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低下眉眼看一下她,拿着不屑地冷笑说:“我就觉得吧,这身衣裳不错,以后我也叫韦师父来一套,出去勾搭小丫头更是得心应手。你看那里衣的颜色,多么寡淡,多么又让姑娘想把它扒了。我也要来一套,宫主你出钱。”
“自己出。”也是心近,连脑子里面想的,都大抵是一致的。
赤莲坐正,掏出一块用过几年的一块琢为金乌鸟儿的象牙色玉石往后一扔,也没回头自己说着话。
沈望舒拿着手中的穿着红绳子的玉石,那绳子上一些线头都往外溜出一截,那还确实是她经常戴在身上的玩意,不免惊诧这向来吝啬的女宫主居然舍得拿给自己东西,虽然这玉石实在是不算得多值钱。他又是莫名心觉得很是不心安,不解看着她的后脑勺。
“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着也得安个家了吧,望舒,先说好以后我就不送东西了,本宫还要去养雪衣的,养不起你了。”赤莲话间突然一沉声,“也不知道你要是成亲的话,我还能不能见到呢,就先送个礼备着好了。”
“啊,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得赶紧找一个了,还真不知道像宫主你能活得了几时。这在座下的人,有几个不是想跟你为敌的啊。”
“那你呢?”赤莲随口一问,只是随意说说,也没真让他回答,自己看着台子上。
“我也想啊,你说说你这不记事儿的东西,你想想我是不是早就说过这话的?但是跟你为敌的话有一点不好。”
“哪点?”
沈望舒看着坐在下一阶的赤莲的后脑勺,勾嘴角一笑,“我跟你一起出去玩,要没有宫主你在边上衬着,怎么能逛窑子不花钱嘛,把你抬出去比黄灿灿的金子还管用呢,你一到,这该有的小青楼姑娘,不该有的青楼相公全都出来了,我可是赚了不少嘛。”
“死一边去。”赤莲轻啐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让这旁观者雪衣更是深疑,这沈望舒有些奇怪啊,今早可不是说好的避嫌避嫌,这怎么上个茅厕回来,就不知道这嫌字该怎么避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勾搭着自家宫主谈东谈西的?
也对,他那个人,用得着跟自己这样的身份讲个嫌字吗?他犯得着降下那个身份?没受控制地冷笑一声,却给沈望舒神色怪异地打量过来,再眼神不解地转回去,那模样,像是毫不知情一样。
而这边那武阁的人、夏家人,外搭着所有的那方人士,愣是把那一点割破的青色衣归咎于衣裳质量差,全是做了瞎子没看到,七子站到一排继续举剑指着两个人。
丢了剑的剑客啊,便只剩下一个贱字可走。
“有趣有趣,望舒你觉得这下子这七个会伤了几个,来来来,咱们打赌,五十两银子,下注下注。”赤莲更是玩上了,开起了赌坊,好不开心。“我先下,我觉得七个里有七个要去用用金创药了,保不齐,七中有七是会见了阎王呢。”
“你觉得有意思吗,一瞧他俩就不会再留情面的,还赌?你还好意思先下注呢,不玩!”
果不其然,天涯这一次开始下了狠手。罂粟往前鹞子翻身,在上方一把“鸢翎”剑花错杂,幻作无数剑影勾住了七子的目光,正仔细辨认哪一道剑影是真正的“鸢翎”时,又对上面红袂翻飞的罂粟应接不暇。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手下迟缓。
天涯使出九成宫力直直将“苍柩”往七人中一推出去,剑锋齐齐拦断衣领口,滑过皮肤,还没见到那一点血痕陡现的样儿,就只看着喷然而出的血迹。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灰白色石砖上,血迹已将缝隙染就。
“苍柩”出去得很快,天涯出去得更快,剑身还没触及石柱,一条黑色的影子就直冲剑而去,拦住往回,忽而又把剑身架在某一个人的脖子上,轻轻一挥,一条血线想条小蛇一样蜿蜒往下爬去。
外人看来只不过两条影子在七子中转悠来去,当最后罂粟天涯背靠着站在一起之时,苍柩鸢翎亦如同主人一般,背靠着一起,七人的血混杂着在一起,从剑身缝隙里滑落,浸入石砖。
一滴,又是一滴。
夏家七子,各人捂着伤处,额上的头发汗湿黏在皮上,小脸惨白,早已不再“老子天子第一”地看着人,只是又恨又气地瞅着两人,恨意的眼睛就是要把人活剥了皮一样。
这一场,看得赤莲有点饿了,觉得时辰不早该吃饭了。“成了,打完了,咱们要不要先走一步,用午膳去?”
可惜啊,罂粟别过脸去正抬着手理着皱了的衣袖,天涯也正忙着,不知从身上哪儿掏出来的黑色锦帕擦拭着沾血的剑身。
两个没良心的。各做各的皆是没空回看那恶狠狠的七双眼。
“这就有点尴尬了啊。是不是咱们做错了什么啊,没有教好他们呀。这个时候不是该眼睛不屑地一闭一睁地看着他们,以示自己尊敬地回应七个小孩儿那么真挚的眼神?”赤莲装作很正经的模样去请教博闻多识的丁长老。
“天涯倒算了,怎么罂粟这孩子也这么不懂事了。啊,可以理解,女孩子要讲究一下仪容的,在场还是有几个值得想一下的成亲的人呢。没错,做得没错。打完架首要的是要整理自己的仪容姿态,女孩子家家的任何时候都要保证自己看上去妙人一个,宫主你多学学罂粟这孩子啊。”
看着丁长老也是假作正经地回答着,赤莲很是满意,不巧看到沈望舒皱眉看着台子上,好奇着问:“咱么又没输,你那么忧心做什么?”
沈望舒一回神,惊醒一般看了看赤莲,眼珠子提溜一转:“啊,我想着,这青色衣服不能问韦师父要了好忧心的,你看一染了血好难看啊,我还是不这衣裳了。”
“你能不能看着点正经的东西,咱们在讨论他俩的态度呢。”
“我不关心,那几个就算死了我也只会关心那衣裳的事。”
也是,赤莲一撇嘴,这才是沈望舒真正该有的样子啊,不关心就是不关心,懒得多说废话去。
“第四十六场,玄冥胜。”台上羊胡子老头高调子一声喊,罂粟俩人没再多停着,直接飞身回了玄冥大队人的地方。
两人刚坐下,赤莲就很是有兴味儿地挨过去,坐到罂粟边上那里,看着同是覆在面具下的一双眉眼正弯弯笑的眼睛,看着这么个美胚子,便很是好玩地问:“罂粟,你俩做一对似乎也不错呢。”
她眼角余梢瞅着天涯看自己了一眼,没安好心地在边上斜着眼看了一眼,并不开腔,只是她眼睁睁着看着天涯擦拭剑身的力道,重了那么几分。
“宫主!”
听着罂粟的语气也是不善了一分,她觉得这俩人不搭在一起还真是老天爷白瞎了,这俩人连无趣都是一样的,搁一块,又没啥了不得的事。难不成一直守着自己这不必要的人就好玩?他们两个倒不觉得什么,搞得自己一直心里不安得很。
看着他们俩的态度这么硬实,反正干脆就不问这事了,是他们一直不把自己的话当做回事的,也不将他们的人生大事放在心上的,还真是怪不得自己呢。
赤莲回过身来坐正,扭扭脖子摆出谱来说话:“方才呢,本宫见着你俩一起打出的功夫甚妙,”她也就换做往常一副宫主样,“何日,本宫就跟你俩过几招如何?”
天涯抬头看了一眼,也就一眼,低下头就继续擦自己的剑,依旧不管这做戏的人。而罂粟呢,眼眸依旧笑意嫣然,清朗的声音道:“宫主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整天要打打闹闹着玩?再者一说,这若是真要过起招来,伤了谁都不好说话,天涯下手又向来是个没轻没重的,要是宫主你不知道那时又在出什么神,可落下个口子,天涯又得自己去犯傻事领罚去。宫主前些日子落下的跌伤还没好,现在又不记疼了?”
得!罂粟这人是巧舌如簧的,她是拼不过的,换个方向,声音黏黏腻腻地问沈望舒:“那小舒舒,咱们回宫打一打如何,免得你要是功夫差了有一天死在姑娘的床榻上,你还要不要你这张好看得脸皮了?真的,本宫这次让着你些。”
沈望舒坐在高处一瞟她,像是看脑子被师父药了的人一样,转了眼珠子,斜嘴一笑,开口却是温和的一句话:“不了,我在‘奉都’跟着你们之后,就要东行渡海去,也就不跟长老们直接回去了。”
雪衣这时转头过来看了一眼,没说话,无声打量一下,又扭头回去。
赤莲一是不解沈望舒东行是为何,而二是不解雪衣望他一眼是为了什么,莫不是,这女气的雪衣喜欢着沈望舒?咦,难怪他恼着自己跟沈望舒那个人在一块。她一想着抽了自己一巴掌,弄得响声引过来了近边的人。
难堪无言,当下时摆摆手,掩饰着随意问:“渡海干什么去啊?”
“听说东瀛京都仙居最近来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呢,这去一场的价钱都是不得了的,我要是此行能见到美人,就安身下来算了,宫主你觉得怎样?”
“还行,你的事你自己去做吧。不过本宫给你一说啊,你沈家可就你一个独苗苗了,趁年轻留个种啊,不然你要是什么时候给我一巴掌拍死,你沈家列祖列宗会来找我的。”
“留种哈?”沈望舒又腆着脸蛋瓜子尤为明所以然地一笑,忽然觉得当初放任那又纯又蠢死的女宫主看那些春闺戏本是不是做错了,哈哈一笑,“也不错哈,可是呢,毕竟我沈家祖宗是能弄死你的,小宫主你积点口德。”
赤莲对着沈望舒比这着手势,做上一个割喉,恶狠狠瞪了一眼他,继续问下一个,“丁长老,你觉得……”
“不行不行,老骨头一把,会死人的。”丁长老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装年纪大了。
“长老你怕死?”
“对啊,人一老就越来越怕死了。”
下一个。
“白长老?”
“滚!”
赤莲觉得白隐修这“妙手仙人”是受的打击真的太大了啊,先前时江湖人尽皆知的好“仙人”,给活生生给折磨成了这么一个要自己巴心巴肝供奉着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