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丝弦乐器弹拨声在艺伎坊里面响起,穿着娇色艳服的艺妓们低眉给客人斟酒着,和风布花簪子轻轻在觥筹交错中摇晃着。清舒跪坐着叠敷上,环抱着一个艺伎,含着不明所以的笑容看着那柳生家族的家主,老东西抱着这前不久才刚出来选出来的花魁,那脸上笑得哟可还真是,心底里那一点小心思还真是丝丝分明,那趁老头子心情还不错,表明来意。(叠敷,也就是榻榻米,蔺草编制的草席子,铺在地上,一年四季供人或坐或卧)
传译的人跪坐在边上,一字一句将他的话口译给他听。
“你远道渡海而来,却是为的我的手下人?”
这不屁话!
清舒和蔼可亲的脸皮子抿唇笑笑,答道:“正是。我这儿有人所写的指引贴,不知,先生可否一看?”乖乖地把帖子呈上去,只等那柳生熊辉开口。
柳生家主翻开那信纸,随意瞟了瞟,扔在一边,抬起精明狠辣的眼盯着这个年轻后辈,低着声音问:“为何会像我柳生家来要忍者呢,这倒是我很想问的事儿。”
“虽说这伊贺和甲贺有东瀛国最多的人,可这属精,却还得属先生你柳生家的为首。”先捧一句,再夸一句,清舒深谙这个理儿,“柳生家族的剑法,可是他们万不能及得上的高明之术呢,想必,柳生先生培养的手下人,必定是其中龙凤了罢。”
“如若先生愿意将人借与我,那么,无论清某有多少宝物,先生愿意拿去,便悉数拿去就是了,清某绝不多言一句。”抬手作势,门边的跪坐着的柳生家小厮将画着樱花束束的门往两边划开来。自个的小仆人从外边的双推门进来,抬着一株高约莫半人的珊瑚树,璀璨晶莹,在灯火下,越发显得亮眼夺目。这在达官贵场见过不少好宝贝的艺妓都觉触目惊心,弹奏三味线的手,颤颤停止了拨弄弦声了。(三味线:日本艺伎的弦乐器,有些类似于我国的三弦)
想当初王恺可不就是妄想拿这么一株珊瑚树来向石崇,向洛阳人炫耀的么?石崇那个钱多没地方烧的人,可不就是接这么个物什来羞辱人的?这王恺反倒是弄巧成拙,最后还毁了上好的一株珊瑚树,丢了一张脸。(故事源自《世说新语·汰侈门》)
这小小东瀛国,想必见过的好东西,必是从未有过这么个好东西的呢。清舒看着那抬进来搁在中央的珊瑚树,觉得有点痛心,毕竟这么好的宝贝儿啊,送了这么个老东西,还真是挺不值当的呢。不过,反正当初也不是自己的,还得亏自己看中的偷天燕子,两只巧手,一身飞燕功夫,伸手探花,缩手便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万无一失。
清舒再斜着眼看看柳生家主,眼冒精光,两手紧紧捏着,嘴唇轻轻抖着,白发微微颤着,这东西,要唬住没见过大气宝物的众人,倒也还算是绰绰有余了些。
这最近东瀛不太平得很,武士的身份越来越高,而暗地里的死敌忍者就过得越来越难,这常有在暗里听说哪个倒霉的人给武士抓住了,领头子当着一干众人的武士的面,亲手活剥了那忍者的皮,以震之威名。
而那之后,各武士的心里雀跃欢喜达旦,还真是恨不得自己去抓得个忍者来亲手折磨着死了才开心。
所以这个时候,柳生家族还真就有点想要脱了这个山芋儿,想柳生家虽然是友这么大的势力,但要是真跟武士们对敌着,不见得会是什么好结果的。
留个祖宗的根,也必定在这个情景下给当做攻矢靶子好得多了。趁着这个还没给捅破的时机来要人,这柳生家就算是要扔人出去,就还会扔得更加干脆,没有后顾之忧。
来早了,他就死咬着自己的忠心的狗不放;来晚了,要么给遣散了,要么就下了令让他们自尽免招致祸害。
那柳生老儿势力再大,其余家族没有团结一致抵抗的话,毕竟孤掌难鸣,能跟那么大的武士集团斗争?
所以就为着这个缘由,自己那个老友才要自己这个时候到这里来的吧,又些时候还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挚友的点透时局脑子啊。不过,可惜就可惜了这上好的一个宝贝啊,清舒想到这里,不免叹上一叹,这说出了的话儿,送到别人眼前的东西,还真没有个就此收回的理儿啊。
“虽说如此,我还想问清舒楼主一个问题,可否回答一问?”
啊呀,还给自己冠上楼主之称了,果然有些时候,还是宝物来得实在呢。
“请问。”
“要我的人忍,是要做什么呢?”(忍者分为初级忍者,上忍,中忍,下忍,,人忍,地忍,天忍。人忍等级较高,是许多忍者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不都说柳生老儿对自己家豢养的狗不甚关心的吗,怎么突然间这么一问了?清舒有点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答了话:“为的一件危险的事儿,所以想要先生最好的人忍,先生也知道这珊瑚树的价值的,可还及得上你的最好的上忍——柳生卓也?”
燕子头上盘着的发髻,一直插着他的武器呢,这打造出的最艳丽的雕刻着樱花的钗子,也表示最会杀人的钗。
清舒作势怜爱般地摸摸秦燕秋的后脑,看着她缓缓一笑——不对劲,直接动手,别废话!
秦燕秋莞尔,婉婉一笑——明白。
这柳生卓也算是这一代中最杰出的了,可就是啊,这脾气不太好,又死认主子,强逼不得,只能要人。可这要是实在没法子,也只能硬逼了,还怕没有折磨人的法子吗?大不了最后一贴药剂,篡改了他的记忆,毁了他的脑子,让他只做一把藏剑的剑鞘吧,反正,他这原本活着也就是这么个武器罢了。
“卓也?”老头子看着那边上静静站着的男人,默然想到,这一株珊瑚树,是世间难得宝物,若是在将来柳生家出了事儿,也至少可以靠这东西混得一家人的命在的,不看人面子,也得看看这宝物的面子,况且,那武士首人,是个贪财的主儿。
这卓也也是个好孩子,可是这最近得到的消息,线人所说的放一条单线来引入勾上去,照着那群武士的手段,要趁他落单时下手再怎么折磨倒还罢了,就是这孩子心性强,听不得一句羞辱话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尊严摆在脸上死得有意味去。
这渡海来的清舒要去做危险的事儿,免不得,这孩子就可能落得个客死他乡的惨样,但这也好过他死在自己人手上的。这到了最后关头,那些窝里反的事儿,也不少见的呢。
就这么定了!
于是,柳生家主给清舒一块小桐木牌子,上面刻着两个字——卓也,算是答应了,把人就交给了清舒。
柳生卓也看到之后,微微动容,惊愕不过一刹那间,马上又是略低着头,守在柳生家主的侧边,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曾说。
清舒没听懂柳生老儿给柳生卓也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柳生卓也沉静着脸,迈着不大的步子,从老柳生儿的侧边,转过到了自己的侧边。
交易,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