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方追逼下,雪衣看了看那些外人,眼神晃晃悠悠,不大好说,最终才肯说出来,“没了脸。”
霓红裳好奇了,“没有脸?难道只剩一个骷髅头了?”
雪衣没再说下去,看着这主屋里面的还站着的其余人,神色很是明白,这便不是该一些人听得的东西了,里头毕竟还有两个不属于玄冥的人呢。
“慕公子,初次见面,可否领红裳去看一看你的住屋呢?”霓红裳一展身段,扬起翩红衣衫,站起来往外头走。
“边儿玩去。”想也没想,慕清欢脱出口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觉着这人有毛病吧,初次见面就看睡的屋子,不愧是青楼畜生呢,可惜了一张标致的脸呐。
她没见现在这情况么,是该做这种事的情形吗?
清欢神色焦灼地看着那边,眼神亮亮,等雪衣下一句到底要说什么,赶紧救人才是真的。
沈望舒背着他,无声嗤笑了一声,这小孩儿,是真不明白情况呢,还是打着心思地装呢?面上和和气气的宫中内人,可不像是一张脸文文弱弱的那样好欺负的。
果不其然,这一位宫中内人安安静静地看了过去,没说一句话,像是怀着歉意似的脸冲他笑笑,慕清欢这会子总算是懂了,最终还是于霓红裳后一步出了主屋。
雪衣看着白隐修,眼神很是担忧,说道:“那日十五,是夜里,她突然间变的,脸上的皮肤全然看不见,能见到的只有血肉,连指尖微细的血脉都能看清楚,但是摸着却仍是皮肤的,只有半个时辰左右,便慢慢恢复了,不知道跟这一次的事儿有没有什么关联,你赶紧瞧一瞧她,别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了。”
白隐修静静听着,淡言到道:“一时半会出不了事的,她的脉象再是正常不过,却是不见信,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什么从小的隐疾发作了。”
这个“,妙手仙人”依旧没诊出个什么名堂,一堆银针摆在面前,不知如何下手。
“白长老,查出怎么回事儿了吗?”
没见回答,反倒是问,“她以前出过这种问题吗?”
“未曾。”
“那她近日来有何处不对劲儿的?”
他前思后想,答道:“应该是没有的,除了十五那夜,便没出过别的事儿了。”
一直沉声坐在桌边的人,突然发话问:“那,会不会是遭了邪祟作怪了?”罂粟看着凑在近前的几个人,提醒道。
沈望舒霎觉好奇,多问:“邪祟?谁敢在她头上动土,究竟是谁?”
“不过,沈医师,就算只是邪祟作怪的,得找上宫主的生辰八字,或是身上贴身之物,头发血液之类的东西,这凭空来的,却是何种邪祟?宫主的生辰八字,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其余东西不近宫主的身是取不得的,这么一来,难不成是有故意潜入宫中的不轨人了?”
罂粟怀疑的第一个人,便是那面上很是担忧的那人,雪衣。尽管没有毫不顾忌身份地戳破,那个意思,也是谁都明白的。
沈望舒明明白白地瞧着罂粟的眼睛,半是飘忽地,落在了雪衣身上,嗤笑一声:“嗯,这就算了,还得懂士术才能结这个的,罂粟护法你犹是敏感过头了。”
罂粟白上沈望舒一眼,狠瞪了那嬉皮的脸,恭恭敬敬问:“白长老,那现在便是如何下手呢?”
白隐修默上许久,看着赤莲的脸,沉思半晌,看着她眼下的一团团青乌,便得出个谱来,“没别的事儿,她就是累了,没休息好,等她睡足了便醒了。”
说着,他便收拾药箱就要回去。
“就这样?”雪衣欲图出手拦一拦,却伸出一半愣生生拿出回来手,这人一直是莲她自个都要想好了才去招惹的人,这边还是不去拦的好,免得这怪老头脾气一上来,见死都不救了。
于是,白隐修走得很痛快,头都不见回的。
“她回来那两日,是不是失眠,反复醒,又是劳累过度的?”
“不,睡得比谁都沉。”雪衣出口就是反驳,她从来不会有这毛病的。
“那就是了,你真以为她能睡得沉呢?她不会放任自己睡到完全没有抵抗的那个地步的。她回来那日犹是疲劳的很,莫说你不知道,眼中血丝简直将眼白都覆满了。估计还真就是累了,来来,护法姐姐,咱们还是出去任她睡好了吧。”
沈望舒的话,看上去很有说服力,罂粟就这么随着他的话出去了。
终于人都走完了,虽然晕过去了的人还是没醒,但是知道没事,也确实是放了一份心好好跳着了。
雪衣走过去关上房门,却见到那在外面房顶上趴着的慕清欢,虽然是在他自己西厢房上,但是勾着脚从房檐上横着过来,伸长了耳朵要听这边的声音。
这也算是光明正大地,不是躲着偷偷摸摸地惹人闲话,至少,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闲话。
当没见到,将门关上。
心情犹是沉重地走在床沿边上,像是在往下陷,他伸手拉着赤莲的手,脉搏是一下一下跳着的,呼吸也是均匀喘着,可是就是不见醒过来,惹人心急得很。
回来那赶得悠着走两日半的路程,她是一刻也没合上眼过,回来也没有多休息,前日下半宿不知道去哪里浪荡了半宿,昨日又是按着伤了人的本分去前后照顾了一日,今天又是陪着练剑,没个好好休息的,若真是这么倒下的,倒也又因可寻的。
可是,总觉得不安得很。这个不安不是来自别的,就是担心,担心为了她对迦冥的承诺,把慕清欢好好照顾着的承诺,把自己给拖垮。
慕清欢不是小孩子了,十八岁,若是还不能好好照管着自己,便是白白辜负了他这么些年无爹无娘孤子求生的苦难了。可是,是她老把他当长不大的小娃娃的。
还有些怕,怕得是有理有据的。
慕清欢拿的什么心思,在“痴情司”这种诡异风月场里面待惯了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一个人若是从心里眷慕着另一个人,眼神是会不同的,会发光一样。
慕清欢虽然嘴上是毒,幼稚的毒,但是眼神是温和的。他那摆出来的小心思,便与以前的“痴情司”东院的那个姑娘仰慕她们的英雄恩客是一样的,连眼神都是一样。
她呢,拿着迦冥所谓的遗愿去照管着他,莲一直又是一个责任心强的人,做了这一个宫主,说不强绝对是说出来玩玩的笑话。虽然慕清欢说过许多没边没际的傻话,但是她一直是让他活开心为先,基本不给他指出来错教导,有什么诋毁的话,也不过一笑了之的,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一昧去纵容。
这个情形下,自己再去多做些别的事儿,显得多余又难堪。说上什么,显得小气,心胸狭窄得很。不说什么,又是放任自己牵在手里的人,总会有一天便走了,不过时间问题。
况且,短短半年,自己能牵得有多稳,还是有个谱的。还不说,还早在自己入住主院前出现过的纠结。
日沉入西,薄阳已暮,房间里面昏昏沉沉的,那檀香早就熄了,唯有一室里面还有钟漏哒哒作响。看着水刻度,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没醒。
牵过这一双手,其实也不是少数了,五指修长,骨节不算太细,指尖饱满圆润,有茧子,尤为是在指腹。这儿常人不见有的,因她的兵器一直是袖中针,便得来了的。
虎口有茧,左右都有,那是她也握过剑,拿过刀的缘故。她的右手中指内侧有一出伤疤,说是迦冥与她练习时收剑不及时划下的。摸着与别处的皮肤不同,软一些。她的手,搁在眼前,认认真真看着,摩挲着,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才做的事儿。
看着她这么安安分分地躺着哪儿也去不了的样子,其实挺好,就不用担心着又会去哪儿惹麻烦,又走哪儿伤了回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迦冥宫主会把幼时的她时时刻刻拴在边上,走哪儿带哪儿的缘故吧。她走哪儿都不放心,出了眼就担心,这样酸溜溜的心思,也难得都这么大个人呢,还有心思再能来上一遍了。
室内空空寂寂,昏光暗暗,一声轻微的呼声,入了耳帘,“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