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顺着海棠的面庞滚落而下,铺落在锦被上晕湿一片。
无边的黑夜,就算烛火闪闪,仍旧照不透。
文武百官站立大殿之上,分成两列。
人人面色忧心,只大气不敢出,低着头。
皇上眉头紧皱着,一双龙目微微眯着。
五皇子站在大殿上,口中振振有词,面色带着几分轻薄,神色间说不出的猥琐,偏偏义正言辞。
“父皇,大败戎狄之事,自是因这应启昭泄露图纸所致,本我朝中原将士,皆是有望而归,凯旋而至,谁曾想,却因着一纸图纸失了性命,埋葬于雪山之巅,暴尸雪外。”
五皇子慷慨陈词,一一列举出来。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面带忧郁之色。
这五皇子所言,不知是真是假,如今这众将士已然全军消亡,只落得这应启昭,如今也不知下落,全然没有尸首可寻。
真是可叹……
众大臣心里自是百般不是滋味,如今大败戎狄之事,着实让人心寒,可是这应老将军的孙儿应先锋,却无故失踪,连尸首都没有,这众将士的尸首,却更是一番惨象,尸骨未寒,连尸骨都没有。
皇上端坐于宝座之上,龙目微微张着,双眉紧紧皱着,紧紧抿着薄唇,手指不自觉的颤抖。
应老将军顿时出列,苍老的面庞挂着风霜,还有老泪纵横后的红肿。
他不卑不亢,脸上没有丝毫羞惭之色,抬头望了皇上一眼,随即低下头去,行了大礼三叩九拜之后,方才站起身。
“皇上,这应先锋,本是老臣孙儿,这泄露图纸之事,五皇子无凭无据偏偏说是我孙儿所为,请皇上给予老臣一个机会,以证我孙儿清白。”
皇上扶着胡须,瞧应老将军,甚是怜惜,如今出了这等事,皇上自是无法责怪老将军,应启昭失踪了,尸首无法寻到,这一切还是个悬案。
到底如何,谁也不知,单单凭五皇子一番面首之词,现在下了案子,着实有些草率荒唐。
皇上沉思一番:“老将军,朕未曾有怪罪之心,这泄露图纸之说,且需要证据方可定罪,未有证据之前谁说的都不算,最新清楚会还与你一个清白,还与应先锋一个清白。”
老将军热泪盈眶,泪珠滚滚而下,应启昭至今尸首全无,不知是死是活,没有下落。
如今这五皇子,红口白牙诬赖应启昭,怎不让叫老姜就心寒,家族世代,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战死于沙场,向来是忠良之后,将门之风,何曾有过这种姿势,且把这罪名落于应启昭身上,其心可诛。
老将军是何等忠肝义胆,何等忠烈之士,何等正直,怎容的这些侮辱。
老将军再次跪于朝廷之下,拜了拜皇上。
皇上微微惊愕,老将军从来未曾如此,今日这般多的礼节,却却像告别似的。
皇上刚要开口,只见老将军直起身来,突然冲到一边,快如闪电,直至夺下立在一旁侍卫的刀剑,朝着脖子毫不犹豫的刎了下去。
朝中大臣惊呼一声,纷纷扑上前去。
有的大臣胆子小,瞧着老将军,血流当场,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五皇子更是一愣,退后两步,庞太师在身后紧紧扶着,用着极其低的耳语:“莫要慌张……”
五皇子喘息未定,这才稍稍定了神,瞧着老将军一番惨象,闭了闭眼睛,心头有些慌张。
皇上自宝座上飞奔而下,一把抱住老将军的身子,泪水早已滚落而下,这老将军为朝廷立了多少大功。
自己登上宝座之时,且亏了这老将军鼎力相助,才着江山稳定,这天下安稳。
“老将军……朕何曾怪你……”
老将军喘了口气,双目朦朦胧胧的,口气极坚硬的:“皇上……老臣向来家风甚是严谨,自小便教导这唯一的孙儿,忠于朝廷,忠于皇上,自是不会做那等坑害皇上,坑害国家,坑害众将士之事……”
老将军一句话未说完,又咳嗽了几声,双眼紧闭,血流不止,鲜血染红皇上的龙袍,皇上却不管不顾,紧紧抱着老将军的尸体,看着早已了无生息的老将军,泪眼婆娑。
众大臣呜咽哭泣不止,无不哀悼。
谁不知道,老将军为朝廷为家国做了多少大功,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如今落得这种境地,怎不让人心寒。
俗话说的好唇亡齿寒,人人自是懂得这番道理,真真是让人觉得伤心。
“老将军啊,老将军,你何苦这番力烈着性子,应先锋还未曾归来,你却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朕,自行了断,让朕如何是好啊……”
消息传回后宫,海棠颤抖不已,立时瘫软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而下,潸然欲滴。
应启昭是死是活都不知晓,这老将军却又于大地之上自刎,此情此景,让海棠顿时急怒攻心,真真是如黄连一般苦涩。
应启昭啊应启昭,你若是知晓老将军会落得这般境地,那日,你可会反悔前去迎战戎狄之事。
可是此情此景,便如那前世今生一般,海棠自是知晓,再也没有回转余地,人死不能复生,这位死了的下落不明,是死是活两不知,天也苍苍,地也茫茫,何处去寻你才好。
海棠疲乏极了,晋安前来探望,瞧着王荡瘦了一圈的脸,真真甚是心疼。
“何苦把自己逼到这步境地,此番应启昭还生死不知。你且要保重才是,莫要让他失了亲人,在断了你。”
海棠泣不成声,偏着头,泪眼朦胧,瞧着远处。
“公主,你自是不晓,此番我何等境地,我此时的心境,便如那寒雪中的乌鸦,若是生生的把我逼急了,我自也会随着应启昭一同而去。”
晋安有些心急,立时向前一步,手指着海棠:“你却说这种话,岂不是枉负我对你一番心意,你且要快快振作起来,应启昭现在生死两不知,你若还是这般,岂不让人心寒。”
“就算你不想活了,你也要为应启昭讨回公道,还他一个清白,让老将军在九泉之下,良知有安。”
海棠痛苦的闭上眼睛,天也黑,地也黑,连窗子也是黑的,桌案桌椅都是黑的。
不记得自己几番醒转,几番入眠,昏昏沉沉。
风霜薄露,顺着窗户眼里扫了进来,海棠瑟缩着,眼神一震,瞧这窗口那里若隐若现的花花朵朵,只觉得心口似是一汪清泉透了,立时吩咐翠安翠宁前来换衣。
翠安翠宁自是喜出望外,小姐这几日,不吃不喝,不睡不眠,偶尔困乏极了,便倒头歪在一边,几时醒转,便泪眼汪汪,如此这番,怎不让翠安和翠宁忧心忡忡。
海棠着一身素淡罗锦裙,头上插着一只白色海棠,极其素雅的妆容,带着淡淡的惆怅,神色间却多了几抹生机。
海棠紧着奔向三皇子的宫殿,三皇子正在宫殿练剑,远远的瞧着海棠奔向自己这边而来,突然紧着几步,海棠跪倒在地,立时磕两个响头。
“三皇子,请求三皇子调动死士救应启昭一命。”
三皇子瞧着跪在地上的海棠,面容决绝,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恍如死士一般的坚定,心神一震。
苍苍雪山之下,盘旋大雕,盘旋于天地之间,四是苍山远黛,几匹快马奔涌而至,站于山头,大片大片的血迹已被暴风雪掩盖,徒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气息。
这些大鹰老雕盘旋于几米远处,瞧着这奔涌而至的陌生人,野兽的本性促使他们坐立不安,不断的盘旋来去。
一个男人顿时支起长箭,拉满弓,朝着天空猛的拉弓,一只老雕顿如失了线的风筝,从天而降,铺落在地,砸出大坑,雪花四溅。
“真真是一个畜生,这些忠良之士的尸体岂是尔等可食用的。”
几匹快马分散而去,快速的划落雪坡,四处喊着:“应先锋……”
呼喊声震破山谷,响彻夜空,你这老刁受了惊,盘旋而去,再也不肯在这处停留。
它们是食肉动物,也是知晓,同伴受了伤,这处便不再是吉祥之地。
山风猎猎,刮得洞口呼呼作响,应启昭隐隐的有了知觉,吃力的睁开眼睛。
大大的水滴,一颗一颗的滚落而下。
听着有水声,自己这是在哪里,这里怎么会有水声,从山坡上滚落下的时候落入何处,只觉得浑身疼痛难耐,似是抽筋拨骨。
应启昭忍着疼痛,吃力的爬起身来,举目四望,洞口黑漆漆的,只有一片雪白,垂落于上空。
原是跌入一片洞口,身旁躺着一具尸首,手中握着长剑,仰面朝天的躺着,面对苍茫大地,脸上蒙着黑巾,尸首已经冻僵了。
应启昭蹒跚的爬过去,刚要触摸,这时,远处传来呼叫声,喊的便是自己的名字。
应启昭一愣,吃力想要开口,却发觉嗓子早已干哑,吼不出声。
应启昭冷冷瞧着这里,闭了闭眼睛,未曾跌落山崖之时,发生的惨象,一幕一幕的回想,充斥在应启昭脑海,一根根扎了刺刺的连根拔起,都痛了应启昭的心。
泪水滚落而下,滴落衣襟,衣襟上片片冰雪,结成一片一片的冰绫子。
很快那些人找到了这个洞口,有人攀着绳索而下,蹲到应启昭身旁。
瞧着应启昭泪水滚落而下,在瞧向身旁,一名身着戎狄服饰的士兵仰面躺在那里。
应启昭匍匐着爬过去,从那名士兵的手中拔出长剑,仔细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