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苦涩的形同黄连,在皇后娘娘的嘴里,一味咀嚼,任凭泪水涟涟,却不曾去擦拭。
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若是皇上还有些怜悯,自然会放过五皇子一命。
可是自己现在形同废后,若想着出了这偌大的后宫,却也是难事。
可是若不试上一试,便只能等死了。
想到这里,皇后娘娘疯了一样,把挂在榻边的那壶老酒传过来,一饮而尽,随手把酒壶扔掉,酒锅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在一处。
皇后娘娘蹒跚着步子,形容憔悴,头发半塌着。
高高盘起的发髻早已松散不堪。
皇后手扶着墙壁,缓缓的走着,这一切风轻云淡,可是那却是过往了,如今早已如此惨然。
皇上不知走了多久,跨出这道门,两个侍卫守在一边,看着皇后娘娘出来,立时拿一把长戟拦住。
“皇后娘娘,皇上下旨,暂时不允娘娘出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你妹可真大胆,本宫是当今的皇后娘娘,现在还没有被贬为平民,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本宫,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皇后娘娘,莫要为难小的。”
皇后冷笑了几声,仰起头,哈哈大笑着,朝着天空,天色暗暗的,几片云彩无精打采的耷拉在那里,连形状都不耐烦着变化。
“真是好生一个,莫要为难,若是往事,本宫偏偏为难了你,你又怎的。”
两个侍卫只是不卑不亢的转过身去,再也不同皇后搭讪。
皇后冷言冷语说够了,转身踉跄的往后走了几步,栽倒在地,却再也没有人来扶,本来之前被自己遣出去的宫娥,早已没了踪影。
天下苍凉莫过于此,皇后娘娘心下了然,自是好生一番感慨之后,万念俱灰。
皇上从御书房出来,缓步走到皇后的东宫之外,瞧着紧闭的大门。
自己与皇后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岂是能说了就了的,且这等子事也不怪她。
想到这里,皇上推开大门,走进去。
皇后娘娘坐于垫上,蓬头垢面,依旧歪着身子喝酒,酒是她唯一的依靠品,可以燃着她恐慌,冷漠,害怕的心。
皇上推开宫门,屋里暗暗的一时睁不开眼,待瞧清楚了,皇后正紧闭双眼,倒在那里,手里的酒壶已经扔在地上。
一股酒气浓烈的扑面而来,皇上皱了眉头,底下的太监早已走上前去,把皇后娘娘扶了起来。
皇后逐渐苏醒过来,瞧着是皇上,哇一声哭了出来。
“皇上,你终究是舍不得臣妾如此受苦。”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扑上去。
她紧紧的抱着皇上的腿,像五皇子那般,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皇上冷眼瞧了皇后一眼,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哪里还有一国之母形态。
皇上瞧着她:“平白无故的,何苦把自己作贱成这副神态,你是一国之母,却又何曾把自己当作一国之母,偏偏做了这种姿态,你不好好的,却还在这里胡作非为,委实让朕失望。”
皇后娘娘一愣,事到如今,皇上还在责怪自己,五皇子被他发配千里之外的边疆,他真的忍心吗。
自古君王最薄情,此话当真不假,瞧着皇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像是未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生生是把皇后给逼急了。
皇后又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皇上啊,这是你的皇儿,你可真的如此忍心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那里可是寸草不生,你这是生生的把皇儿逼死不可。”
皇上紧紧的皱着眉头,看着皇后娘娘痛哭流涕,哀切至极的样子,只冷冷的笑着,贵为一国之母,全然没有半分国母的样子,也罢了。
“朕未曾怪罪你一句,你却偏生如此,莫要再为他求情,你若再提他一句,朕既然要连你一同问罪,把你一个教管不严之罪。”
皇后娘娘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栽倒在地,泪眼朦胧的看着皇上,终于低下头去。
皇上拂袖而去,坐了一刻钟,终究是忍不得面对此情此景,五皇子被流放千里之外蛮荒之地。
身为父皇,他怎不怜惜,可他设计害了忠良之士,怎不让人愤恨,就算不与这应家有个交代,也应与这天下做个交代,与这朝廷文武大臣作个交代。
皇上顾及着,索性直起身子离开。
皇后娘娘哀哀切切的哭过了,笑笑后的哭,把人生看个透彻,思前想后几百遍,终究觉得活着没意义。
王荡那时,便与这鹤顶红放这东宫之中,以防万一。
那时便有预兆了吧,必然不会顺顺利利的,如今却落了这等境地。
想到这里,皇后冷笑一声,泪水滑落,面庞滚落而下,形成两道桥部件的白线,在这暗色黑夜里,一抹黄昏离去,翩然于这皇宫之中。
临终之际,皇后哀切如古老雄钟的声调在后宫徜徉着,徘徊着:“皇上,臣妾至死也不原谅你。”
王荡听说皇后服毒自尽了,可以把泪水擦在脸上,双目绝望的看着不见顶的牢房。
一切都绝望了,这黑漆漆的夜色里,一切都该在黑夜里进行。
等发现的时候,王荡已自绝身亡,咬舌自尽死了的王荡,成了这后宫中难以提及的私密。
皇上坐在皇后娘娘的寝殿,那日皇后娘娘便是与这处趴在地上,匍匐于地,哀哀的替五皇子求情,如今却天人两隔,永生不得见。
触手所及,一张纸赫然而立。
皇上拿过来看了一眼,脸色震怒极了。
这纸上写的东西,却是皇后的笔记,字字句句间,满含着大逆不道之意。
“皇上,臣妾最后一次称呼您,只因着臣妾委实是做了对不起你之事,皇儿自不是你亲生的,只因着皇上从来不肯认清事实,这后宫之大,只有臣妾与皇上是夫妻。
臣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后宫荣华富贵,可是臣妾却想着,心心念念的是皇上的疼爱。
皇上却何曾顾及过臣妾,臣妾也是人,也会犯错误,皇上就不能给臣妾一个机会,给皇儿一个机会?
偏偏皇上如此绝情,既是如此,就莫怪臣妾。
皇儿自是我与太监王荡所生,与皇上并无半分血缘关系,皇上甚是疼爱皇儿,只可惜却替别人养了这么久,臣妾真要谢谢皇上了。”
皇上噗出一口热血,喷了出去,震怒极了。
皇上传下密令,皇后死后,不许葬入帝陵碟,毁了玉碟。
几个太监奉着密令,一卷草席,把皇后娘娘拉出了宫。
距离皇宫不远处的一处坡上,那里是乱葬岗,总是在午夜时分,野狼成群,绿油油的狼眼闪烁如风,很多人家穷或者得了疾病的,怕传染,就一具一具的扔在乱葬岗里,等着这些野狼来。
皇后娘娘的尸体,被几个太监抬着数了数,扔了下去。
夜风寒寒,寒星几颗,照亮整个夜空,却伴随着生命的陨落,悲剧终究是悲剧,不管何朝何代。
王荡凄楚可怜,双手攀着铁围栏,浑身上下,东一条,西一条被抽得血迹斑斓的破衣衫。
皇宫里响起钟声……
一声……两声……
皇后殁了。
皇宫一派凄楚,却没人敢大声哭泣,谁都知道,皇后之死,皇上却无动于衷,只稍稍抬抬眉头,冷言冷语下了旨意后,这皇后便不知所踪,送的是何等的葬,行的是何等的礼,通通都不作数。
王荡圆睁的双眼,两个布满了血丝的眼球都差点从眼眶之中滚落出来,看上去动魄惊心,甚至是有些恐怖。
听着钟声一声一声的数着,终于,他颓废的瘫倒在墙边,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而下,滴落在肮脏,布满血迹的白衫上。
王荡哽咽着,无声的哭泣着,双手长长的指甲,狠狠的扒着地上的泥土。
指甲深陷入泥土,留下一条一条的血迹,王荡蹒跚的站起身来,悲哀的朝天吼了两声。
“秋娘……好走。”
只听扑通一声,王荡扑倒在地,已然咬舌自尽。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到了地上,然后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皇上下了指令,连夜追赶,已发配到千里之外的五皇子,庞太师一党。
庞太师一党株连九族,全族上下共一百七十三口,尽皆砍首示众。
五皇子当即流放西城边疆,永生永世不得回京,余下子嗣,自是不入皇族。
五皇子长跪不起,朝着东边连叩了几个头,呜咽不成声,随着风吹向远处,徒留下一片一片的瞧不清楚的乌鸦鸦的黑暗。
冷风萧萧,挂在城墙之外的王荡,随风飘着,来回晃悠着,远远的瞧着有几分瘆人。
打更的,巡夜的自是要绕过去,远远的便朝着那尸首啐上一口:“我呸,不是个好东西。”
挂于城墙外的王荡立下的罪名,着实令人发指,与五皇子一党,陷害忠良不得好死,便落了这种下场,人人称快。
茶桌酒楼四处谈着论着,最近皇宫里发生了这等奇事。
只是人心可畏,人言亦是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