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大约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向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手搭在我肩上，转移了话题。
“血尸那边，必须尽快处理了。”他沉声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安，‘否则，会引出更大的麻烦来。“
“会来找他的麻烦么？”我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低声问道。
“他就是我们最后的筹码。”玄墨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又转到了我脸上，“你想要走，可以，从现在开始，我给你自由。”
给我自由……
听到这四个字，我都情不自禁地恍惚了一下，再看着他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因为他这一句话，就开始模糊了起来。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散去了。玄墨那紧皱着的眉眼在我眼前已经渐渐模糊了下去，而随着这些，我听见了那个医生的声音，带着急切。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有了要散魂的迹象？”她的声音听起来急切中还带着愤怒，“鬼王大人，您还是先出去吧，您在这里实在是太碍手碍脚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对玄墨这么说话吧？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很快地被我扔了出去。
黑沉的世界，是我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那个白色的空间里。身下那一片白色像是棉花，又像是云彩，绵软得厉害，让我陷在里面，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那女人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转过头，就见她坐在我床边，脸上还带着倦色。
“我又睡了很久？”我茫然地看着她，又向四周望了一圈，“他们两个人呢？”
“去做事情了。”她说道，“你睡了好几天，那些家伙似乎已经找到这里来了，鬼王大人就带着玉京去了。”
“玉京？”我听着这个名字，陌生之中，又带着一点亲近，“他给孩子起的名字？”
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
“是鬼王说，那孩子命里有这个名字。”
这个说法真是一点都靠不住。我在心里暗暗地吐了个槽，再翻身坐起来，才觉得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可是，他才那么点大，带着他去……”
“鬼王说，他身上有你的气息，所以能够将那些血尸给引出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到他们解决了剩下的三个小鬼，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这些话在我心里总像是没有根的浮木，只能这样飘来荡去，甚至找不到一个终点。
“这地方安全吗？”我终于放弃了继续想下去，转而问道。
“安全。”她笑道，“现在，整个地府，怕是只有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了。否则，鬼王又怎么会放心将你放在这里？”
“那些家伙真的不会进来？”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又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样。
“进不来，放心吧。”那医生十分耐心地回答道。
“我不相信。”我深吸一口气，向她看过去，“或许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是，让他们两个就这么去做可能送命的事情……我也做不到。”
“他不会高兴你这么说的。”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了回去。她不笑的时候，那双圆眼睛就显得更大，此时，那双眼睛里正流露出来几分不快。
“鸢儿姐姐走的时候，我还在想，为什么鬼王会喜欢你，喜欢到为了你，舍得放弃那么多的地步。”她的声音冷冽里带着不忿，甚至还有些许伤怀，“那天看着玉京从你身体里分化出来，我以为我找到了理由，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样？”我有些焦躁起来，简直想直接从房间里冲出去，也不想再跟她说话，“你是……”
我说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女子，怕也是玄墨的家里人吧？
一念及此，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了。
那女子看着我脸上神情的变化，她的神情也随之变来变去，看起来我们两个简直像是在面对面地玩儿变脸，说有多蹊跷，就有多蹊跷。
“让你去你也不过是去送死的吧？”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现在是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会留在鬼王身边了，或者说，我完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留下你这样一个累赘在身边，还是在阳间！”
她着重咬住了阳间那两个字。
“你想提醒我什么？”我不是傻子，可是现在，我连猜测都已经懒得去猜了，只是直接冷冰冰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面忍不住地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阵地发酸又发疼，还有些发烫，那种感觉当真是让人不舒服。
“我没说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忽然又平静了下去，只是在看着我的时候，那目光总是有些冰冷，“你最好知道，你现在这条命，是鸢儿姐姐换回来的，最好自己知道点轻重，别再这么没头没脑地想要跳出来做什么。你做不到的。”
“我做不到什么？”我心里发冷的感觉比刚才好像更强烈了些，知识在这个时候，又被我们两个一起忘记了，“就算是挡枪，总是可以的吧？”
“就凭你？”她笑了起来，却不是那种亲近的笑容，而是冰冷的，嘲讽的笑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情，你总该知道什么是你该做的事情吧？”
她看起来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只能深吸一口气，再看着她，忽然发现，她的眼睛也带着一点点那种冰冷的金色，其中隐隐还有些发红，看起来就像是花在泥土深处开放一般，诡谲又艳丽。
“你们的眼睛……都是这样吗？”我忍不住问道。
她斜睨我一眼，显出几分带着不屑的神情来。
“你就在关注这些问题？”她冷冷说道，“不管他们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无奈道，“我说我要去找他们，你说我不懂事，如今我不去了，你偏偏又不高兴？”
她愣了一下，并没有说话。我们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措来。
我张了张嘴，还试图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