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救护车上，楚意陌根本不敢去看沐苒毫无血色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但是眼神又控制不住的往沐苒身上瞟。
一下救护车，沐苒就被马不停蹄的送进急救室。
带着口罩的医生看不清楚表情，语气严厉的当着众人询问。
“谁是伤者的家属？过来签一下手术单。”
楚意陌颤抖着举起手，又无力地缩回来。
“我，我只是她的朋友。”
医生皱了皱眉。
“那你快联系一下她的家属，伤势不能耽搁。”
楚意陌慌乱的寻找手机，按了几次都没有把锁屏按开，好不容易找到顾展迟的号码，却迟迟不敢拨出。
自己该怎么面对顾展迟？
是自己害了沐苒姐和顾展迟的孩子。
是自己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等顾展迟来了，自己要怎么面对？
医生在一旁催促，楚意陌回过神，在心里责备自己。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展迟刚签好合同从公司出来，准备去买点沐苒爱吃的小吃，再回去陪沐苒。
接到楚意陌的电话时，顾展迟嘴角的笑容还残留着弧度，却在听清电话内容之后，瞳孔急剧收缩。
“哪个医院，我马上到。”
一路飙车，也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医院门口一个急刹车，还没等车停稳，顾展迟就推开车门，急匆匆的进了医院。
急救室的灯亮着，也不知沐苒进去了多久。
楚意陌魂不守舍的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抬头看见顾展迟，仿佛看到了主心骨，“嚯”地站起来，想要迎上去，却突然踌躇，最终还是等在原地。
顾展迟心急如焚，看到楚意陌赶忙上去问。
“怎么回事，沐苒怎么会受伤？”
楚意陌嗫嚅着说不出话，看了看急救室的门，又转过来看着顾展迟急躁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说。
“沐苒姐，她，出了车祸，都是血……”
心口仿佛压了一大块石头，歉疚和自责压得楚意陌喘不过气。
顾展迟理所应当的以为是别人撞伤了沐苒，然后肇事者逃逸，是楚意陌路过看到，救了沐苒，打120送沐苒到了医院。
顾展迟狠狠的眯起了眼，牙都快咬碎。
要让他找到伤害沐苒的人，定要他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她把头低下，不敢直视顾展迟的眼睛，却依旧感受得到顾展迟身上散发的杀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展迟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不坐，也不走，只是定定的盯着急救室的门，眼神晦暗不明。
楚意陌忐忑不安的坐在一旁，偷瞄一眼站在一旁的顾展迟，却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慑到，赶忙收回目光。
下唇快被咬出血，楚意陌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告诉顾展迟真相，坦白从宽。
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咽下，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灯终于灭了，顾展迟大步一迈拦住了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生，冷静的询问，眼底的焦灼却泄露了顾展迟心里的不安。
“医生，我妻子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我们已经尽力了，孕妇腹部受到撞击，失血过多，但已经抢救过来了，目前情况基本稳定，麻醉剂过了之后就会醒过来。但是孩子没保住，我们很抱歉。”
顾展迟脸色瞬间灰白，身形几不可见地晃了晃，强打起精神来。
“谢谢您，我知道了。”
医生点点头，“你们还年轻，孩子以后会有的。病人已经转到加护病房，家属可以进去看望，但不要待太久。”
顾展迟跟着护士下楼，现在病房外，从门上的小窗户望进去。
沐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脸陷在枕头里，好像愈发的小了。
顾展迟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不自觉地颤抖，犹豫着不敢推开。
他竟情怯至此。
他骤然回头，看到怯生生站在后面的楚意陌。他大步走上前去。
“你当时是怎么发现沐苒的，当时现场还有什么人吗？”
也许是顾展迟气场太过强大，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楚意陌目光躲闪着不敢只是他，认错的话绕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我路过那边，就看到沐苒姐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我，我吓坏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展迟怎么也没想到是她撞了沐苒，只当她是一时受到惊吓，还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送沐苒过来。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楚意陌担心沐苒，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怕说的越多越错，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医院。
顾展迟见她走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沐苒病房的门。
沐苒好像睡着了一样，他好像是怕吵醒她，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顾展迟慢慢的走过去坐在她床边，将她的手放进他手心。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他紧紧地握着，却好像怎么也暖不了。
他拿起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触了触，又印下一吻，一滴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顾展迟陷入无尽的自责与与悔恨中，他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他应该陪她一起去的……
或者他应该让周嫂看好她，他知道她那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他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在家……
顾展迟将脸埋在手里，呼吸几乎凝滞。
他突然想起当年许静初被他撞倒，送去医院。
她也是躺着一个这样的病床上，那是爷爷在和许静初的父母交涉，他站在病房外，看着躺在那里的许静初，心里满是愧疚。
那件事的肇事者是自己，自己自责也就罢了。
可现在，这件事明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却自责得要命，恨不得被撞的是自己，恨不得他可以代替她躺在病床上，代替她承受那些痛苦。
可能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有护士进来，提醒他时间到了。顾展迟站起来，颓然地走出去。
周嫂已经赶到，焦急地站在走廊上，看见顾展迟出来，连忙走上去。
“夫人早上的时候跟我说，她去给你送文件，怎么，怎么就出车祸了呢？”
顾展迟双眼猩红，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别担心，她没事。”
“那孩子……”
顾展迟脸色一黯，“孩子……会有的。”
“啊？”周嫂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肇事司机呢？没抓到？”
顾展迟黯然地闭了闭眼睛，用手扶着额头。
“苒苒的换洗衣服你带来了吗？”
周嫂提起手里的袋子点了点头。
“该带的我都带来了。”
顾展迟极力压抑着情绪。
“那你在这儿盯着，我出去一下。”
顾展迟心里痛的无法呼吸，只想出来透透气。
但是出来以后又不知道去哪，想着沐苒一会醒来应该会饿，就开车去附近一家沐苒喜欢的粥店，买了几种沐苒平常爱喝的粥。
自从怀孕以后，沐苒口味就极为挑剔，不知道这几种她还吃不吃得惯。
可忽然又想到，孩子已经没有了……顾展迟的脸色又黯了黯。
回到医院，沐苒竟然还没醒过来，顾展迟不禁有些着急。
叫来医生一番检查之后，主治大夫客气地对顾展迟说。
“病人的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但麻醉剂有个体差异，而且本身她这次伤势也比较严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家属不用太担心。”
医生走了之后，顾展迟就一直坐在沐苒床边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沐苒的眉毛忽然拧了拧，顾展迟一惊，立刻握住她的手。
“苒苒？”
沐苒下意识地微微挣扎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
刚醒的沐苒还有些迷糊，眼珠转了转。
“我……”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像撕裂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顾展迟看出来了，连忙倒了一杯水，扶着她缓缓喝了两口。
沐苒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这是……医院？”
顾展迟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
“对，苒苒，你不记得了吗？”
沐苒努力地回想，觉得脑海里一片混沌。
“我好像是……被车撞了？”
“对，苒苒，你还记得撞你的人长什么样子吗？或者车的车牌号是多少？”
沐苒茫然地摇摇头。
“我当时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全身剧痛，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展迟看着她茫然失措的样子，心疼的无以复加。
“好了，苒苒，这些都不要紧，不要再想了，饿了吗？吃点粥吧。”
沐苒乖顺地点点头。
顾展迟没有服侍过别人，喂粥的姿势却异常认真，搞得沐苒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喝了两勺粥，沐苒才算恢复了一些元气。
“对不起啊展迟，我不应该不听你话，自己跑去西郊那边，让你担心了。”
顾展迟勉强笑笑，“没关系，下次不要再这么任性就好了。”
沐苒点点头，看着顾展迟微微不自然地表情，总觉得自己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说，可又想不起是什么。
等到周嫂进来，沐苒还虚弱地笑着和她打招呼。
周嫂却红着眼眶，对她点了点头。
沐苒这才觉得不对劲。
“周嫂，你怎么了？”
见周嫂不说话，沐苒又转向顾展迟。
“展迟，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忽然，她脑海里闪过些什么，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倒立，她声音颤抖着。
“展迟，我们的孩子呢？他还好吧？”
顾展迟身形一僵，拿勺子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抖。抬起头勉强对她笑了笑，声音却艰涩喑哑。
“孩子，还会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