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莲那一年不过十二岁,因着给迦冥罚跪在宫门前了足足五个时辰,那时候正是流火日子,整个玄冥给大日头晒得哟,出去走一遭,回来就是要拧出一身汗出来的样儿。
前因是这娃娃淘气,把老毒物南宫养的竹叶青放了出来,差点咬到白隐修那个大医师,但是这白隐修立马就把那蛇揪出来,泡了酒。
这中间就出了岔子,怪也就怪在南宫那个死心眼的,没妻没女,没儿没侄儿,所以就爱倒腾这蛇搁在身上做夏日的冰凉之物。这把蛇当做了他的儿子宝贝儿,见着自个心爱的竹叶青不见了,那个心急得,翻得整个宫里不安宁。听着那老东西不安宁地吵翻了,白隐修似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泡错了东西,神色一个就不对劲了。那南宫夜敏感极了,抓着白隐修就不放了,非要去问个究竟出来。
白隐修面皮子薄,最后乖乖地把那被泡了酒的竹叶青拿出来,南宫一哭一闹的,白隐修也就火了,这气自然不敢朝南宫那老头子发,把这淘气鬼抓出来后,誓要迦冥说个理由来。
这一次不算是这小淘气非要整整白老儿的,而是不小心搞出来的事儿,却是在后面惹出了这么大的祸。白老儿好面子,这也自然不能怪他,本身客居玄冥的,身份就是一件尴尬的事儿。
这南宫这个主人家生了气,这尴尬的身份肯定不好跟他真的闹出来了,只能一是给南宫赔罪,而是给自己解解气,平白无故受了冤枉,这三便是要好好惩治惩治一下这死淘气的孩子,免得以后越整事越大,就要找迦冥要个说法,当时他那做的样子,可算是把他这后半辈子的表情都用尽了,嘲讽,冷笑,撇起嘴角嗤笑,咬牙切齿地逼人……
至于么!
老毒物那时候正伤心着,也来讨要个说法了。迦冥其实脸皮子也是够厚的,但是那两天实实地给磨薄了好几层呢,架不住这两边长辈的说事儿,只能狠心将她拿住,困了胳膊,困了手脚,直接甩到大毒日头下去跪着,把小孩子家的,点了穴道,不许她动,整整的五个时辰啊。
自己向来这个管闲事的长老也是拦不住了,本要去给孩子打把伞遮遮日头的,但是迦冥那王八蛋的,将自己拦在宫门后,“长老,这是她自己惹的祸,你不要包庇这丫头了,迟早给你惯出毛病一堆堆的。这外头太阳毒得很,会冰室凉快去吧。”
“你呀你,”丁长老看着那小丫头给绑着扔到宫门外边,手脚不能动,看着就心里这冒酸水,咕噜咕噜的。可是她是迦冥捡回来的,那他怎么管这小丫头都是他的事儿。负气一甩手,长叹一声往里面走去。
这小姑娘给放野长大的,哪儿能不淘气?听说那莫家的家里教养嬷嬷可是万中选得其一。这么个大家闺秀的胚子,就是到了玄冥之后给他带偏了的,还怪得了孩子淘气?这就算是怪孩子淘气,那谁没教好啊?气撒到一个小孩子身上,有什么良心啊。
最后实在是没顶住这五个时辰的毒晒,恍恍惚惚地咬着牙不要命地撑到了檀香炷最后一点燃尽,才意识迷糊地昏迷了过去。
中暑,脱水,脑子给烧糊涂了,差点就死在了这一跪上。
按着这自己跟这娃娃交情不错的份上,去“爱莲院”看了看她,还在昏迷没醒来,倒是总算见到了迦冥像是个捡人回来的人,负起了责任了,拿着浸着冰水的帕子给她擦拭额头。
嗯,幸好没给老人家抓到你虐待孩子的事儿,不然老人家一定给你急眼了。
“还没醒呢?”
“没有,还在说胡话呢,这额头是烧得不得了,不知道会不会烧坏了脑子。”
“这要是给烧坏了脑子,也不知道是谁逼的呢。”话中夹刺儿,老人家气还没有消呢!
“长老你也别再怨我了,我自个都打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了。那情况下也是真没有法子让她混过去的。白长老那边不好让他在南宫长老面前过不去,南宫又是个死心眼,老钻牛角尖,这不罚罚她,说不过去的。”说完这些事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道:“她爹要是见了我这么对这么个千金女儿,估计不认我这个女婿了呢。”
丁长老还是不高兴,心想道:“我要是你老丈人我也不认你这个女婿。”转念一思,原来两家还是世交的呢。
本想看看就走了,顺便找南宫理论理论,把自己才在后山林子里挖到的竹叶青给做个小丫头的赔罪礼,却刚踏出去一步,给迦冥叫住了——长老!
“何事儿?”
迦冥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擦脸蛋降降温,没拿眼看他,嘴里沉稳地道:“子鸢最黏你,你也疼她,我想求长老一件事。”
“不答应。”老人家不想答应你任何事儿,免谈。
“长老,这眼下我正在追查我慕家招惹上哪门哪派的事儿,当年慕家的声望长老也应该有所耳闻的,能把慕家毁得那个样子的人,必定不好惹的。可是这事儿跟玄冥没关的,我不想牵扯上玄冥进去。”
“你要只身去复仇?”
“正有此意的。那人,不好对付得很,也许有哪一天,就这么给丢了性命,我还想请,长老替我照顾着小子鸢。若是长老你来照顾她,她不会像在其余长老那里那么约束的。长老你也疼她,不是吗?这么多长老里,只有你真正出手要去给她挡挡太阳的。”
“不管!我嫌麻烦。”老人家怎么可以你这么一说,就随随便便答应了,老人家当年也是做过大护法的人的,脾气不小的。
“长老,还想请你替我保密。这些事儿,我想自己就解决了,不愿意再推到她的身上,所以关于这些事,我没给她讲过,以后,如若她问起,长老全当没听过,可以吗?不是为了我保密,算是为了她这一条小命吧。”说这话的时候,迦冥一脸乞求的神色望着自己,老人家觉得,一而再拂了一宫之主的面子就算了,可这再而三就不行了。
“那她执意要问呢?”
“丁长老什么都不知道。”
说个实话,老人家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呢,这慕家的事儿,也就当听听了,跟着玄冥没什么关系,还是不管那档子闲事了。
“长老,今日的话,不要让她知道,如果我以后能活着的话,她就不用受那些苦了。”他右手尤为怜爱地摸着小丫头给晒黑了一圈的脸蛋,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呢。
可是,他最后,死了……
也就是要她,慢慢承担那些事儿,受那些苦了?
老人家不能回想以前的事儿,一想就眼泪花花的,慈爱地正摸着赤莲的后脑勺的手,突然一下子没轻重地拍了上去,“你就不能给从小就偏袒你的长老说个好听的话?没良心的娃娃!”
“长老不也是这么个样吗?说过好听的话给我吗?况且我还要留嘴巴说好听的话给衣衣听呢,没多的嘴给你说了。”牙尖嘴利,没个好歹,继而一巴掌拍上去。
“唉哟!”
一老一小正打闹着,雪衣走上前来,拿着黄页书,蹲下身子来问:“长老,你看这个流云纹饰,是不是和这飞刀同出一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