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当牲口驱使。我卸甲归田，终老山林算了……”吴之茂义愤填膺，沫星四溅，声震都督府大堂。
刘进忠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任其发泄，良久才轻声劝道：
“让我仔细想想。”
“广元我是不去了。要去，大哥你去吧。”吴撂下这句话，愤然离去。
大堂内只剩下刘进忠，他又拿起了诏书。“……顺治小儿，窃据神器。陈重兵于汉中，窥大西于旦夕。朝天关乃西朝门户，不得稍有懈怠。近期以来，关上多生事端，驿内屡呈鬼蜮，致川北不宁。此乃豪格之诡谋也。着保宁府都督刘率二百骑移驻广元，专事理办守关事宜。一月内到任，不得延误。钦此。大西三年三月一日。”
诏书已看过几遍了。可越看越糊涂，越迷惘，他弄不懂西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进忠是延安磨坊坪人。母亲王氏和张献忠是姑表姐弟。父亲在世时，送刘读了几年私塾。崇祯元年，父亲去世，从此娘儿俩相依为命。崇祯三年，陕北大旱，草木皆枯。张献忠率众造反，军队路过磨坊坪，看见饿得奄奄待毙的刘进忠母子，命人给了些食物，劝道：“大姐，跟着我们吧，兴许还有点活路，留在家里只有等死啊！”就这样，母子俩跟随了“八大王”。
崇祯四年，义军遭到了明军的围剿。刘的母亲在逃跑中被官兵追杀，身负重伤。临终时，拉着张献忠的手，指着站在一旁哭泣的刘进忠道：“大……兄弟，忠儿……就托付……给你了。”说完就咽了气。
张派人掩埋了王氏，把十三岁的刘进忠送进了“娃娃营”。这年冬天特冷，刘感染风寒，高烧不退。熊耀南急得四处找郎中、寻草药。端汤递水，悉心照料。历时半月，刘的病才痊愈。
“娃娃营”中，刘年龄较大，头脑灵活，加之读过私塾，还能对一些简单的对联。在教其他孩子识字、写字时，熊常叫刘做自己的帮手。刘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对熊尊敬有加。一次闲暇无事，熊想试试刘进忠，随口出一俗联：“穿一双鱼尾鞋啪嗒啪嗒。”鱼尾鞋是风尘女子和不务正业的人穿的一种没有后跟的鞋，走起路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刘想了想，对道：“拴一根鸡肠带飘荡飘荡。”熊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心里叹道：“虽然勉强对上了，但格调太低。小子无甚大志啊！”
崇祯十二年，刘进忠二十岁，被编入骁骑营。八月，义军在湖北房县与明军总兵左良玉、罗岱激战。张献忠在击败左良玉后，闻知刘进忠等为罗岱所困，遂率骑驰援。刘等二十余骑获救，张的左足被明军击伤，落下终生残疾。
三年后，“娃娃营”中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全部被编入骁骑营。张献忠亲自做主，将冯云聪许配给了刘进忠。冯云聪漂亮聪明，人所共知。刘进忠得此美人感到福从天降，喜不自禁。他跪在张献忠面前发誓道：“八大王，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对我恩重如山，今生今世，我愿为你当牛做马，以死相报。”熊闻知此事，不以为然道：“得一美色则以身相许，此乃西汉彭越、英布之徒所为也，与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何异？”从此，熊在感情上对刘进忠有了疏远感。
往事如烟如雾，渐渐散去，淡去。刘进忠放下手中沉重的诏书，想到了现在。
大西建国，自己被升为将军，随即被任命为成都府都督。真是双喜临门，大红大紫，让他高兴了一阵。可好景不长，半月之后即调任保宁府都督，移驻川北。他憋着一肚子怨气到保宁府上任。没想到，一年多来，他这个保宁府都督日子过得满惬意的。他真正尝到了当官的甜头：看到的全是笑脸，听到的全是赞扬。每到过年过节，阆中、苍溪、南部等县城中的富绅、巨贾及一些名门望族，莫不争相前来都督府问候和孝敬。单去年生日，一次就收到近三千两银子。他暗自庆幸自己到了保宁府。如果在成都，能否得到实惠且不说，还事事会受到掣肘的。在保宁府，军、政、财权集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俨然一个封疆大吏。还是古人说得对，“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啊！初入私塾时，老师说的几句话他至今难忘——“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自己升为将军，地位仅次于“四将军”，离“千钟粟”不算远。得到了冯云聪，这“颜如玉”也到手了，只是这“黄金屋”还差得远，还得想办法积累。想到这里，他心中激动不已。人生的三大愿望，最高向往就在前面等着自己。
意外地得到冯云聪，更使他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冯云聪是“娃娃营”中的一枝花，从小就和耿长锁要好，堪称青梅竹马。每当有人欺负她时，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总是耿长锁。有一年，义军驻扎安徽某地，时值天降大雨，河水暴涨。“娃娃营”随义军转移时，冯云聪不慎落入河中。在黄河边上长大的耿长锁，凭着自幼练就的水性，跳入波涛翻滚的河中救起了冯云聪。他俩父母俱亡，彼此都把对方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随着年龄一天天增大，冯云聪出落得越发漂亮。她温柔文静，善解人意，令很多西军年轻将领心向往之。稳沉持重的耿长锁却渐渐和她拉开了距离，这令冯云聪很不解。倒是熊耀南看得很明白。知书达理的耿长锁疏远冯云聪乃其做人的品行使然，其内心更深爱冯云聪。
刘进忠也一直爱着冯云聪，但冯并不爱他。在冯的眼中，刘外貌儒雅，但内心怯懦，其气质和气度远不如耿长锁，尤其缺少耿身上的那股正气。“八大王”一句话，使冯云聪嫁给了刘进忠。这使众人感到诧异，耿长锁痛苦而沉默，刘进忠则欣喜欲狂。
婚后，刘对冯百依百顺，珍爱有加。知道冯的心里还装着耿长锁，他以极大的热情、百倍的殷勤，尽量满足冯的一切要求，试图得到冯的欢心，进而建立起夫妻感情。可冯对他总是不冷不热，从不提出任何要求，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泼与天真。
这次移驻广元，肯定要和担任守备的耿长锁见面，安知他们不会旧情萌发？西王啊西王，区区一个朝天关，用一个千总把守就够了，何必要派一位将军？西军中那么多将军，为什么不能是别人而偏偏是我？
能否不去广元？这个问题他连想都不敢想。大西军中，没有任何人敢违抗西王的命令。人们常言，闯王因其仁而使人敬，“八大王”因其威而令人惧。在内心深处，刘对张献忠是既敬又怕，而“怕”又超过了“敬”，甚至张的开怀大笑也会使他心跳，在他看来，这笑声有如鸱鸮的叫声。张的脸部受过伤的疤痕内和皱纹里仿佛深藏着杀机，令人胆寒。“八大王”给了自己一切，如果违抗命令，很快就会失去这一切。还有吴之茂，坚称不去广元。怎么办？他不能没有吴之茂。自己心里所想、所欲吴全知道，不用开口，会给你办得伸伸展展的。这个人弄钱很有办法，我的“黄金屋”就全靠他了。广元是有名的穷县，离了吴之茂，我怎么在广元落脚？正在沉思，一个仆役来报：“都督大人，夫人有请。”刘不敢怠慢，离开大堂急忙向家中走去。
后厅内，冯云聪坐在椅上，面前一口箱子上，放着一个未封的大信封。刘走近冯云聪，轻声道：
“云聪，你找我？”
冯拿过信封递给他道：
“先看看吧。”
刘进忠抖开信笺，没看内容，先看了一下落款，头脑便“嗡”的一声。心里骂道：“这个蠢货，怎么找到我家里来了？”
半个月前，阆中城富户康伯度的儿子康元理酒后行凶，致人死命，被关进了监牢。吴之茂负责办理此案。康伯度两次送银一千两，托吴之茂送给刘进忠，恳求放人。吴收了银子，既不审判，也不放人。康伯度急了，径直到府上来找刘进忠，又送上一千两银子，要求放人。见刘不在家，他怕前两次送的银子被吴私吞，便将详情写在信上，求夫人冯云聪转告刘进忠。殊不知，刘最怕的就是冯知道这件事。
十多年来，在熊耀南的教诲下，冯云聪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人生在世，要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决不做奸相佞臣所做的那种蝇营狗苟之事。岳飞、文天祥、于谦等忠臣良将成了她做人的楷模；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则是她做人的信念。在她身上有一股令刘进忠生畏的正气。她最瞧不起吴之茂贪婪而骄横的德行，曾多次提醒刘进忠，要远离吴之茂这种小人。吴是刘最忠实的贴心人，离得了吗？吴之茂也在提醒刘进忠，对冯云聪这样的女人不能一味地宠着、依着，长久下去是会出事的，必要时要给点颜色看看。可刘进忠敢吗？
刘进忠到了保宁府，为了整肃地方，树立军威，四处张贴《大西骁骑营都督府刘禁约》布告，明令“扰害地方者，许彼地方士民，锁解军前正法。如容隐不举，一体连坐”。自吴接手康元理案后，两次送银刘都清楚。收了银子就应放人，可康元理无故杀人，放了会激起民愤。不放，收受的银子又怎么办？万一康伯度向外捅出这件事的内幕，大西朝廷下来追查怎么办？激起民愤又怎么收场？更为直接的是冯云聪这一关就过不了。到时候，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最好的办法是，银子要收，康元理的事情要搁平而且不会激起民愤。想来想去，觉得此事还得靠吴之茂。
刘进忠看完信，一拍桌子愤愤道：
“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敢对我施这种手段？送银之事我概不知情啊。”
冯云聪看着刘进忠，一脸疑惑道：
“信中所言，我全知道。送银之事你真不知？”
“真的不知。如有假话，天打……”刘进忠一拍胸脯道。
“那你说说，这件事如何处置？”冯一摆手道。
“杀人偿命，这是古理，还用多说。”
“那收受的银子呢？”
“这个康伯度，”刘迟疑了一下，说道，“仗着两个儿子能打会操，平时横行霸道，敛得不义之财，这银子不能退还他。拿一部分抚恤死者，余者全部充公。”
“但愿你不会食言。”冯淡淡一笑道，说罢转身进了屋。
打发走了冯云聪，刘进忠如释重负。他仰靠在椅子上，长吁了一口气。一想到银子，他心里又沉甸甸的，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喜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银子万万不能充公，那是我的“黄金屋”啊。他心里暗暗祈祷：“之茂弟，银子之事全拜托你了。”
五天后的一个月黑夜，一伙蒙面人潜入康伯度家。全家十余口被杀，财物被洗劫一空。未几，康家大院起火，火势迅猛，惊动街坊。由于康家平时霸道，无人前去救火。康家院墙高厚，四门紧闭，即使想去救火也进门不得。火势越来越大，越烧越旺。吴之茂带着一队大西军士兵，团团围住康家大院，直待火势大弱，院门垮塌，才命士兵救火。大火很快被熄灭，院内一片瓦砾，片物不存。
第六天下午，康元理被五花大绑，嘴里堵着破布，由吴之茂押往西门外斩首。
从都督府大堂回来，吴之茂就待在家里生闷气，看着自己新建的宅院将属他人，心中分外难受。
这是一座两进的宅院。前院为客厅，宽敞明亮，典雅大方。时尚的家具，颇为讲究的陈设，在阆中城内算是首屈一指。后院为住宅。他曾打算，建起宅院再成个家，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也曾有人给他介绍过一些女子，但大多媚俗而妖冶，而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女人。在他的心目中，温柔漂亮，善解人意，能给男人以温存和体贴的女人才是他中意的。可这样的女人在哪里呢？冯云聪倒符合上述条件，但她的任性和古板，特别是在钱财上把刘进忠管得太紧则是他不喜欢的。作为保宁府都督，收受地方富绅、巨贾以及下属官员孝敬的银子，如同父母收受子女的孝敬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冯云聪坚决反对，认为这是不义之财，刘进忠不敢反对，只得依着她，凡有对刘进忠“孝敬”之事皆由吴之茂暗中进行。一年多来，刘进忠收受的一万多两银子为瞒着冯云聪而一直存放在他的宅院里。
他又想到了西王的诏书。尽管自己极不情愿，去广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虽然发了牢骚，说了气话，但不去广元又能去哪里？刘都督这个人无胆无识，钱要收，便宜要占，又不敢承担责任，关键时刻还不敢拍板。可自己离得开他吗？在都督府，刘对自己言听计从，信任有加，以致有人称他为“半个都督”。凭着都督府这块招牌，他外出办事方便极了。一年多来，他为刘进忠谋得了许多好处，自己也得到了不少。当官必须选对主子啊！他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刘进忠。如果离开都督府，那自己马上就寸步难行，一文不名了。
看着屋内的十多只箱子，心中一阵激动。那里面装有二万多两银子，是都督和我半生的心血啊！这次去广元，银子必须带走。他已做好打算，派几个心腹化装成商人，组成商队驮着银子和自己先行。为避耳目，半夜动身，到广元后尽快找一处宅院把银子藏好，再等待刘都督后续人马的到来。广元人生地不熟，仓促之间能找到合适的宅院吗？县衙里人多眼杂，万不得已是不能去那住的。银子一旦暴露，后果可就严重了。正思索间，一个仆役进门来。
“报大人，有客来访。”
“不见！”吴之茂不耐烦道。
“是巡抚大人来访。”仆役道。
自去年刘进忠生日后，吴宇英便和吴之茂亲近起来，关系日渐密切。吴之茂忙道：
“有请巡抚大人。”
说罢，匆忙出了后院，向前院走去。
吴之茂在前院大门迎住了吴宇英。高兴道：
“巡抚大人屈尊光临寒舍，吴某担当不起呀！”
“谁叫我们都姓吴呢！”吴宇英哈哈大笑道。
言罢，指着身边的严自敏介绍道：
“这是我在京城交的一位朋友，认识认识。”
吴之茂看了看，猛然记起了去年五月为找吴巡抚而错找了自己的那个人。笑道：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啊！那更好。这位朋友有心与吴中军结识，今日特在临江楼备了酒菜，望吴中军赏光。看在老朽面上，前去一叙，如何？”吴宇英笑道。
吴之茂近来心情不佳，正想出去散散心，便高兴道：“好吧。”
临江楼，坐落在靠近西门的一块高地上。楼上，一间雅室内，临窗的一张八仙桌上酒菜齐备。两个堂倌垂手侍立一旁，等候客人的到来。宽阔的窗户朝南开着，临窗眺望，锦屏山壁立江边，嘉陵江水在山脚下缓缓流过。翠绿的锦屏山倒映在宽阔、碧澄的江面上，山水相叠，辉映成趣，仿佛仙山琼阁降临人间，难怪有人称此为“阆苑仙葩”。
三人临窗而坐，堂倌连忙送上茶来。严自敏道：
“中军大人，在下严自敏，家居山西大同。迫于生计，常往来于川中，做点药材生意养家糊口。听巡抚大人讲，中军大人文武兼备，为人仗义，严某深为佩服。如能与中军大人结识，严某定会受益匪浅。今略备薄礼，以表敬意，望大人不要推却。”
言毕，一拍巴掌，两个随从将两个包袱打开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吴之茂一看：一个装着银子，约莫三百两；另一个装着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心想，送这么重的礼物，名义上是交朋友，实际上是要我帮什么忙吧，且听他如何说来。
严拿过酒壶，给二人斟满酒，又给自己斟上。说道：
“承蒙两位大人厚爱，今日到此一聚实为难得。在此我敬两位各一杯酒，我先干为敬。”说罢端起酒杯准备喝酒。
“慢，君子不喝无名之酒。今日欲与我相交，想必是有什么难处需要相助。说吧，不然这酒没法喝。”吴之茂道。
“除仰慕中军大人外，确无需要相助的念头。”严道。
“既如此，你的厚礼吴某不敢领受。”吴之茂道。
“说到相助，也有需要之处。严弟在商言商，商者利也。而欲获利，安全最为重要。如能得到吴中军关照，整个川北，兵、匪之患将不复为虑。”吴宇英道。
“巡抚大人说出了实话。”吴之茂叹了一口气道，“若在过去，此事当属举手之劳，而现在，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这是为何？”严道。
“巡抚大人知道，我们将要离开此地，北上广元了。”吴之茂道。
“为何要去广元？”严道。
“西王有旨，要刘都督亲率二百骑北上广元，防守朝天关。”吴之茂道。
“一个小小的朝天关，用得着保宁府都督去镇守吗？”严道。
“严弟有所不知，朝天关是西朝门户，十分重要。近期关上多生事端，西王不放心，故派刘都督北上，加强防守。据此看来，北上广元应是西王对都督的信任与器重。”吴宇英道。
“巡抚大人，你还不了解西王啊。大西建国后，调我们到保宁府是为抗击进入川北的李自成。而今，清军入川在即，朝天关成为敌我双方交战的前沿。调我们去朝天关，这是把我们放在炉火上烤，放到前线去送死，哪里是什么器重？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倒好，由成都府而保宁府而广元县，进而至朝天关；离皇城越来越远，住地越来越偏僻：这是在往低处走啊！对我们还有什么信任可言？”吴之茂道。
“都督之职尚在，北上广元不过是权宜之计。形势稍缓，都督定会重返保宁。”吴宇英道。
“这不过是巡抚大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西王是否这样想就很难说了。”吴之茂道。一壶酒很快完了，堂倌忙着又上一壶。严自敏给二人斟满了酒，说道：
“中军大人到广元也是好事。我每次入川必过广元，到时登门拜访岂不方便？顺便也拜望一下中军夫人。”
“吴中军至今孤身一人。”吴宇英道。
“这是为何？”严道。
“他心里还放不下小玉。”吴宇英道。
“谁是小玉？”严道。
“这是几年以前的事了。吴中军娶了常小玉，夫妻俩十分恩爱。在玛瑙山战斗中骁骑营轻装突围。家眷、财物一律不准带，常小玉因此被杀。不过，西王当时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吴宇英道。
吴之茂神情激动，借着酒劲发泄道：
“迫不得已？他八个老婆，一个都不轻装，全部带走。我只一个却不准带。这公平吗？在战场上我为西朝卖命，可危难之时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我这还算什么男子汉！”
“以中军大人的地位和才能，另娶一个像小玉一样的女子当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必忧伤？”严道。
“温柔漂亮，善解人意，要找这样的人不容易啊！”吴之茂道。
“若是这般条件，我倒想起一个人。”严道。
“说来听听。”吴之茂眼睛一亮道。
严自敏又给二人斟满酒，然后娓娓道来：
“我有一表妹，年二十二，至今未嫁。她芙蓉面，柳叶眉，嘴似樱桃发如漆。其美貌虽不能倾国，但至少可以倾城。无数富家子弟前去求婚被她一概谢绝。她喜好读书，对《三国演义》情有独钟，认为美人必配英雄，倾慕《三国演义》中的江东二乔，因此她也非英雄不嫁。就这样，年岁越来越大，却仍然没有找到她心目中的英雄。父母都很着急，她却一如往常，不改初衷。她曾放言，即使不能嫁匡扶社稷的大英雄，至少也应是文武兼备，为人仗义的大丈夫。在我看来，你二人倒是挺般配的。”
“你表妹现居何处？”吴之茂兴致勃勃道。
“陕西汉中。”严道。
“你这等于没有说么。汉中为清军所据，而我又是大西朝的人，前去相亲岂不是羊入虎口？”吴之茂顿时泄了气道。
“你头上又没有刻字，谁能知道你是大西朝的人？中军大人如有意，可化装成商人，我专程陪你北去汉中一趟。汉中到广元近千里，若用快马，往返不过六日。中军大人见过表妹后，如中意，则就地下聘礼，定婚期，所有费用全包在我身上；如不中意，即刻打马回川，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看如何？”严道。
“有道是‘千里有缘来相会’。机会难得，吴中军不妨一试。”吴宇英道。
“难得你一片好心。”吴之茂对严自敏笑道，“北上汉中之事听凭你安排。礼物我收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吴宇英和严自敏相视一笑，齐声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