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长得很丑,当然,现在也俊不到哪里去,但相比而言,小时候更丑些。
小吊眼,大耳朵,南瓜脸,厚嘴唇,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有段时间还染上了吐唾沫的毛病。
这个样子是不会受人待见的,因此我成了一个内向的孩子。之所以说“成了”,是因为我觉得每个孩子如果没有诸如身体缺陷啊,遭遇家庭变故啊等等特别的状况,他肯定会是快乐的活泼的好动的。
我丑,所以我内向,所以我只能做一些内向孩子做的事情,比如独处,比如收藏,比如坐在海洋码头上看夕阳中的渔船,比如光着脚丫在浅水里行走然后捉一些小毛蟹,比如躲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为一个眼神哭泣或是为一个笑容欣喜。当然,这些只能,在时间中渐渐变成了喜欢。
我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只有姥姥例外。
姥姥一生悲苦,晚景凄凉。我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常年坐在炕头上打盹。那时我跟她住一个屋,临睡前,她就给我讲故事,其实那些故事都是她之经历,她之坎坷她之多舛的一生。
那时的家乡是个很繁华的水陆码头,我家门前是一个空场,总是聚了一些摆小摊儿的生意人和村里的闲人。空场很大,摆小摊儿的很多,卖瓜果的,卖自己兑的汽水的,卖菜的。闲人也很多。
我家有间放杂物的偏房,窗户正好对着那片空场。我常常独自躲在房里,趴在窗前看那个空场,看空场上的人,看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看他们每个人身上发生的故事。看时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现在想来,应该是感动。
长大后,常常无端地想起童年,想起当年空场上的那些人,想起在炕头打盹儿的姥姥和她煤油灯下的故事。一号、虾酱、哑巴,我亲爱的姥姥,还有无数个逝去的以及还未逝去的,他们普通得让人记不住名字,他们平凡的留不下一丝活过的证据,但我无法忘记,忘记那些无比鲜活的个体形象。
人们常说,喜欢怀念了,那么你就老了。
是的,我怀念童年,怀念那些过去了的,怀念那些卑微但活过的生命,怀念那些逝去永远不会再来的岁月。
现在,我用写作来怀念他们,让他们在笔下在作品中再活一次。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