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赶过来是要拦住胡半眼的?”
“却不想就算是受伤的莲宫主,哪怕是混到了那个模样,也能亲手弄死他,这等人,还留着何用,尺舒自然是从来都不留闲人的。”
“于是他就给你那么弄死了?说来,咱俩都是狗娘养出来的东西啊。”她自己啧啧慨叹两声。
清舒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将最后一丝未合上的地方掩上,屋内,就昏昏沉沉一片。
“我还头一次听到这么骂自己的人,宫主,好魄力!”
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真称赞。
“他的命本就是我给救下的,现在拿回来又有何不可?而且,胡半眼这种不听话的人留着,迟早有一天会给害死,留不得这个险。他能沉不住气地就去加害于你,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他是庶子,给他家身份地位高的人欺压惯了,却反抗不得,所以才对咱们这种人厌恶生恨,这倒是正常。却没有心机去夺到他本可以拿到的权利,没有野心,也没有本事,只有背后骂一骂过嘴瘾罢了,只能做个二流的小剑客,还背后弄人,你拿走他的命,倒也好过他还活着,否则他这点本事,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正是如此,知我的人,也只有同处一个位子的你。”
这话,也就是赤莲想说的。
“所以,我们是达成一致了吗?”赤莲将脸上的面具取下,以她自己本来的面目示人,只为表示坦诚以待。
“当然。”
“你以后千万别在我背后再做小动作了,否则,说不好将来咱们俩是个什么样局面的了。”
“当然。”清舒回头,深沉浓重似海的目光,悄悄闪着光芒,勾着嘴角,给她笑笑。
说实话,他笑起来,更加脸面不尽如人心。
“那我先回去了,调整一天,我们即刻入滇。”
赤莲收起自己的面具,转身就正要回去,未至门边,清舒一句话响起。
“莲宫主,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善人,都是以自己本利出发的。你以为的善可能是伪善,你见着的恶,却可能是真善。莲宫主,以后的日子,还请你嘞,用心去看。”
这是他第三次叫自己用心去看,却从没有一次是真正告明的。
转过身子去,她问:“这一次,你又是什么意思?”
“用心去看吧,”清舒已经坐回了凳子上,室内昏暗,见不清他的脸,只听他接着说话,“莲宫主日后将会明白的。”
清舒在这一个江湖场上的性子,便与自己是一样的,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已经明确地表明他不会再多说别的话呢。
她郁郁转身,回了房间,还是想不透清舒这话到底是怎么意思,清舒这人相处起来,最容易,也最难,与他说话,便是需要耗费许多心思去猜他的意思。
雪衣落座身旁,“怎么了?你这个一脸凝重的模样,是给清舒那边受欺负了?”
“他敢吗?”虽不知道今日清舒说好好对雪衣这个宁愿随着赴死,也不愿意安分留在那边安乐享福的人说了许多好话,他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但是是真的不想再去猜忌雪衣了,累了。
“咱们明日启程往山林子里面走了,你去收拾收拾进山需要的东西吧,防着些。“
“好,你有什么就给我说,我在这儿呢,既然我来都来了,你就不要一个人扛下这所有的事儿,我永远都在这儿呢,哪里都不去的。”
纵是再亲近,有些话,也是不愿意给他说的,该说的话在声门里头悠悠打了三个转儿之后,说出来就变味了,“那我说了啊,白师父那大红裤衩带了没有啊,我想他了,只得睹物思人了。”
雪衣愣是没一巴掌给拍上去,算是替白长老行道,没好气地看着他,“没带,就知道贫!”
而那远在南边的白隐修坐在药庐里头,给一个急意而来的鼻痒痒促上来,结结实实地大打了一个喷嚏,还一边怀疑着是不是那小家伙又在外头诽谤着自己了。
案桌上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徒弟修的书信,字字皆为沉重的本意。
“师父,此行入滇被耽搁许久,有些事想要师父亲自去帮徒儿,她的那功夫已经到了她不能自主控制的地步了,要想不让她最后走上那一步死路,其一当做的是要遏制血祭在她身上的蔓延,我经查阅许多古籍之后,仍旧是没谱,她的功夫除了历代宫主便无人可知,所以没法去这边拆了血祭的台,只能从宫里零碎关乎血祭的记载来求一个解命之药,上一次昏迷之后,她的身体便出现了经脉逆行之态,脉象浮沉不定,与常人脉象相去远也,其余的,我只能获知一星半点,其余,还得靠师父你来了。首要需要一副药引子,我入滇去也是为了那一味药引,其他的,师父你就先自行定夺去。”
信中附带的,是一纸药方。
这个徒弟,是留了多少的后手啊?
还有这个小家伙,究竟是还有多少事,自己都是不知道的啊?
头一次昏迷之后,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他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过?经脉逆行,那为何没有全身爆破而亡?
一时间太多太多的问题压了上来,白隐修自认活了四十多年以为看清了许多事,却没发现这个三岁就跟着自己的小徒弟已经二十多了;也没有发现,自己常年不与人深交,这世道变成了什么模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隐修将手放在窗棂上,看到药庐院子水榭亭子边的素若青瓷,淡入墨画的霓红裳,还是亲和地笑笑,她早就变了很多了,是这二十来年里,上天重新给自己最好的女孩子,在年老之日,总算是给了自己此生最大的愧疚和悔恨,画了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霓红裳这名字不好,太风尘,不喜欢,应当叫白思孟才好,何时,给她改了名儿才好。
白隐修微笑着眼神凝眸看着坐在美人靠上安安静静闭目消夏的思孟,自作主张心里就给她改了,看了许久,才将思绪收回来。
这边,得给个交代了。他提步出门,入了古医书的天地,求一解命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