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禁军执勤的正是戚英,此时国主召见实属少见,不敢怠慢,忙的向属下交代一声,疾身前来。
国主伏案批阅奏疏,面色如常,戚英见此情景,有些摸不着收尾,见过国主,立于一侧,静等国主的吩咐。
国主搁下手中的朱批,身子靠在椅榻上,十指交错,微微卷曲,目光如水,似是在思索什么。国主目光突然闪动,恍若隔世,突然问道:“虞子期可有消息?”
戚英思索片刻,拱手道:“启禀国主,虞大人已经三天没消息了!”
国主淡淡的哦了一声,目光幽黑如漆,面色到还如常,戚英微微抬眉,斟酌道:“虞大人办事一向都有交代的,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怕是遇到麻烦了。”
国主心里何尝不知,“依你看呢?”
戚英想了想,道:“此时还不是收网的最佳时机,国主再耐心等两日,消息就到了。”
无论事情如演变,总有消息会传回来的,无论好坏。
国主目光如烈,言语暗含失落,“筹备了几年,没想到在这事上出了岔子。”
戚英也颇有感触,“蜀人在凉国盘踞多年,根深蒂固,想要一举拔出谈何容易啊!”
国主目光低垂,幽叹道:“此事是孤的过错,若不是孤临时下令撤手,给了这群人喘息的机会,也不至于闹成这个局面,这群人突然踪迹全无,竟然连一路追查的虞子期也失去了联系。”
戚英道:“国主别担忧,这群人孤客穷军,困兽之斗,落网是迟早的事情。”
国主点点头,“我泱泱凉国,何惧宵小之徒,只是时机未到,孤岂能轻饶她们。”
戚英道:“且让她们再狂妄几日,属下也加紧部署,届时一举击破。”
国主问道:“部署的如何了?”
戚英道:“但凡在凉国的蜀国人,已经全部监控起来,倘若发现有异动的,传递消息的,出入异常的,纳入重点监控对象,对于那些被凉国同化的蜀国人,属下请示国主该如何处置?”
国主挺起颀长的身子,手指摩挲,吩咐道:“若能甘愿做凉国的子民,孤又何必拒之门外呢?”垂目思量道:“不过要细细的查实了,免得有漏网之鱼,留有后患。”
蜀国人的坚韧国主是见识过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的就是蜀国人。
戚英拱手,敬佩的神色道:“国主仁慈。”停顿片刻又道:“有些牵扯到朝中要员的姬妾,妄动怕是不易,牵一发动全身,影响到国之政要,岂不得不偿失。”
国主也觉得头疼,别的都还好处置,特别是这群人,清白无鉴,杀之过刚,存之有患,倘若追之过猛,触动了她们的爱国之心,合兵一处,群起而攻之,策反朝中要员,到时候局势便难于掌控。
戚英分析道:“别的都好说,兵部尚书之子肖虎四年前娶了一房妻子,正是蜀国人,两人倒是举案齐眉,十分的恩爱,肖虎是个情种,至今也不曾娶妾。”
国主看了戚英一眼,心中有些不活络,戚英心里一惊,不知说错了什么。国主没好气道:“你不知人间惆怅苦,听说你府上的新人不迭,只知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戚英被国主一呛,也怪不好意思的,嘻嘻笑道:“国主教训的事,属下谨记在心。”
国主白了戚英一眼,“孤说过几次,你那次放在心上,修身齐家,你们两兄弟,胎投在一处,果然没错。”
戚英知道国主不是真的生气,遂侃侃笑道:“国主可是冤枉了我们兄弟俩,我们兄弟俩真心待人,别人姑娘家有意,属下也不好拒绝。”
国主狠狠的瞧了戚英一眼,知道戚英为人慷慨风流,行事自有分寸,遂没有多加管束。有时到羡慕他的磊落,不受其苦,落得逍遥自在。
戚英心细如尘,略略的猜到几分,前儿不久宫里风传国主与御前的一个小宫女有些瓜葛,看此情景,十有八 九无疑了,心中窃笑,且被国主瞧着眼里,闷声问道:“你笑什么?”
戚英掩口。
瞥眼却看见一抹翠色的宫装,分花拂柳而来,手里托着个漆盘,放着一个描金的茶盅。
国主面如菜色,戚英瞧在眼里,不敢露在面上。
我将茶盏换了,摆在紫檀大案上,国主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我福了福,回禀道:“奴婢新沏的安吉白茶,清新淡雅,缓解疲惫,最适合喝了。”
国主哦了一声,端起茶盅小小的啜了一口,说很好。
我又福了福,意欲退却出去,却听到国主吩咐道:“让御膳房备些果腹的点心,孤与戚大人有要事商谈。”
我应了一声,退却出去,忙的吩咐去了。
国主目光一跃,正好与戚英相撞,微微愣了一下,竟然有些失措,戚英目光闪烁,所言其他,“肖虎没有官职在身,不足为惧,兵部尚书肖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爱子心切,年过四十才得一子,焉能不爱。”
国主面色如常,语气冷冷道:“滥用兵权是死罪,孰轻孰重,李云自会掂量明白,万一到了哪一步,就怪不得孤夺了他的兵权了。”
戚英接着道:“另有几处,想来是无关痛痒的了。”遂想撇开话题,心里找终是放心不下,“复波营的穆都统最爱音律,府里养了一帮歌姬,有好些是蜀国女子。”
国主听了直皱眉,“一个附庸风雅爱音律的都统,身在军营还有这些闲情么。”
戚英忙道:“属下也觉得似有不妥,便派人查了,倒也没有发现异样,不过——。”戚英欲言又止。
国主看了戚英一眼。
戚英道:“这个穆都统曾经在齐王殿下所部当过差——”
国主面色一沉,思绪飞翻,道:“无妨,穆炎在这个时候应该避嫌,冒头说明心里坦荡,撇开嫌疑,几个姬妾,没有人会在意。”
戚英应声称是。
国主幽幽道,“再查查吧!”摩挲着手指,“孤总觉的遗漏了什么!依她们的心机缜密程度来讲,绝对不会只安插在一些无关痛痒的朝廷要员上,一定会放一些消息来迷惑孤,便于她们暗度陈仓。”
戚英领命。
国主思忖片刻,吩咐道:“换个方向。”起身踱了几步,道:“试想朝中那些官员有搅动风云的能力和可能,重点是手握兵权的,务必要查到细枝末节。”
戚英疑惑,“她们真的有左右他人的可能吗,朝廷要员,国之栋梁,难道没有这份自持和坚定吗!”
国主笑道:“你没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吗?不是人人都像你,花丛中,莺莺燕儿,来去自如的,你也别小看了她们,只要她们能策动一人,就够我们受的。”
国主从案上抽出一张纸,铺展开来,细细的揣摩,这也是下策,无端的猜忌朝中官员是大忌,但是毒瘤不除,何意安民,何意称霸中原。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递给戚英,戚英看过,神色变得凝重。
国主道:“此事就交由你们两兄弟去办,孤素知你们办事得力,自有分寸。一来此事要秘密的办,且不泄露半点儿消息;二来要着可靠信得过的人去办;三来只查与此事有关联的,不可乘机攀扯其他,更不能借机排除异己;云云尔尔,国主做了一番吩咐。”
我摆上果品与点心,戚英另设一几,国主也客套几句,戚英受宠若惊,也不敢十分的坐,各自捡了些点心食了。
大抵是饿了,晚间在齐王府并不曾进食,晚膳也用的极少,与戚英商谈事情,一向鲜吃点心的,今日也食了好几块,待两人吃完,我撤去点心,另奉上茶盏,国主与戚英又商议了许久。
国主拿珐琅西洋怀表一瞧,丑时将至,已是更深漏残了,却毫无睡意,看着一抹翠色的宫装静静立在一侧,我瞧见国主无意再批阅奏折,估摸着是否该安寝了,瞧了瞧更漏,道:”国主,将近丑时了,可是要安歇了。“
国主捻眉看了我一眼,微微点点,我静等国主起驾挪步春暖殿,国主却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吩咐道:“就在画阁安歇吧!”
立政殿的画阁在大殿的东侧,一间水母屏风隔就碧纱橱,小巧玲珑,只做短暂休息安置所用,今儿国主竟然要安置在此处,我只觉得脑门子生疼,夜间值夜岂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想想国主的言语行为似有若无,这如何是好。
我愣神期间,国主已经起身,转身就到了画阁,一张春藤太师椅横在当中,几张秀凳摆着,国主也没停顿,合衣而卧,太师椅轻轻的晃动,投下淡白的虚影,见状,我忙到螺钿大柜里找了几床锦被,夜间湿气重,容易受风寒,忙的给国主盖上,没曾想到国主竟然捧着一本书《西厢记》,摇摇晃晃的在太师椅上看的津津有味。
既然国主没有安歇的意思,我便将灯罩移进太师椅,供国主看书,大殿的灯尽数熄灭了,顿时立政殿静谧一片,似是沉睡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