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国主召集一帮文臣武将在立政殿议事,眼看午时将过,还没有传饭的意思,徐市忙吩咐御膳房备齐菜肴,用食盒装了,领着众人在各位朝臣前设一个小几,为各位布菜。
国主与朝臣同食,每人一盘鸭丝肉,枸杞芽炒木耳,丝瓜汤,再配了两碟小菜,清淡果腹,食不言寝不语,在凉国倒不是禁忌,国主高座紫檀案桌,就着枸杞芽漫漫的咀嚼,笑道:“今日难得留下众爱卿陪孤用膳,众爱卿可不要腹议孤小气,招待不周啊!”
用膳时气氛活跃,便没有了那么多的虚礼,众人席地而坐,文官之首御史大夫素维应声笑道:“能与国主同食,是臣等的福气,这鸭肉糟的极烂,入口极化,国主体恤臣等年迈槽牙脱落,食不得硬食物,臣等感谢国主体恤之心。”
国主笑道:“素大人三代元老,为国精忠,必定当得起,只是——”国主笑看自己的一帮兄弟,齐王朱瑞嫌饭菜不合口味,索性闭著不食,荣王朱觉耷拉着脑袋,一双筷子在碗里翻来绞去,直咂嘴,华王朱渊比较有涵养,即使是难以下咽的食物,也慢条斯理的吃着,面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素维笑道:“各位王爷迁就老臣,与老臣同食,倒叫老臣心有不忍。”
荣王朱觉一向豁达心性,这时也拧着眉头,耐着性子道:“鸭肉剔骨无法乘著,炖的极烂,皇兄体恤各位大臣,臣弟也应当尽一份心才是,理当如此。”
国主似是心情不错,也有意调侃一下荣王朱觉,便吩咐道:“端上来,给荣王双份。”
徐市领着宫女与内监托着一个镂空的红漆盘子,盘子上盛着满满的一碗薏米红豆粥,薏米与红豆互不粘糯,沉溺在碗底,上面浮着一层暗红色汤汁,入口索然无味,素维喝的开心,连连感恩戴德,谢过国主,荣王拉这个脸,连尝试的欲望都没有,两碗要喝到多早晚去,国主亲赐的粥,不喝便是欺君。
立政殿里伺候的宫女皆抿嘴巧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亲眼目睹凉国最尊贵的皇子们的趣事,朱觉假意恼道:“国主是皇兄,教导臣弟是应该的,没想到皇兄极会调教人,身边的人也跟着欺负起臣弟来,我面前的两碗可是盛的满满的,竟比各位的都多。”
我在御前伺候不过数日,一切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并没有注意到我盛给荣王比别的都要满了许多。朱觉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实诚人。”语气中并没有恼意。
芳锦、黛离、蔻女等一众宫女内监都在,窃笑不已。
我屈腿福了福,道:“薏米红豆粥有除湿清热之功效,我特意让御膳房添加了仙鹤草与蜂蜜,苦中带甘,老少皆宜。”
朱觉饶有趣的看着我,大概是认出我来,便没有多言,迟疑喝了一口薏米红豆粥,眉头悄然舒展,点点头:“果然不错。”说着一扬脖,将两碗薏米红豆粥喝个精光。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国主端起粥小小的啜了一口,涩涩的幽香伴着蜂蜜的甘味,淡化了薏米的敦实,另是一番滋味。
素维最能体会人意,喝了一碗薏米红豆粥,端着碗,请国主再赏一碗,其他朝臣纷纷效仿,国主哑然失笑,一一赏过。
齐王朱瑞一脸不屑,一碗粥只喝了一口,便再也没有动过,华王慢腾腾的喝完一碗。
便在此时,一个身影箭步直奔坐在案上的国主,众人都认得此人,朱瑞的心腹贴身侍卫戚英,戚英附耳说了几句,朱浥眉头一挑,眼中蓄起锋芒,扫了众人一眼,将案前的薏米红豆粥一饮而尽,道:“诸位再吃一碗。”戚英退在一旁。
伺候众人用过午膳,便退了出来,国主与众朝臣继续商议国事,我们轮换着去吃了午饭,一时便也闲来下来,御前伺候的几人便在值房说些闲话,蔻女似是有心事,心不在焉,黛离自恃清高,爱理不理的,芳锦为人和气,瞧了瞧我的脸色,道:“我瞧着你的脸色也还好。”
我笑道:“姐姐们体恤我,从不让我值夜,好歹我也要争口气,将养好身子,早日为姐姐们分担分担。”
芳锦摆摆手道:“同在一处当差,计较这些作甚,你养好了身子,我也替你高兴。”
我道:“既这么着,姐姐就安排我值夜吧。”
芳锦斟酌片刻道:“再养些日子吧,我瞧着天气渐凉了,夜长昼短,最是将养的好节气。”
我道:“姐姐们已经担待我许多了,王颐不胜感恩,今儿就安排我值夜吧。”
芳锦怜惜道:“既是这样,今晚就有劳你了。”
按例晚上值夜,下午不用在值上的,芳锦道:“你去歇着吧,晚上来换我们。”
刚用午膳,也正是犯困的时候,我便合衣而卧,一觉睡得酣恬,醒来已是酉时初刻了,便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我便起来拾掇拾掇,离上值的时间还早,想去去锦宫瞧瞧王仁、小桂子、小赖了,如今也不方便了,前两天听小志子说,我新开的药方很是有效,不仅遏止住了患者病情的恶化,竟然还有痊愈的可能,这也不枉我病中钻研古籍,查访医书,费的一份心了。
去锦宫的事情有了进展,瘟疫药方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另一件事我却记挂在心,国主是如何部署捉拿投放药物之人,近些日子,除了宫中传出我与国主的绯闻外,另外就是江皇后整肃后宫,以失窃捉拿窃贼为由,锁了一些宫人,但是进了慈元殿便再也没有消息。而被锁的人各宫各处几乎都有,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也是江皇后的高明之处,各宫各处都有人,便显得江皇后处事公道有威严,就连珍妃与惠妃都在列,别的宫里也不好说什么,既然是捉拿窃贼,少不了各宫各处都有手脚不干净的人,不是大罪,被拿了也不算冤枉,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可是奇就奇在拿了人就再没有消息了,更让人猜疑不定。
我抬头可瞧见巍峨的凉宫,广阔而深远,耳边突然想起珍妃的话:知道被送入凉宫的女子是什么下场吗?珍妃的恐吓与威胁,让我多少有些不安,我有意无意间打听过被送入凉宫的女子,不知为何,众人嗤之以鼻,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宋茜死了,死于凤栖殿前的古井边,手里死死的攒着半块布帛,在我手里就是一块普通的布帛,宋茜来过凉国的唯一凭证,待他日回到蜀国,将这半块布帛交给她的亲人,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凉国……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值房,蔻女与黛离在御前服侍,芳锦掀开帘子,手里端着个托盘,见了我微讶道:“还早呢,就过来了。”
我笑道:“我也是闲着就过来了!”
芳锦捏我的手,道:“国主的手臂还没有好全,你别忘了按时将药送到御前。”
我点头道:“记住了。”
芳锦道:“你做事稳重,虽在御前的日子短,也没出过什么大错,我很是放心。”说着顿了顿,见值房里没人,便拉了我坐下,握着我的手,“我素知你是有分寸的,咋们在御前当差,说到底都是伺候人的奴才,本本分分才是长久之道。”
我见芳锦话里有话,知道她是听了今日宫里的流言,不免心里有几分恼怒,道:“我在这凉宫里无依无靠,是姐姐时常提点我,才不至于犯下大错,我以为姐姐定然是深知我,必不会听信谣言的,没想到姐姐也同那些人一样瞧我。”
芳锦楞了楞,拉着我的手内疚道:“你别怪我,是我一时想多了,听信了那起子小人的话。”
我微微舒了口气,“御前本就是是非之地,一有动静保不齐就传到九里开外了。”
芳锦深凝片刻,继而道:“你可要小心才是。”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也是众人见有了先例,图一时之口快,欺负你才到御前,将你也编排上了。”
芳锦说的先例,大概就是指如今的惠妃,可是在御前的人都知道,惠妃可是华王府选送入宫的,有了这一层关系,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而我偏偏无权无势,无所依靠,还是随蜀国入凉宫的女子,还不给人编排图口快、泄愤的机会。
芳锦又安慰道:“兴许不久流言便散了,你且放宽心。”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蔻女与戴离也掀帘子进来,接话的是寇女,“要若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下的事害怕别人说吗?”
我豁然起身,质问道:“我做什么事了,落了你的口柄。”
寇女讥笑道:“生气归生气,你落的可不是我的口柄,同是御前的人,我可没有落井下石,岂不让人连我也编排上了。”
“倒是我连累了你,受了不白之冤,我却不知道我是怎么连累你了,也让我明白明白。”我也没好口气。
芳锦急的直跺脚,“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你们要吵架哪里不行,偏偏要在御前,传出去我们还活不活!”
黛离也过来解劝,“姐姐消消气,没有必要在意这起子小人的不实流言,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芳锦听了这话,埋怨黛离道:“有你这样解劝人的吗,没得火上浇油?”
果然寇女听了这了这话,恶言相向,“你当我不知道呢,那日你与国主做耳房里作什么?当我不知道么!”
寇女一席话,把芳锦与黛离惊的不小,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被看的不自在,不知如何接话。
芳锦到底是经历过事的,知道事情再闹不定闹出什么来,忙将寇女拉到一边,“小人作祟,你们这样一闹,到如了他们的意了,眼看要下值了,我先陪你下去休息。”半劝半拽的将寇女带走了。拿眼看了黛离一眼,道:“你与王颐同屋,你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