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人们发现魏功德死在欧陆别墅的卧室里。
最先发现的,是K大校长办的秘书。因为上午9点要开校务会,直到9点半魏功德都没有来校。打魏功德家里电话,没有人接。打他的手机也关机。秘书觉得有些奇怪,报告了校长办苟主任。两人立即驾车赶到鸥陆别墅B08南座。
打开房门。魏功德已死在床上,被子盖着裸体,脸色发青,口吐白沫。
死亡原因,经法医检验,是急性心肌梗死。死亡时间在前一天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
据物管人员反映,前一天晚上大约9点半钟,魏功德是自己开着一辆黑色奔驰车进大门的。魏经常在周末开车来假日别墅。有个保安从后车窗隐约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但窗玻璃有深色贴纸,看得不是很清楚。由于魏校长载女伴来别墅过夜是常事,门卫也没有特别在意。
魏功德隆重的追悼会,在博世楼大厅里举行。
五个多月前,就在这个大厅里曾张灯结彩举行过盛大的博世楼落成典礼。如今,红色的绸带、缎花、红灯笼和横幅,换成了黑黄两色的祭幛和挽联。大理石墙壁四周,摆满白色的花圈。
刚从温哥华赶回来的魏功德的女儿,作为亲属代表参加了追悼会。魏功德离婚的老婆没有回来。
K大党委书记李骏宣读悼词。他的表情凝重,带着一点官腔,对魏功德校长给予了崇高的评价。所有的头衔、兼职、荣誉,理论的创建、学派的辉煌,国际上的影响,以及人格的魅力,等等,都化作庄严的声调在博世楼大厅里回荡……
省市主流报纸和境外媒体的记者云集。频频的闪光灯。
悼词宣读毕。众人向死者默哀悼念。追悼会上,各色人物的表情——
省市官员,着装笔挺,表情沉重。女领导毕琼,一身黑衣裙,神情落寞悲戚,不停地用手帕抹泪。她是这个意外事变中遭受最大打击的女人。世事难料,不想乐极生悲。
葛幼军神情肃穆,他穿一件黑皮夹克,臂上系着白花。
麦雪华这时出现在大厅里。她从旁边走来,与葛幼军照面。面对同门师弟的未亡人,也是初恋的女友和梦中佳偶,葛幼军显得有些局促。
“你好!”葛幼军笨拙地问候。
麦雪华颔首,不语。
葛幼军已准备离开K大,到塞北大学去发展。他的《西部大开发战略与甘肃旅游业发展的现状、问题与对策》项目论证,已经得到某省政府的批准,马上投入实施。他的团队也将随他一同去西北发展。
“明天我就要调去塞北大学了,去筹建中国西部经济研究所。”
葛幼军话中有告别之意。
“祝贺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麦雪华似有感触,轻轻地说。
聂风与骆丹走来。
钱小曼的凤眼向聂风投来会意感激的目光。
聂风对骆丹低语。
“我有直觉,魏功德死得有些蹊跷……”
校方向外正式公布为“急性心肌梗死”。但据警方内部透露,系非意外死亡。
骆丹:“为什么?”
“星期天,在自己的别墅里,突然心肌梗死,而床上发现有女人的痕迹,”聂风沉声道,“这不像是意外。暴死的征象很明显!”
“听保卫部的人说,在别墅卧室的床头柜上,还发现一个酒瓶,500ml容量。酒瓶是空的,里面一滴酒都没有剩。”骆丹似有所悟。
聂风仔细看了酒瓶说:“这说明魏功德死前曾喝过酒,这种酒据说用御苁蓉、淫羊藿等名贵中药精酿,有壮阳功能。”
骆丹:“这么说,是做爱太投入,得了‘马上风’吧?”
在做爱时突然昏厥俗称“马上风”,实际是脑缺血的反应。男女性交时,因为过于奋亢激烈,心脏不胜负荷,引发急性心肌梗死或是脑出血,导致男方发生昏厥突然死亡。医学上称为“性猝死”。“马上风”的诱因是性冲动高潮时会心跳加速,血压骤升,全身发热,精神恍惚。若患有高血压、冠心病或糖尿病者,极易诱发心肌梗死或脑出血,而致意外死亡。
“也许。”聂风说,“如果酒里混有伟哥药粉,那劲就更大了!”
“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打120急救电话呢?”骆丹问。
“也许来不及了,或者这女人怕暴露身份,”聂风思忖道,“我总觉得,可能是有意而为的。”
“你说是谋杀?”
骆丹震惊。
“只有天知道了!”聂风望着大厅外的云天,意味深长地说,“虽然人死了,但关于魏功德大师背后的一切调查仍在继续!省纪委正紧锣密鼓地搜集证据和材料,魏功德,还有涉案的那些官员一个都跑不掉,真相不久就会大白于天下。”
骆丹:“真是意想不到哦。”
聂风:“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骆丹:“是吗?”
聂风感叹:“这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将永远雄踞中国西部大学第一楼……”他眯缝着眼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说。
骆丹告诉聂风,K大的新校长即将到任,据说是一位政治经济学教授、博导、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校长办公室正在重新装修,新校长喜欢简约的风格。”
聂风眼前浮现出魏功德办公室豪华的装饰。
“K大经济学院的院长人选,也尘埃落定了。”骆丹说。
“是谁呢?”聂风好奇地问。
“汤小娥。”
“哦!”
骆丹还告诉聂风,魏功德的司机曾铠被稻城刑警逮到了。刑警逮捕曾铠时,他正在河边救一个落水的藏族小孩。他头上的辫子原来是假发。关于干冰杀人案,据说曾铠供认不讳,他确实在杧果篮里放了干冰。但曾铠否认是受人指使的,不承认有幕后黑手。
聂风听后,颇为感慨。他未向骆丹透露,是自己向稻城警方提供的线索。
骆丹说,据校保卫部后来调查,曾铠有过特种部队的经历,立过特等功,三年前转业下来,被魏功德雇为司机兼保镖,月薪高达一万元。
“那比教授的工资还高啊!”聂风吃惊。
“听说学校发的正式工资是三千,另外七千是魏校长私人给的补贴。”
“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哦!”
聂风想起夜幕下那辆黑色奥迪的车影。
“听说庞明聪那份贿赂名单,牵连了从省上到市、区、镇的二十几个政府官员。中纪委已经派工作组下来彻查。”骆丹说。
“但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关于马宁跳楼的事,骆丹说也搞清楚了。马宁跳楼之前,并没有听到“死亡音乐”,他跳楼自杀是因为与女友秦蓁的感情纠葛。秦蓁曾向马宁泄露钱笑天发表论文的详细内情,她为此感到很内疚,并认为自己对钱笑天的死负有责任。也许是受良心的谴责,她最终决定与马宁分手。但马宁执意不同意。两人闹得很凶。
“11月3号那天傍晚,秦蓁接到了马宁电话里的最后通牒,说7点钟在三号宿舍楼的楼顶等她,如果秦蓁不来,他将跳楼明志。”骆丹说。
据秦蓁讲,她当时看表,只差15分钟就到7点了。于是她疯狂地跑向三号楼,登上九楼楼顶苦口地劝马宁。经过一番感情和理智的搏斗,马宁最后还是跳楼了。
“人的感情很脆弱啊!”聂风叹了一句。
这时,麦雪华走近。她穿一身洁白的外套,气质高雅,冷若冰霜。魏功德的女儿望着她,眼里含着一丝敌意。
麦雪华在魏功德的遗像前伫立。
围着黑纱的大镜框里,魏功德身着铁灰色西服,系红缎领带,发亮的宽额秃顶,显得格外醒目。镜中人戴着宽边玳瑁框眼镜,威严中透着儒雅,一对小而圆的象眼含着笑意盯着镜头。
望着魏功德的遗像,她的心情复杂,感触万千。但脸上表情却静如止水。这个父亲般年龄的长辈、她的靠山、K大最有权势的校长、知名学者、伪君子、她委身的第一个男人,终于走了。不知为什么,她的鼻子有点酸酸的,心头涌上一股热流,说不出是一丝快意,还是一种黯淡的悲哀……
“你还好吧?”
背后传来葛幼军关切的声音。
“嗯。”她点头,恢复了常态。
当她抬起眸子时,在一瞬间,接触到对面钱小曼意味深长的目光。
麦雪华淡然一笑。
她的耳畔仿佛响起那如泣如诉的音乐:
我有个兄弟
是的,其实我就是那个兄弟
我一直在奔跑
他紧紧地跟着我
我感到自己在下坠,下坠,下坠
我大声呼唤
他就来到我身边
这是第一次
我感受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