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少衡凝视着这完全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的一幕，完全被震慑住了。他向后退了一步，伸出手，又收了回来。
目光落在叶笙凌乱的头顶，席少衡不明白，明明叶笙此刻如此颓废，为什么他却觉得越发的挪不开眼睛呢？
杨柯攥住了席少衡的肩膀，“第一次这么程度的毒瘾，还要度过很多次。第一次，势必要自己度过去。”
席少衡‘哦’了一声。挪开目光，他根本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迅速的走出房间。
折腾了太久，脑袋上酥酥麻麻的疼，叶笙终于没有力气再折腾，才疲惫的躺在地板上。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慢慢的缓解身体里阵阵的瘙痒跟灼热感。
站在房间外，席少衡眼眶发红，他想起了第一次跟叶笙相遇，其实不是在医院他将她压在墙壁上，而是在酒吧，顾婉柔喊她过来救人。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加之席家没有人管他，他放任自己跟人抢地盘，玩混混的女人，一次意外后，差点被人打死。
最后一拳头砸向他脑袋的那一刻，他也曾想过就这样去死，可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一道冷静的女声传入他的耳畔，虽然知道叶笙那个时候是为了顾婉柔，可那时候对他来说也是救赎，他手脚摊开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时候，从一个陌生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忆起往事，席少衡嘴角微微扯起一抹笑意，可现实的残忍将他从美好的回忆抽离出来，席少衡盯着房间里的叶笙，胸口一阵阵烦躁，下意识抽出一根烟，吊在嘴角，火机‘啪嗒’一声，燃起了火苗。
杨柯眼疾手快，迅速捏住烟头，将席少衡的烟扔在垃圾桶里，及时制止，“这是戒赌中心。别胡闹。”
“败类！那个人渣！”席少衡将火机扔进垃圾桶里，隐忍的情绪霍然爆发，他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
杨柯嗤凉笑，“是啊，败类，人渣，席宁遇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席少衡脸色微微一僵。
杨柯则甩开了席少衡，进入了房间。
叶笙这时已经平静得差不多了，她刚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方才煞白的脸色细一看也没有那么的难看。
擦过脸，叶笙喝了口水送下嗓子里的苦涩，她淡淡的看着杨柯，“杨医生。”
杨柯：“感觉还好吗？”
叶笙嘴角微微一勾，“现在还可以，但下一秒怎么样，我不确定。”
在杨柯手里戒毒的人好多，再经历真正脱离药物第一次忍受毒瘾发作之后都会产生浓烈的自卑感跟无所适从，叶笙方才的绝望跟没有形象与他手里的其他瘾君子并没有其他的差异，但如今的反应，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心理上能承受得住吗？”
叶笙用碘酒擦拭着额头青紫的痕迹，她偏头看向杨柯，明白杨柯是什么意思，她说，“我可以在毒瘾发作之前吃药，打针，没再碰毒品一下，就说明我对那些肮脏的东西不上瘾。脱离了药物，人在毒/品面前有多么脆弱谁都知道，我表现得再疯狂，我也不会将其归咎于自身。我对抗不了毒，但却不代表我要沉浮。你放心吧，我心理没问题。”
“下次持续的时间会很长，你确定不喊家人来陪你吗？”杨柯又问。
叶笙眼底这时才闪过了自卑跟失落，她摇摇头，“不了。”这么多的时间，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已经很吓人了，时间再长一点，她不敢想象是什么样子的。
杨柯那句‘或许看过你的坚强，那个人会对你更心疼呢’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唇瓣一抿，将眼镜向上推了推，“下午有体能训练以及智能恢复项目，休息一下吧。”
叶笙浅笑，“谢谢了。”
杨柯：“这是我的本职。”
叶笙送走杨柯，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席少衡，席少衡冲叶笙松了松肩，随而走了进来。他眼睛里的感情通通敛得干干净净，分毫不让叶笙看出来，他走到叶笙面前，带着一如既往的痞气，“姐，很棒。”
叶笙心中一暖，“臭小子。”
席少衡桃花眼扬起，“我都二十三了，哪里还是臭小子，过不了多久，你弟弟我会是国民男神，新一任最抢手的钻石王老五。”
叶笙‘啧啧’两声，按住席少衡的肩膀，将人往外推，“管你王老七王老八，回去创你的业，别整天往这里跑，被媒体捕捉到，指不定怎么编排你。”
席少衡拗不过叶笙，只能乖乖的离开这里，他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可还是在离开前看了叶笙一眼，他仰着头，喉结滑动，抱怨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能让他大几岁呢？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席少衡离开戒毒中心便恢复了之前的桀骜的样子。
席少衡虽然很低调的离开了戒毒中心，但是抵不住暗藏祸心的人偷偷摸摸的行动，叶笙一语成谶，席少衡从医院离开后，的确被拍了照。
叶笙中午吃了清淡的小菜，下午三点左右进行了适当的训练，杨柯全程陪跑，气喘吁吁的时候，叶笙停下来慢跑。
“为什么要进行户外有氧运动？对戒毒有什么关系？”叶笙是个很懒的人，锻炼这种事儿，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跑步更是一件极其折磨人的事情。
杨柯偏头用一种白痴的目光看向叶笙，“锻炼能增强体质，同时能加强你下次毒发的忍耐力，或许你就不用哭着喊着要毒/pin了。”
几下来的相处，叶笙知道，杨柯是个毒舌的人，她也不跟这人计较。
恰好这时杨柯的手机响了起来。
听到铃声之后，杨柯明显开心振奋了很多，迅速掏出手机，转过身，小声的叫，“姐？”
这下叶笙真是确定杨柯有分裂症了。
“你说我今天可以去找你吗？当然有时间，对的，叶姐姐也在我这里，行，好，姐你先忙，我一会儿就到。”
叶笙偏头，疑惑的看向了杨柯。
杨柯脸上带着激动，“叶姐，你能跟我去嘉禾寺一趟吗？你放心，我们天黑就回来，我用我的人格担保，今晚不会出事的。”
姐控得也太厉害了吧？叶笙耸肩，“好。”
答应了杨柯之后，杨柯立即激动得去开了车。黑色的私家车从后门缓缓的驶了出去。
而一直在后门守株待兔的温佳人看到车上副驾驶座的叶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拿出相机，咔嚓一下定格了叶笙从戒毒中心出来的画面。
嘉禾寺跟戒毒中心的距离不远，三十分钟的车程。
在寺庙山下，杨柯目光真诚，“叶姐，你是我姐姐第一次邀请过来的人，说明我姐姐信任你。如果可以，麻烦您劝一劝她，让她还俗吧。过了年，她才三十，大半辈子不该陪伴青灯古佛。”
叶笙望着山顶的寺庙，“我会的。”
杨柯一改工作时的紧绷跟冷淡，眼眶里有一点的湿润，“谢谢您，叶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太多事情，叶笙现在格外敏感，人世间一点温情脉脉都能引得她眼眶发酸。
抵达目的地时，是在四点钟。
叶笙跟杨柯进入寺庙，青烟檀香扑面而来。冬天的四点，太阳已经下降，红彤彤的晚霞光辉洒在寺庙的小院儿里。
几个穿着青色宽大袍子的出家人正在打扫院落，杨柯熟悉的上前跟那几个人打了招呼，叶笙学着杨柯的姿势，双手合一，鞠了一躬。
跟在杨柯身后，两人走向了角落里一间屋子。两个人站在门前，还没等敲门，梨花木的门就被吱吱嘎嘎的打开。
杨媛婷同样一身青色的袍子，头顶带着淡青色的尼姑帽，温婉的跟叶笙行礼，“女施主。”
她一身清冷，当初身上一步步向上爬的韧劲没有了，眼睛里晕不开的恨意也消失不见。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沉淀下来了。
叶笙不懂出家人的礼节，所以不能贸然行事。
杨媛婷施了礼，将一封书信交到杨柯手里，之后便引叶笙进入了房间，留杨柯自己在外边。
叶笙坐在古色古香的榻上，品鉴杨媛婷递过来的茶水。
“如何？”
叶笙回答，“唇齿留香。”
杨媛婷一笑，“轻松吗？”
叶笙点点头。
两人对酌，之间洋溢着几分的情意。
寂静过后，依旧是杨媛婷先开口，她说，“毒/pin，不可怕。”
叶笙浅笑，“我知道，可怕的是人心。”
杨媛婷同样在笑，笑得温柔又婉约，“人心也不可怕，在这一方地界，很快乐。”
叶笙扬眉，“是吗？如果真快乐，或许不会找我来吧。”
杨媛婷给叶笙面前的茶盅又添了茶，随而，她将一张照片推到叶笙面前，“这是那个我以为死掉的孩子，我刚知道，还活着。如果可以，帮我看看她过得如何。”
叶笙心一颤，她不了解杨媛婷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事情。
看着定格在图片里可爱攀爬的小孩子，叶笙心头发软，她将照片收起来，抬头打量着杨媛婷，“孩子没有母亲，会很难过。”
杨媛婷没再多言，她缓缓笑开，“因果循环，人各有命，她总要自己长大。更何况，她有妈妈，我只是想确定她过得如何，没有其他想法。”
一句话，杜绝了叶笙接下来的劝诫。
在不解的同时，叶笙蛮心疼杨媛婷的，如果不是受了太严重的伤害，哪有母亲会抛弃孩子。凝视着杨媛婷没有波澜跟欲望的眸子，叶笙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点头，“我会帮你的。”
杨媛婷：“谢谢。”
之后，叶笙便离开了。杨柯走三步一回头，走出去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出来。
叶笙想到一年前盐城席宁遇给另外女人那场盛世婚礼，忽然理解了杨媛婷的选择，替身，取子去母，更何况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叶笙叹气过后，身后传来‘咚咚’敲着木鱼的声音，随而是大悲咒洗涤心灵的调子。
杨柯上了车，偏头对叶笙说，“叶姐姐，我会用最快的时间帮你康复的，谢谢你，这是我姐第一次唱得这么开心。”
叶笙摩擦了一下手包里的照片，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程路上，叶笙跟杨柯都没说话，直奔着戒毒中心就去了，但车子还没等进入车库，就被身着一身藏青色警服的人拦住了。
叶笙跟杨柯相视看了一眼。
叶笙打开车门，她拧眉，疑惑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双手就被铐上。
“我们是临市警局的，有人举报你曾经的一次杀人并非过失，而是吸毒引起幻觉所致。”
叶笙的脸色登时一僵，她迅速的向四周看去，看到一道模糊的暗影，那张顶着她的脸的女人双手抱着胳膊，嘴角示威的向上翘起，歪着头，眼睛里都是不屑。
叶笙目光更加的冷漠，不屑嗤笑。
四目相对，在不远处的温佳人仿佛听到叶笙用嘲讽的语气说，温佳人，好久不见。
身体里莫名涌起一股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