池涟漪转头看了一眼偏房，那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人说话，可是她心里头如擂鼓一样，砰砰直跳，这件事情她可以一刀两断，也可以不在乎旁人说话，只是有一个人她必须要在意，也必须要去解释。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举步就朝里面走去，炎景天看着她过去的身影，明白她要做什么，也没有阻拦，只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她进去之后，脸上神情变得若有所思，坐在了院子里头的石磨旁，静静发呆。
池涟漪走了进去，那偏房也简陋得很，屋顶上只是厚实的茅草，原先是里正家用来养牛的地方，只是后来牛卖了，这屋子也空闲下来，不过能住人，往日里也是里正家时不时地会住在这里头，只不过味道不大好闻，还掺杂了些许牛粪的味道，前两天，池涟漪看着天气晴好，特意来打扫了一番，如今看来还算整洁。
那老木床上铺着稻草，上头又盖了几层薄絮，最上面才盖了里正家送的旧床单，池父身体不好，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瘦削的背影让池涟漪看了有些心酸，险些滚下眼泪来。
她踱步走近，池父没有反应，气息均匀，池涟漪“扑通”一声跪倒在窗前，声响倒是惊动了池父，池父慌忙起身，动作拉扯了被褥，摩挲作响，转头看见池涟漪跪在床前，眼眶泛红，不由得惊讶，连声说道：“丑丫，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他身体不好，见着女儿这般形状，欲要下床扶一把，只是 身体总是虚弱，连咳嗽了两声，便是也没扶住，池涟漪急忙抬头，擦了擦眼泪，低声道：“阿爹，你坐着，别动了身体，女儿只是……女儿只是有话要对您说。”
池父看着她说着说着垂下头的模样，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今日的动静他也有所耳闻，只是见她这个模样，也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吧。”
池涟漪抬起头来，脊背挺得笔直，低声说道；“女儿不孝，让阿爹背上不孝之名。以后可能会受人非议一二，没有良好名声，女儿请罪。”
池父咳嗽了两声，看着她的模样，苍老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无奈，低声说道：“你既然都决定做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池涟漪抬起头来，面容之中多了一分坚毅，眸中星光点点，看得池父一愣，自家的丑丫，什么时候这么……这么……他没有文化，形容不出来，就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女儿决意如此，是不想再与池家二房有任何牵扯。我们本为同脉同族，更是舍不断的血缘，若他们不过分，女儿也不会出此下策，决意断绝往来。若是他们肯记念我们的好也就罢了，可这么多年来，未曾真的将我们视若亲人，还各种逼迫，从来没有想过给我们留条活路。女儿再笨再傻，也不会让人欺负到毫不还手。如今情况，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连累父亲。”
池涟漪朗声说道，没有丝毫愧色，池父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丑丫怎么这么伶牙俐齿？
过了半晌，池父也微微地叹了口气，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身为儿子不是不知道，偏心弟弟，他也没有多么在意，卖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贴补老二家，他心里难受，但也觉得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妻子也柔弱，更是个不懂争的人，跟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委屈也没有少受，他忍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唤来母亲的一丝怜悯，反而变本加厉，索取无度，将他们当做牛马，还要化身牛虻，直要吸干最后一滴血。
他想来想去，心里头对池涟漪的做法，虽然不能说支持，但也是默许，他作为儿子，孝养的情分已经尽够了，也该二房出出力了。再说，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如今这个情形也好，丑丫本就是个勤恳能干的丫头，就是银锁以后，两人也能互相扶持，若是好运一些，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
当下这么一想，池父也就释然了，叹了口气道：“没事了，已经这么办了，就这么办吧。”
池涟漪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池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并没有想到池父这么轻易就不怪她了。
池父叹了一口气之后，神色之间也明朗不少，抬头看见女儿这般意外地看着自己，诧异地叫了一声，“阿爹……”
他微微笑着，笑容之中虽然有些苦涩，但说话之时也确实是十分放下，低声道：“为父虽然懦弱，但也不至于糊涂；你的想法我自然明白，我做不了，你能做也是一件好事。我虽然不懂得什么，只要能让你和你阿娘还有银锁过得好一些，我倒是无所谓了。大半辈子都还了，剩下的这些就给我的孩子们吧。”
他话说的朴实，池涟漪听在耳中，却像是被人猛然锤了一拳，钝疼不已，眼睛之中适才忍下的眼泪此刻再也不听使唤，猛然地涌了上来，扑簌簌落下，嗓子里头也像是撒了一把细针，滚动一下喉头，都觉得疼，“阿爹……”
池父看见她又哭又笑的脸庞，也是喟然长叹，终于伸出手来扶住了她，将她拉了进来，叹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如今你有了好丈夫，便好好地过日子，我这休息几天，便也能再干活了，到时候攥下钱来，给你置办一点东西，也让你们能好好地过上日子。”
池涟漪听在耳中，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说什么也是起不来了，呜呜的呜咽声传出了茅草屋，可是外头莫名地已经没有了人。
那石磨上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座小院落，院中空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池涟漪从父亲的屋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泪痕依然未干，她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去找那个身影，却诧异地发现并没有瞧见他熟悉的嬉皮笑脸，也额没有听见他故意的嘲笑声，嘲笑她哭得眼泪汪汪，活像一个臭鼻涕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