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在家吗？”支书正想到地里干点活，家里又来了人。
支书心头一哆嗦，我的妈呀，春耕大忙季节，你们又来干啥啊？愁归愁，但还得笑脸相迎：“领导们来啦，屋里屋里。秃子他妈，快冲茶。”
“不用不用，都带着杯子，有白开水就行。”说着，都从小黑皮包里掏出各自的小杯子，拧开盖，伸到桌子上，等着往里冲开水。
支书看到，杯子里放着各种好茶叶。
支书老婆脸色似乎不大好看。拿起一个暖水瓶，是空的。再拿起一个，还是空的。
支书立即吩咐：“快去烧水。”
支书老婆面无表情，默默地出去了。半天，进屋：“秃子他爸，你出来一下。”
又过了半天，支书回来：“不得劲了，煤球炉子灭了，秃子他妈引火去了。有什么工作，领导们先安排着。”
一个好像负责的人儿，哼哧了半天：“这个，我们过来啊，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春播的进度。同时呢，你当上村支书以后，咱也还没在一起坐坐，今天想一块拉呱拉呱。”
完了，什么活也不必干了。支书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儿。了解进度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用来七八口子人。坐坐，拉呱拉呱，这是打谱安一桌了。自己当上支书，最想刹的就是吃喝风。这可好，今天就得破例了。
院子里的烟乌突乌突冒起来，支书老婆正在点着煤炉，就是不见冒火焰。
支书招呼道：“秃子他妈，你快去割点肉，买点菜，弄点酒，捎点饭。领导们来了，俺一块儿喝气儿小酒。”
支书老婆戳在院子里，瞅瞅牛，瞅瞅犁，没挪窝。
支书出来，与她嘀咕了一阵子，她才不情愿地走了。
日影斜了，几个菜也上了桌。支书打开酒，一一斟上，端起酒杯：“欢迎领导们来俺村支持帮助工作，咱们先干三杯。”
“好好好。”人们都先后干了。
酒越喝越多，话越拉越稠。支书也有点醉意了，上半截身子一歪一歪的，说话有点不照辙儿了：“秃子他妈，啊——来。”人们笑着阻拦：“足啦足啦，别让嫂子再上啦。”
支书老婆默默地走进屋里。
支书好似忘了叫她来干什么了，继续高谈阔论着：“这几年不行了，农村这个、收入这个、不多，一斤粮食卖不几个钱。
人们应声道：“是啊是啊。”
正说着，支书猛地把头转向老婆：“你买的这鱼多少钱？”
“十五块。”
支书两手一摊：“您看看，麦子才五毛多钱一斤，这鱼值半口袋麦子啊。”
桌上的气氛变得有点冷了，人们无可奈何地苦笑着附和：“啊哈，啊哈。”
支书又紧跟着问：“割了多少肉？”
“十块钱的。又得小半口袋麦子呢。”支书老婆给直接算了出来。
正说着，支书家正上学的秃子回来了。支书大叫：“秃子，来。老子考考你。”
来人都不大自在，有点坐不大住了，在座位上来回地挪悠着胖胖的后腚。
支书视而不见，平静地继续问：“豆腐皮多少钱的？”
“一块五。”
“青菜多少钱的？”
“三块。”
“油盐酱醋葱姜多少钱的？”
“六块五。”
支书回过头来问桌上人：“我，喝多啦，咱喝几瓶了？”
人们都很尴尬，还是有人答道：“三瓶多了，咱结束吧。”
其他几个连忙表示：“足了足了。”
支书不接茬，继续问道：“这酒多少钱一瓶？”
客人没搭腔的，支书老婆说：“十二块一瓶。”
支书突然厉声喝道：“秃子，加法会算吧？算算一共多少钱？”
秃子连连说：“会会，连快喝出来的那第四瓶酒，一共是八十四块钱。”接着又小声嘟囔道，“够我一个学期的学费。”
“哈哈，真是一个傻小子，”支书不客气地嘲笑道，“都进俺们的肚子啦，还你娘的一个学期的学费呢！”
客人们都站起来，乱纷纷告辞，急急地往门外走。
支书跟在身后，连忙热情地送客：“有空再来。”
等客人一出门，支书扛起犁，牵上牛：“你娘俩快吃点饭再上地吧，我先去耕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