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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传国玉玺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宝音才从梦中醒来,他洗簌之后去包绮丽和诺敏其其格的房间,见只有包绮丽一个人在蒙在被窝里酣睡,也许听到了响动,她迷迷糊糊地侧过身子,如丝的胸衣坦在外面,酥胸微露。宝音扫了一眼周围,又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见外面也没人,他又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伸手触摸她的胸衣,顿时那种温暖的酥软的触感彷佛通过他的指尖涌遍他的全身,他情不自禁地吻着她薄而柔软的嘴唇,她嘴唇微启,一股股热浪涌上她的喉头,一抹红霞染红了她的双颊,她战栗一下惊醒了,睁大眼睛看着他,见是宝音,她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好像搂住了自己的唯一,他干脆翻上床,捧着她的脸狂吻,她的喉间发出一声微颤的嘤咛,那张娇美的脸,炽热的脉搏以及粗喘的呼吸顿时都狂乱了,于是一阵眩晕,好像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

忽然,诺敏闯了进来,她见到眼前这种情形,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瞪着眼睛使劲地跺脚,皮鞋撞击地砖发出“嘎嘎”地声响。

宝音一个鲤鱼打挺,一咕噜爬了起来,惊恐地望着诺敏。

诺敏长着一张娃娃脸,柳眉杏眼,睫毛黑密而修长,鼻梁俊挺,温软玉润的嘴唇白里透红,一双看起来深潭般的总是忧郁的冰眸,一身貂皮领子的白色毛衫,褶褶蓬松的短裙下是黑色光滑的打底裤,更显得她柔枝嫩条,她带着一顶粉色的裘帽,帽边上翠围珠绕,光彩令人目眩。

看样子她是出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会这么快发生,并且是她亲眼目睹,她那由于气愤而起伏的胸脯,甚至把短衫上的那一排蓝水晶纽扣都绷开了。

包绮丽也觉察到了异常,她翻起身尖叫了一声,抓紧被角捂住胸口,红晕涌上她脸颊并迅速扩大,一直从脸上延伸到她白皙的脖子上。

“诺敏……”宝音羞愧地望着她愤懑的目光,弱弱地唤道,他想解释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慢慢耸拉下脑袋。

“诺敏,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包绮丽颤抖着说。

诺敏咬着唇,她眼泪决堤而下,然后跺着脚呜呜地哭了起来,接着猛然转身,夺门而出。

“如果是我,我现在就会追出去,这是每一个女人在伤心而去的时候最渴望自己深爱的男人所立即做出的事。”包绮丽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平静地说。

“不是每一个,你不了解她。”他坐在床边抱着头,黑色的裤子就像皱纹一样交织在一起,裤边下是一双乌黑铮亮的皮鞋。

包绮丽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去了。宝音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不安,一会儿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一缕阳光洒在他灰白色的西装上,此时的他就像一尊落满尘埃的雕像。

白桦树在阳光下就像镀上了一层亮光闪闪的白银,酒店没有院子,门外是一片暗绿色的草坪,有一条铺着碎石子的狭窄的路直通草原,远远看去,绿茵茵的牧场点缀着黄绿相间的向日葵,这里的空气甜美,景色宜人。在草坪的长条椅上,诺敏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她眯着眼睛望着远方。包绮丽慢慢朝她走去,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还搭在她纤小的膝盖上。

“对不起,诺敏妹妹。”她埋头说,“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要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和他的风流韵事吗?”诺敏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娇俏的鼻翼翕动着,呼吸急促起来。

包绮丽瞧着自己影子,她抬起头来,碰到了诺敏咄咄逼人的寒冷的目光,她低垂着眼帘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一直都爱着她,甚至你们一起来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情侣呢,你认为是我抢走了他,所以你现在报复我。”诺敏移开目光幽幽地说。

“不,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承认我是爱他,尊重他,但我们之间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我们至今什么都没做。”包绮丽语无伦次地解释。

“什么都没做?”诺敏生气地问道,“是不是我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这并不是第一次!”包绮丽也生气了,她忽然又柔和起来,慢慢说,“在考古时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我想你可以理解的,因为你也曾经遇到过类似梦幻一般的迷障,就如你手背上的蝙蝠纹身,宝音曾告诉我,你被曼陀罗花香迷醉,于是你产生幻觉跳进湖中被漩涡卷走,你也经历过如梦一般的生活,难道不是吗?我们也是这样,自从有了那枚腾格里哈森,我们常常被梦境困扰,醒来后都分不清是梦还是在现实中,所以,你所看到的都不是存心的,更不是认真的,我想告诉你……”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的爱是一种与肉欲无关的既高雅又严肃的圣洁的爱情,即使你们在梦中也不会被肉欲玷污,是这样吗?”诺敏打断她的话问道。

包绮丽苦笑一下,然后对她讲了他们在贝尔湖畔的离奇之梦。听完她的讲述,诺敏感觉精神上也松弛了一些,但是,长久折磨着她的紧张和冷漠的情绪逐渐变成了忧伤以及一种无助的凄凉。

“也许我不该怪你们,每次看到宝音那张苦瓜脸,我就知道他为了考古也艰辛极了。”诺敏起身弱弱地叹息了一声,“可是他忽略了家庭,忽略了我这个妻子,就连这次回家他也是那么勉强,如果不是那枚蝙蝠金牒和那本耶律楚材的日记,我想他是不会回家的,即使我和父亲千里迢迢地来找他。”

“你和他谈谈吧,我想你会理解的,但我发誓我和他不可能有那种过分的事,我毫无理由去破坏一个美好的家庭。”包绮丽歉疚地说。

“不用谈了,我不想听他说话,就如他也从来不想听我说话一样。”诺敏轻叹一声,语气沉着地说。

“你应该支持他的工作,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都在努力,我们不能让他的事业半途而废。”包绮丽小心翼翼地劝道。

“说什么也没有用,我不会给他那本日记和蝙蝠金牒的,我不想让他走火入魔,然后和另一个女人厮混在一起,然后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将现实抛弃的一干二净,你也是女人,你将来也会有家庭,你也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对吧?”诺敏斜睨着她问道。

包绮丽点点头,然后挽着她的胳膊回到酒店,进入房间后,居然发现宝音不在,她有些尴尬,于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谈谈,至少他应该为此向你道歉。”包绮丽望着躺在床上的她勉强地浅浅一笑说,“我去叫他过来。”

包绮丽出去了很久,宝音才无精打采地推门而入。

“你竟然这么愤怒,难道因为我的一次错误就要逼我离婚吗?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宝音先声夺人,“如果你想毁了我事业,我倒不在乎那本日记和蝙蝠金牒。”

“我也许有心脏病了,这一年你独自在外忙碌,其实我曾怀疑过你们的关系,但我不愿意朝那些坏的方面想,可今天还是被我看到了,我不是一台机器,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现在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的手脚是冰凉的……”诺敏哀伤地说。

“你就别再去想它了,你看到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如今这世界的人都疯了,作恶的、搞外遇的、抛妻弃子的人比比皆是,至少我没有那样做,不是吗?你也看到了,我们当时都穿着衣服,并没有过分的举动。”宝音理直气壮地说。

“是啊,这么说我算是幸运的,当初,当初……”诺敏泣不成声,哽咽道,“当初,我们在我家的毡包里,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在那样一个传统的家庭里,我给你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女的初恋,而是我的生命和我全部的信仰,可是,你是如何对我的?你亲近我,娶我就是为了得到我父亲的那本耶律楚材的日记和那枚蝙蝠金牒!而我在你眼里,还不如那两个破东西!”诺敏疯狂地扭动着头尖叫,长发四散开来。

“你是我的妻子!知道吗?你这个愚蠢的该死的女人!”宝音忽然发疯似的咆哮起来,他抓住她的手臂想让她安静下来。

“不!不!”她捂着脸呜呜大哭,她接着大声说,“我就是死也不会把它们交给你的!”

她凄厉的哭声就如突如其来的严寒使他浑身冻结。他低头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拥着她轻轻摇动,他疯狂地吻着她,她的哭声渐渐变成了轻声的嘤咛,她柔顺地拥着他,他能够感觉自己的宽厚的胸膛触碰到了她柔软的胸部,突然袭来的强烈欲望占据并吞噬着他,他莫名地感觉这种欲望来自他的愤怒和恐惧。

“我的宝贝儿!你是我的妻子,我现在根本就不想那两样破东西,我想的是我已经有一年没碰你了。”他喘着粗气急促地说。

“你滚,你滚,你滚!滚滚滚!”她扬起小手扑打着他的胸膛。

“你真是一个疯女人。”他说着又用力地吻她,撕扯着她的衣服。

诺敏感到一阵眩晕,她似乎觉得时间都停止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面前旁观的女人,亲眼目睹这个愤怒而亢奋的男人正在强暴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

她闭着眼睛像一个木偶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但是忽然她感到有一阵撕裂的痛感,她睁开眼睛尖叫,双手拼命地捶打着他厚实的肩膀,但是越这样他似乎越激动,越兴奋,她感到他撕裂了她娇小的身体,他好像卯足了劲非要驯服她,她紧张地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滴,随着他的节奏的加快,她无力的呻吟起来。

“诺敏……”他满足地离开她颤抖的身体,她娇小的身体蜷缩着,通红的脸颊上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诺敏,睁开眼睛看着我。”他摸着她的脸说,一直等到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好像对他视而不见。

“我承认,一直到现在我还是爱着你的……”他内心涌出的恐惧使他不由地颤抖起来,他接着把脸埋进她柔软的长发里。

“宝音,你真的伤害了我,伤透了我的心。”她望着他疲惫而憔悴的脸庞说,她那种表情,就像一个并不了解自己为何受到家长处罚的孩子。

“你对我承诺过的,你说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但是你一直都在骗我。”诺敏喃喃道,没有了丝毫的谴责和愤怒。

“嗯,至始至终,我都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伤害别人。”他无力地说。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但是他们又耽误了返家的行程,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又住在酒店。这一次宝音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好丈夫陪伴在诺敏身边,而包绮丽则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自己的房间。包绮丽躺在床上,低头看着压在身上的厚厚的被子,她想着与宝音在这里的那个情景,又想到伤心欲绝的诺敏,她感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她打开灯掀开沉重的被子,然后扯过一条细羊毛缎面花毯紧裹在身上,那丰满而苗条的纤小身姿一览无遗,被子被她蹬到床边,揉成一团堆在她小巧的脚边。

第二天中午他们才懒懒地起床。宝音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挽着诺敏走出酒店,这时,他看到包绮丽早就站在一辆出租的越野车旁等他们了,越野车司机在驾驶座上悠闲地吸着烟。

宝音放下箱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包绮丽,她今天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浑身都散发着城市时髦女郎的气质,在柔和的晨光下,她的黑发闪着光泽,从她姣美的脸颊斜挂下来,垂落在肩膀上,好象一匹黑亮的丝绸,她撩撩头发,一条白金镶蓝玉的脚链子绕在她小巧的手腕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也许她感觉有些凉,于是一双纤细的手指将她米黄色的风衣紧紧拢住,她那苗条的身材越发窊凸地呈现出来,穿着紧绷的黑色蕾丝长袜更让她双腿显得匀称而细丽,下面穿的是一双带着雪白色绒毛边的短筒靴子。

诺敏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包绮丽,她又恨又气,突然涌上心头的醋意就像毒蛇一样咬着她的心,她强压住嫉恨和怒火,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甩开他的手,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朝车子走去,诺敏没理包绮丽,低头钻进了后座,包绮丽见状,也弯下身子坐到了副驾上。宝音心里很不高兴,他将箱子放入后备箱,故意弄出沉重的声音,然后钻进车门紧挨着诺敏坐了下来。

一路无话,宝音试图通过车内后视镜与包绮丽目光交流,可是她从没有看他一眼,而是一直测过脸望着车窗外,好客的司机不停地吧嗒着嘴谈天说地,从大蒙古国的成吉思汗一直谈到北元末帝坤帖木儿,对于这些,他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而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一片墨玉般的天空覆盖着深蓝色的不儿罕山,西方的天际浮着三两堆粉红色的云彩,自远处看去,巍峨的山巅铺着一层紫红色的沙粒,在最后一抹夕阳下,沙粒就像一条条红色河水一泄而下,流入一片暗绿色的草原,宽畅的克鲁伦河就如一面明镜似的湖泊映照着穹苍无尽的变幻,草原的黄昏总是这么迷人。

诺敏焦急地凝望着路的尽头,夜幕悄然降临,月亮就像刚刚削下来的新鲜欲滴的半片儿黄橙挂在天边,将它银色的光芒洒在了铺着红砂石的公路上,蜿蜒的公路一直向前延伸,旁边就是巍峨的不儿罕山,一路上,诺敏在这空旷寂静的荒野外有了一种无比孤独的感觉。

“快到了吗?”宝音握住诺敏那只柔软的小手问道。

“是啊,就要到了!”也许离家近了,诺敏明显高兴起来,她仰起头对着他苍白的面孔灿然一笑。

“好像没看到牧场,是不是还很远呢?”宝音望着车外问道。

“到了,我们就在那座房子门口下车吧。”诺敏开心地笑道。

司机急踩刹车,猛打方向盘,车颠簸了几下停在一个拐弯的土路边,下车后他们才感觉冷风刺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这才发现这里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宝音提下箱子,掏出钱包给司机数钱,司机开车走了,他提着沉重的皮箱,双腿由于寒冷而不停地哆嗦着,他将双手插进裤兜,站在路边茫然地看着那一排崭新的砖瓦房,虽然夜色笼罩,但房屋的墙壁上的白灰却显得雪亮,就连房墙顶端的那一片蓝色的云纹图案都异常的清晰,栅栏围成的院子外堆放着几个雪堆。

“这是到家了吗?怎么毡包去哪里了?”宝音挨着诺敏问道,他的牙齿在打着冷战,口齿都变得含糊不清了,包绮丽也冷得发抖,将脖子缩进领子里。

“去年就盖了新房子,这不好吗?为什么一辈子非要住在毡包里。”诺敏走进栅栏说。

“你们终于来啦!”阿其勒图开门出来迎接他们,接过宝音手中的皮箱。

“是啊,终于到家了!”宝音惊喜地说,掀起厚厚的羊毛帘子后,在灯光下,包绮丽白了他一眼,宝音愣了一下,受惊的目光迎向她那双难以解读的黑眼睛。

炉火融融,金黄色的全羊软绵绵地在烤架上转侧着,屋内弥漫着一股肉香和油香,宝音和诺敏、包绮丽坐在炭火旁,火光将他们的脸映得通红。

吃过晚餐,阿其勒图就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了。然后,诺敏像家长一样安排住宿,她和包绮丽住在厢房,而把宝音一个人撇在另一间只有暖炕的空荡荡的房子里。

“你把蝙蝠金牒和那本耶律楚材的日记给我,我乘晚上可以研究一下。”宝音要求道。

“也好,省的你翻箱倒柜的。”诺敏说着,爬上炕,在厚厚的几层被褥底下的角落里取出一只盒子交给他说,“都在这里面,你慢慢研究吧。”

诺敏领着包绮丽去了厢房。宝音想去厢房与她们说话,他刚推开门,就看到诺敏僵直地站在门口纹丝不动,就像一个细长的黑色幽灵准备随时都要挡住他的去路。他只好又回到炕上,望着那只盒子他一点兴趣都没了,而是枕着双臂回想着那晚上梦到的情景。

第二天早上,宝音来找包绮丽,却看到诺敏又站在门口,她换上了蓝色的紧身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猩红色的宽松毛衣,娇小的身体倚在门口,黑色的长发顺着她光洁白嫩的脸颊垂在瘦削的肩上,她没有化妆,一副天真的样子。

宝音咧嘴一笑,无奈地摇摇头,他来到诺敏身边,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你怎么还在门口望着,今天还在门口望着,你是不是想和我那个了?”

“不想。”她羞涩地回答,撒娇地露齿一笑,背过娇小的身子说,“你越来越没正经了。”

“来吧,我们来说说我下一步的计划。”宝音手里攥着蝙蝠金牒和耶律楚材的《西征纪要》,他拉着诺敏走进厢房,坐在炕头上的包绮丽看起来好多了,她看他们进来,浅浅一笑。

“若后继之君仍以金德王,则国祚久矣,反之则不然。”宝音盯着包绮丽喃喃道,“这么说来是忽必烈改元之后,才导致元朝国祚不足百年,也许是真人一语道破天机,而铁木真却偏偏未能开悟,唉,更奇妙的是,忽必烈竟然将国号定为‘元’,难道这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吗?”

“我觉得蝙蝠金牒要比那些枯燥的内容要实用得多,现在不用研究《西征纪要》中的文字了,你要把精力放在这块残片上。”包绮丽说着,从自己的挎包内取出一块石碑的残片,这是在贝尔湖的沙丘上发现的某种石碑上的残片。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宝音笑道,“是该从这里入手,让我仔细想想。”

“上次我翻译了一些残片上的文字,我记录了下来。”她说着又取出一个小本子翻看着说,“文字上说乌萨哈尔汗曾被汉儿皇帝进兵追到捕鱼儿海,是为了追索传国玉玺,还说乌萨哈尔汗没有传国玉玺,这个玉玺随德薛禅汗进入墓葬了。”

“捕鱼儿海就是我们上次去的贝尔湖,而所谓的汉儿皇帝就是朱元璋,乌萨哈尔汗就是元平宗脱古思帖木儿。”宝音若有所思地道,“如果真有传国玉玺的话,我敢断定它不可能进入忽必烈的墓葬。”

“这是为什么?”包绮丽困惑地问道。

“我研究过元史,当时追击元平宗的是朱元璋的大将蓝玉。我想他们穷追不舍肯定是为了得到某种重要的东西,既然残片说是为了传国玉玺,那么他们肯定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才去追索的,如果如残片上所说玉玺已经为忽必烈殉葬,时隔这么多年,朱元璋怎么会不知道呢?既然知道就不会派蓝玉去追索玉玺了。”

“也不一定是为了玉玺,历朝历代亡国之君都要被杀头的,这样新君才能高枕无忧。”包绮丽说着瞟了一眼诺敏,只见她坐在炕头上认真地听着,一脸迷茫。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据我所掌握的史料,明成祖朱棣曾不惜代价六次派郑和率领二百多艘海船下西洋,就是为了寻找传国玉玺。”宝音说着,嘴角微微上扬。

“可是,据说他篡夺帝位之后,是为了去搜寻逃往海外的建文帝朱允炆,或者是为了外交目的。”包绮丽反驳说。

“你不要被表象迷惑了,我不认为一个已经稳坐江山的皇帝会花如此之大的代价前后六次下西洋是为了缉拿一个逃亡的皇帝,那是因为朱棣深信建文帝带着传国玉玺逃亡海外,他六次派郑和下西洋是因为他先后六次听说有玉玺的下落,于是才有了六次的远航,甚至到了明宣宗朱瞻基的时候,还为此又派郑和第七次下西洋。所谓的外界目的更不现实,那些鞭长莫及的地方,如果不是处于特殊的目的,没有皇帝愿意劳师动众去跟他们示好或者示威,因为他们每次带回来的财宝只是所付出的成本的零头,而每次外交并没有为大明带来任何实惠,如果是为了远征,那么朱棣为何六次下西洋都没有动过一兵一卒?这恰恰印证了朱棣是为了传国玉玺才这样做的,就如当年秦始皇为了寻找不死之药而派人远渡日本一样,都是为了一个特别的目的。”宝音详细地解释道。

“就为了一块玉石?这对他来说有必要吗?”包绮丽不解地追问道。

“当然有必要,别小看这枚玉玺,在中国古代这枚玉玺被历代帝王视为天授之物,好像拥有了它才等于真正拥有了天下,这个帝位才是合法的。对于篡位的朱棣来说拥有它的意义更加非凡,他一直都试图通过得到传国玉玺而让世人知晓他得来的江山是天之所授,就是天意,既然是天意,臣民就应该顺天应命。”宝音认真地说,他转身坐在炕头上接着说,“如果文森特没有撒谎的话,那么说明共济会组织也在寻找着传国玺,可见它不仅仅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这么简单,其中可能另有玄机……”。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玉玺上的鸟书文字与蒙古人信仰的一种鸟的图腾有关系。”包绮丽若有所思。

“难道共济会发现了传国玺的某种秘密?”宝音捏着自己的下巴问道,他很快又说,“无论是什么秘密,传国玺已经丢失了。”

“既然朱棣六次都没找到玉玺,为什么有明宣宗的第七次下西洋呢?这不是为了外交吗?”包绮丽饶有兴趣地问道。

“还是为了传国玉玺。朱棣临死时有密旨给后继之君,只要有传国玺的消息,就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回。所以,朱瞻基的父亲明仁宗朱高炽在位不到一年,来不及完成这样的使命,朱瞻基继位后,听说西洋有传国玺的消息,于是就第七次派郑和前去,最终是否带回了传国玺,那就不得而知了。”

“照这么说,传国玺在元朝某个皇帝的墓葬中仍有可能。”包绮丽喃喃道。

“当然有这个可能,但绝对不在忽必烈的墓葬中,这块石碑残片上的文字是故弄玄虚,欲盖弥彰罢了,我不相信元廷会立碑专门说玉玺在忽必烈的墓葬中,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说真的是元廷所为,那么他们无非就是想告诉朱元璋,这个玉玺已经埋进忽必烈的陵墓了,你们不要再来这里寻找了,反正没人知道历代蒙古帝王的墓葬在哪里,说了等于没说。但是我想过,如果朱元璋看到这个石碑上的文字,就是将肯特山脉或起辇谷甚至整个漠北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即使朱元璋不这么做,那么朱棣他肯定会这么做,他能七次下西洋,为什么就不能把漠北翻个遍呢,恐怕那时候蒙古历代帝王都要暴尸荒野了。”

“听你这么说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包绮丽微微一笑接着说,“看来我们还得去一趟贝尔湖。”

“而且必须要抓紧时间。”宝音说着,不由地瞥了一眼诺敏,只见她撇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

“准备一下我们就回考古队吧,戈恩教授也许正在焦急地等你回去,咱们若不去,他有可能回找到这里来。”包绮丽提醒道。

“明天吧。”宝音挪下炕头说,“我晚上得梳理梳理,想好了见到教授该怎么说。”

黄昏时分,阿其勒图骑着马回来了,马背上驮着很多东西,有公鸡,羊腿、肉肠,还有几条鲤鱼和黑红色的血肠挂在一个铁钩上。他将这些东西放到一间空屋子里,又从马背的另一侧扛下一条鼓墩墩的麻袋,诺敏其其格好像提前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似的,赶紧从屋里的一堆杂物上抽出一块油布铺在地上,他将解开麻袋口就倒了出来,有紫红色的苹果和金黄色的柑橘,还有栗子、核桃、红枣、榛子之类的干果,顿时飘出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

“阿瓦,昨晚上就不见你在家里,原来是去市里了。”诺敏拿来掸子一边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一边说。

“我是给你们买些好吃的啊,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去市也没耽搁,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阿其勒图低声说道,眨巴着眼睛笑了起来。。

“大叔,我们来这里已经给您添不少麻烦了,您又专程去为我们买吃的,我们真有点不好意思呢。”包绮丽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柑橘剥着皮。

“啊,不用这么客气嘛……”阿其勒图说着又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包绮丽,他有点不解地问道,“什么……你们?”

宝音一愣,然后吃吃地笑起来,诺敏撅着小嘴瞪了他一眼。

包绮丽刚把一瓣鲜黄的橘子送到嘴边,她这才意识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她不禁感到脸上发烧,抬手掩口,只把她那两颗乌黑的眸子一转,连忙摆手说:“不,不是这样的大叔,我说错了,我是说我……”

“合敦阿赤哥,您觉得贝尔湖怎么样?”宝音忽然问了一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阿其勒图先是一愣,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雨过去的地方有露水,佛过去的地方有风水,成吉思汗出生的地方有圣水。贝尔湖当然是世界上最好的湖泊了。”

“这么说来,成吉思汗的出生地在贝尔湖畔了。”宝音低头沉吟道,他抬头又问,“那您对贝尔湖了解多少呢?”

“我从小就在哈拉哈郭勒长大,现在那地方属于哈马尔达板县。上次你在贝尔湖的那个地方基本算是无人区,如果你再往北走,就可以看到一排简陋的边境哨所,有一只巡逻船常在贝尔湖的北边,可以说那里没有我不熟悉的。”阿其勒图说着转脸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去那里?”

“我们只是有这个计划,考古工作还没有结束,可我们至今收获甚微,我必须要有个突破,这可关系到我的前途。不过在去考察之前,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贝尔湖的事。”宝音说完停顿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地上,然后又问道,“难道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贝尔湖里有什么东西吗?”

“有鱼。”阿其勒图说着,不解地瞟了他一眼,在一旁安静站着的诺敏也忍不住掩口一笑。

“不,我是说譬如建筑物之类的东西。”宝音低声说,他的眼神有点不安。

“除非有人长着鱼鳃,否则没有人会在深水中盖房子。”阿其勒图轻叹一声说,“唉,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长生天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你们找到成吉思汗的墓地的,从古至今,没有人找到过,虽然人们都知道蒙元历代帝王的陵墓都在一起,可就是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哪里。”

“这就是让我疑惑的地方,蒙元历代帝王既然都有陵墓,为什么就没人知道呢?中国有一句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我很难理解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如此完美,难道就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关于历代汗王墓葬的事吗?”宝音慢慢地说,脸上显出了疑惑而忧郁的神色。

阿其勒图的脸阴沉下来,好像有一种可怕的痛苦正在撕裂着他的心,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望着宝音说:“包括成吉思汗在内的所有汗王的后事都是秘密交给达尔扈特人来完成的,在乌萨哈尔汗(北元后主脱古思帖木儿)驾崩之后就没有了,朝廷杀死了最后一批真正知道帝陵秘密的人,大约有三千人,他们在下葬汗王之后回来,迎接他们的是一群蒙面武士,武士们将他们的喉咙锋利的尖刀割开,然后塞上通红的烙铁,并扯出他们的舌头割掉,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流血而死了,这些达尔扈特人是唯一知道帝陵秘密的人,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也难逃厄运,武士们用事先准备好的金沙灌进孩子的耳朵,金沙顺着耳孔进入脑子,孩子就这样死了,而他们的妻子则是被逼迫喝下毒酒……此后虽然有达尔扈特人世代守陵,但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先辈那样的‘守陵人’,而是‘守灵人’,他们只是负责在象征性的陵庙守灵。至于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人有没有知道帝陵的秘密,这个我也不好说,如今是新社会了,没有人去过多的关注那些事,也许你们关心的只是帝王的陵寝,而作为达尔扈特人的后裔,我们更关心的是先祖死后的灵魂。”

阿其勒图说完之后,牵着马去圈棚了,他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觉得自己不该把这些连自己都无法考证的传说告诉他。

夜深了,土炕的炉火已经慢慢熄灭,宝音一个人躺在炕上,他感觉有点冷,于是裹紧被子蜷成一团,那枚蝙蝠金牒就放在他的枕头边。而在厢房里,包绮丽和诺敏也睡着了,这一次她们挨得很近,诺敏的被子都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掀到了一边,她就好像是刚刚钻进了包绮丽的被子,而包绮丽只盖着一小部分被子,她们面朝面熟睡着,她脖子上的那枚腾格里哈森在夜间散发着幽蓝的光,清晰得都能看到诺敏那安静的、波俏的鼻翼。

宝音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他看到在一艘帷幔摇曳的大船上擐甲执兵,杀气腾腾,但从那些兵卒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反而是一种无奈和无助的绝望。不一会儿,几个侍女慌里慌张地走了出来,然后掀起厚重的舱门帘子,随着一张巨大的纱幔徐徐拉开,那天梦中的情景似乎又出现了,并且就像水中的倒影一样,随着一阵微风的吹拂,这些景象在一圈圈细小的波纹下慢慢地溶解,他似乎透过纱幔看到船舱内很宽敞,就像一座小型宫殿,殿内朱红色的柱子和一些人的影子慢慢重合在一起,陷入一片黑暗……

伯颜率领的元军队伍在宋降将吕文焕的带领下直逼临安,经过急速的行军,来到了芜湖附近,距离宋都临安城只有六百里的路程。贾似道命孙虎臣率步兵七万驻扎在丁家州江面,并命夏贵统帅两千余艘战船一字排列在长江上,试图堵住来势汹汹的元军,而他自己则亲率数万军队在鲁港扎营。

伯颜见元军十几万人马声势浩大,对吕文焕说:“宋军如此阵营,我军实难取胜,不如就地卸甲安营以避其锋芒。”

吕文焕望着宋军的战船说:“丞相高抬宋军了,如今朝廷尽是奸佞当道,能战者皆被宋廷拒之门外,而如贾似道者皆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军锐不可当,只需一战,彼则溃不成军,丞相放心就是。”

“唉,想当年大宋是何等强盛,而今却如此腐败孱弱,强者为王,弱肉又岂能久安呢?如此一朝一代,终而复始已矣,浮生若梦啊,人生在世又何必认真呢?生死存亡,倒不如听天由命罢了。”伯颜一声长叹道。

“丞相今日一战必胜,此一统九州之功可名垂千古。”吕文焕习惯性地向腰间摸去,他想握住剑柄,这时候他才发现自降元之后,他很久都没有带剑了。

“本相以为,历史如何评价我等,是要看最终的结果,将军可知道历史该如何记载我们与对面那些誓死卫国的宋军?”伯颜捋着长胡须问道。

江面上一股嗖嗖的凉风袭来,吕文焕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傍晚的时候,伯颜与唆都、阿术、吕文焕二将正在大帐中看着地图,这时哨兵入报:“宋廷来使请降。”

伯颜先是一愣,心想这仗还没打就有人来请降,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他说:“本相曾闻圣上说过贾似道其人,料定有今日,果不其然,宋廷未降我,他倒是先降我了。”说完就令哨兵请使入帐,来这正是贾似道派来的人,入帐的时候有随从抬着四只铜皮大箱子。

“大元丞相,在下奉太师之命前来请降,太师略备薄礼,万望丞相开恩。”使者说着,令随从将箱子打开,里面装满金银珠宝,玲琅满目,光芒璀璨。

“哪个太师?”伯颜昂起头问道。

“这……便是贾太师……”使者惶惶不安地低声道。

“哈哈哈!”伯颜大笑道,“果然是个‘假太师’,拥兵十余万却来降我,真是奇人也,连本相都碍口识羞了。”

“太师说了,若丞相罢兵修好,大宋愿称臣纳贡……”使者躬身说道,话没说完就被伯颜喝止。

“住口!留你性命回去,告诉你家的小皇帝以及那个‘假太师’,这一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本相千里迢迢驱兵至此,为的就是打掉赵家的江山,尔等贪生怕死之辈不怕后人评说,老夫倒不愿落下强食靡角的骂名!”

使者见伯颜大怒,顿时魂飞魄散,转身就要出帐,却又被伯颜喝回。

“这些东西老夫可不敢收,你们还是拿回去吧!否则别怪老夫手下无情!”伯颜怒道。使者只好让随从抬起箱子匆匆出帐,一路飞奔赶回鲁港宋军大营。

贾似道见使者面无血色地抬着箱子回来,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鞑靼是如何说的?为何拒收此厚礼?”贾似道惴惴不安地问道。

“他说太师拥兵十余万却来投降,实乃……实乃贪生怕死,只让小的来告诉太师,此战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使者气喘吁吁地说。

“看来鞑靼军成竹在胸,志在必得,此战我军必败。”贾似道喃喃道,“打还是不打?鞑靼气焰嚣张,看来只能背水一战了!”

结果与吕文焕说的一样,鲁港一战宋军溃不成军,贾似道率残余回朝,他这种解甲休兵逃之夭夭的举动令天下震动,太后谢道清闻讯大怒,将贾似道罢官夺爵,流放广东。接下来,万般无助的谢太后只好派遣柳岳前去议和,却被伯颜回绝,而后又派监察御史刘观杰前去议和礼部侍郎陆秀夫前去议和。

伯颜拿过宋廷的降表看了看说:“你们一个是御史,一个是侍郎,怎么就不派个像样点的人来见本相?难道在宋廷眼里就不把我大元朝廷放在眼里吗?宋廷关起门来乞降,诚意又在哪里呢?可见只是苟延残喘中的缓兵之计罢了!”说完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唆都事后不解,问道:“宋廷愿以举国之财乞降以求苟安一隅,此时正好纳降,丞相为何拒绝?”

“宋廷已是弱不禁风,灭其只在弹指之间,但是圣上要的是传国玉玺,而宋廷迟迟不愿献出,本相听说那传国玺在宰相陈宜中手中,此人若不来,我就拿不到传国玺,不得玉玺,即使拿下临安,圣上也不会高兴,老夫也无法向圣上交代啊。”伯颜语重心沉地说。

“那是汉人之物,圣上要那一块玉印有何用?不如末将提兵攻入临安,将那皇宫与小皇帝一并提来!”唆都大声说。

“将军有所不知的啊。圣上曾对本相说,宋已风雨飘摇,而大元鼎盛,攻城略地,所求无不有也,但只有传国玉玺求之不得,此玉出于楚山,楚人卞和见有凤凰落在其上,故被历代帝王视为珍宝,传说这是上天所降之物,只有圣人才能得之,秦始皇得此玉后,命李斯雕琢为玺,镌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称为传国玺,以为大宝,大宝之所在,乃为真命天子啊!”伯颜接着说,“我同不忽木说,和氏玉是什么轩辕黄帝在乘龙升天时掉下来的一块玉佩,落在地上化为一块奇石,所以才有凤凰落在上面保护它,后来被楚人卞和发现,据他说,黄帝还是咱们蒙古人的祖先呢,也以鸟为图腾,黄帝托梦给李斯八个鸟书大字,所以李斯才用鸟书镌刻玺上,鸟儿也是咱们蒙古人的图腾之一嘛,这么说来,圣上所求的传国玺确实和我们蒙古人有些渊源……”

“既然如此,丞相何不点名要那陈宜中前来乞降?”唆都眼珠子一转问道。

“老夫正有此意。不久宋廷定会遣使前来,老夫再说不迟。”伯颜微微颔首说。

随后,伯颜步步紧逼,元军直抵臬亭山,这让宋廷又慌作一团,谢太后急命大臣杨应奎带着降表前往伯颜大帐请降,这一次,伯颜破天荒地设宴招待了杨应奎,这让杨应奎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所措。

“大元丞相,在下奉大宋皇帝上之命特来奉上降表舆图,望乞丞相慰纳!”酒过三巡,杨应奎趁着醉意说。

“什么大宋,时至今日,你们也敢自称为大宋!”伯颜虽然声音不小,但他并未发怒,反而放下酒盏客气地说,“杨大人,本相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赐教。”

“不敢不敢,丞相垂询,在下定知无不言。”杨应奎长揖道。

“敢问杨大人,贵国朝中是否无宰相?”伯颜斜睨问道。

“国虽有难,然而朝廷尚存,丞相岂能说我朝中无宰相?”杨应奎摸不清伯颜的意思,只好反问道。

“既然有宰相,那小皇帝为何不派个宰相前来与本相乞降?恕本相不敬,小皇帝三番五次派尔等无名之辈前来乞和,岂不是目中无我大元?本相为此深以为恨!今大元大军至此,一举便可灭宋!此降表与舆图,本相自会取来,何劳尔等送上?”伯颜面色阴沉地说。

“这……”杨应奎闻言大惊,战战兢兢地呈上一只铂金龙纹的笺筒说,“是,是,在下官卑职小,但也是钦派大臣,另有我太皇太后手书一封,还望丞相亲览。”

“哦?”伯颜瞥了一眼旁边在座的唆都、阿术和吕文焕,伸手接过笺筒说,“既有太皇太后手书,本相倒要看看。”

伯颜打开笺筒,取出一张饰缯的凤笺展开细看。

大宋皇太后跪呈大元丞相伯颜钧览:国难之际,奴家遣降使拜见大人乞降议和,而大人决然不受,乃知是吕文焕颐使。吕文焕自受逆命而陨失臣节,实乃窭人也,大人信其佞语无异使羊将狼,祈望大人明辨。当初奴家听信谀臣,未用忠信,致有此难,此为后戒,君当谨重。君乃大国之臣,奴家素闻丞相履仁蹈义,乃仁义君子也,故数次遣使乞降,大人皆闭门不纳,奴家深以为憾。丞相大军所至,虏人妻女,蹂掠无度;残国灭庙,孥戮无方,其状惨不忍言,丞相莫不知强取横夺是为暴乎?莫不知暴得者必暴亡乎?丞相非但无功,而必将遗臭万年,固不惧后世之评乎!而奴家虽身死国亡,亦不能瞑目,国虽破而民不畏死。天不保宋,故有天下祸乱,朝中奸佞专权,文武畏死,宋廷去势已矣,大人故能聚兵兴卒欲终我国祚,以至大宋愁云惨雾漫天,宋人犹如万箭攒心,岂不惨然!奴家自知回天无力,今愿奉上舆图降表,只求一隅苟存,以告慰列祖先灵,誓死不敢背负覆宗灭祀之大罪。奴家非圣贤,莫能尽言,君若怀纳,则宋民相安;君若不纳,则宋民不安,以是观之,元廷安得长久!元廷虽战无不克,然于刀锋中不能自解,难免欲益反损之患,望乞大人思之再思之!奴家老迈龙钟,已经区区瞽妪,且负罪在身,虽近在咫尺,然不便面呈,唯抱幼子赵昰哀怆于怀,奴家顿腹之言,万望明鉴!大宋皇太后谢道清手禀。

“哈哈哈……”伯颜大笑,将信笺顺手递给伸长了脖子焦急万分的吕文焕,然后望着杨应奎说,“这个老太后自称奴家,真有些意思,这信写得是情真意切,令本相都为之动容啊,不过有一点她说错了,本相大军所至,宋臣皆呈印献图,倒屣相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告诉这个老太后,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本相南下秋毫不犯!是非黑白自有天鉴,本相也不怕后人评说!”

“不知吕将军作何感想?”伯颜转脸盯着面无血色的吕文焕问道。

“身为宋臣,我屈节辱命,又有何面目以归宋?宋廷诛杀我父兄与妻子,自与我恩断义绝,我今为元臣,当誓死效忠于元廷,不作他想。”吕文焕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不知丞相之意……”杨应奎忐忑不安地望着伯颜问道。

“看来本相想请老太后和小皇帝前来是不可能了,那么就有劳杨大人回去禀告老太后,本相只想请你们的宰相陈宜中带着传国玉玺前来,只有这样才有纳降的可能。”伯颜面带微笑说。

杨应奎如得赦令,急忙带着随从赶到临安皇宫,将此事禀报给正在庙堂跪拜先祖显灵祈求保佑的谢太后。

“这里哪有什么传国玉玺?难道鞑靼认为宰相有此玺?”谢太后对身边的文武说,“若宰相真有传国玺,就拿去献给鞑靼丞相吧,或许可以解一时之难。”

杨应奎、赵与择、文天祥、陆秀夫等连忙去找躲在相府的陈宜中,但是却发现相府已经人去楼空了。谢太后拄着龙头拐杖孤零零地宫中踱着步子,浑浑噩噩地等待着,一直等待着好消息的到来,种种的失望和焦虑、灾难和恐惧困扰着她的内心,甚至在她脑海中浮现种种可怕的景象,她担心自己不得不面临一个短暂而悲惨的命运。她的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一种使人窒息而恐怖的气氛弥漫在大殿中,烛台上的火光彷佛也受到了惊吓颤微微地摇曳着,慌乱与失望的神情爬到了每一个侍女和宫人的脸上。只要一听见脚步声,谢太后就一边瞟着殿门一边大声喊:“卿不必拘礼,快快请进!”

当谢太后欲要抓住陈宜中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的时候,却忽然听说陈宜中已经仓皇出逃,于是勃然大怒,泣道:“宰相误国,亦是天命乎!”万般无奈之下,谢太后只好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前往伯颜大帐应付,接着她又密令江万载和赵与择、陆秀夫护送包括赵昰、赵昺与杨淑妃在内的一些重要皇室成员拼死一搏,做最后的突围。

伯颜满怀希望地等待陈宜中前来送传国玺,却等来了文天祥,伯颜听说陈宜中出逃,当即拍案而起,他下令将文天祥拘押大怒道:“宋廷竟敢戏弄我!临时封了一个宰相来乞降!乞降,乞降,你不乞也得降!传本相将令,即刻拿下临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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