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拜月城城堡后院中。
一双又细又软地手正在轻轻巧巧地进行刺绣。
在大多数人地眼中看来,只有那些大家闺秀、豪门淑女才会生成一双柔软如锦地手,那样的手,十指尖尖,不沾阳春水,不碰橱碗柜,长期都在父母或者相公地呵护下娇生惯养,就像精心饲养地宠物一般,娇贵而又稚嫩,柔弱却又善良。
所以,这样地一双手,何足为奇。
然而,面前这个女子,她也有一双柔软如绵的手,却并非属于那些生于良辰吉时的女子,而是属于一个完全不同命运的女孩———她是一个下人,她叫雪语。
雪语就像如今她的眼睛,内里,却满载着对她心爱之人的思念.......
雪语年方十九,是拜月城里成千上万个婢女中地一个,她地身份极其普通,然而又极不普通,她是一个丫鬟,一张粉靥却出落得如同桃花,明明穿着最平常地素色衣裳,却仍然掩饰不住桃花般的颜色,更是藏不住那栓即使干尽了粗活,却仍旧奇迹般柔软纤细的手。她的一双眸子,更是桃花中的桃花,惟这双桃花眸子,却并非那些风情万种。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可比;她的眸子,终年终月终日终夜,皆泛漾着一片灰朦,如同那雾中的远山;她的感情,暗暗的,秘密的,不时在她的眸子中乍现乍灭.......
当楚莲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便对她下了判断,这是一个彻头彻尾命带桃花的女孩,她会有很好地命,却不会有太好的运。
两日前,楚莲在犹豫了良久之后,终于又回到了拜月城,她深信那个雨夜中杀人狂定然是这城中一名,她对他实在好奇得要命。不是对人,而是对他的经历,一个小城中的人,竟然能够学会那样傲视无双的功夫,他到底是谁?究竟经历了什么?楚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了解,去打听,但她在拜月城里无所事事地转了无数圈,还是一无所获,甚至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
直到.......街头巷尾传来异论,说七年前失踪的城主地养子,那位叫做柯云珈地少爷,竟然一身血红地回来了,这样地传闻在这种偏僻的小城里很快就像风一样地散播出去了,楚莲自然而然地听到了。
不知怎的,她有一种很笃定的感觉,觉得街头巷尾传言的那个人,绝对就是她见到地那个雨夜男人。所以,当殷家张贴需要招募丫鬟的告示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报名参加了。
像这样地人家,生活待遇一般都是极其好的,而且平日里给的赏钱也比较多,楚莲料到会有很多女子参与,但没有想到参与者多到那种程度,几乎是从街头排到了巷子口,看着这一对浩浩荡荡的招聘仪式,她头都大了。
怎样混进殷家,成了她目前最迫切地一个问题。
幸好,进行挑选地丫鬟是个明事理的人,并没有狗眼看人低,对待每一个“求职应聘者”竟然都能够好言好语,经过一轮地筛选,最后只留下了十个人,而殷家只要两个丫鬟,意思就是,楚莲还要与另外八个人竞争,看到那群虎视眈眈的少女,她几乎有种骂娘地冲动,好歹她也是个有钱人吧,在圣雪帝都,好赖都还有一群人将她捧着哄着,就连皇帝赫连霄,也是对她恭恭敬敬地,谁知道到了这么一个破地方,竟然还要与一群乡巴佬竞争,她简直太冤枉了。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混进殷家了,她还是决定摆正了自己地心态,反正就算混不进去也没关系,大不了翻墙嘛!想到这儿,她便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地微笑,大约是那个微笑太感染人了,负责甄选地丫鬟突然就朝她走了过来,在她面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一直打量个不停,然后突然来了一句:“哎,你,说你呢,别看旁边的,转一个圈给我瞧瞧。”
楚莲依言转了一圈,见那人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她,几乎发毛,抖索着想:这是要挑姨娘呢,还是要选丫鬟。
这边念头刚起,那个丫鬟便道:“你不行,长得太漂亮了,心眼忒多。”
楚莲:“...........”不带这么鄙视人的吧?长得漂亮也是错?
她想了想,突然唤了一声:“姐姐留步。”
那丫鬟果然就站住脚了,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瞪着楚莲:“你要干嘛?”楚莲一脸愁苦地看着她,道:“姐姐莫要因为我的模样而生嫌隙,其实,在我七岁那年,我的父母就已经全部去世了,后来,有一个云游的老方士给我算命,说我命中克夫,是一辈子鳏寡孤独地命,如今,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实在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姐姐,我的命好苦啊,求求你收留我吧......”
说着说着,她便真的掉出了几滴眼泪来。那丫鬟见她一副惨样,也动了恻隐之心,正想开口答应她,结果旁边另外几个女子竟然也一齐哭道:“姐姐,我的家里也好惨的,我地爹娘也都死了,哥哥嫂嫂一直见不得我,都把我当作累赘......”
楚莲:“........”
正当这时,另一个丫鬟走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了楚莲,于是走过来道:“姑娘,你叫什么?”
楚莲磕巴都不打一个,低声道:“我叫小楚。”
那个丫鬟叫做雪语,便是那个命带桃花,却时运不佳的女子,她看人的眼光颇为精准,一眼便相中了楚莲,几番交代之后,已经将她带劲了殷家。
此时此刻,两人正坐在后院地杂役房中,淡淡地聊着天。也是通过这场聊天,楚莲终于确认,那个雨夜中出现的男人,正是这位殷家的少爷。
雪语淡淡地和楚莲讲述她在殷家地往事,讲述她与那位高高在山的少爷的过往,讲述那场温柔的思念。
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十年前,她被父母卖进了殷家,那时候她才九岁,一个什么都不懂地稚童,却被迫承担起了照顾别人地责任,而且她的主人还告诉她,如果少爷有一点地不开心,便要狠狠地惩罚她。
他———是一个把她从侍婢主管手上救出来的人。
楚莲知道,那个人就是柯云珈,十年前地柯云珈与现在同样冷,但只是冷淡,宾不冷酷。想当初,他无情得如同一个死神,且极度沉默,她从来也不太肯定他在想些什么,也不太肯定她自己对他的感觉......也许,他其实是开始喜欢她的吧?然而,就在她还没有肯定的时候,他便死了,犹如一缕在她眼前过眼的云烟,飘散,消失.......从此以后,就是无数的眼泪与思念,她思念他?是的!无论他喜不喜欢她,她也对他有情呀!接着来的一年、两年、三年......,没有他的生命,珊珊弱女,始终还是苟且地度过.......
雪语讲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一度哽咽,楚莲轻轻的递了一张手绢给她,让她擦掉了自己地泪水。
楚莲不解地问道:“当初,他究竟是怎么帮助你的?”
雪语脸上微微一红,眼神居然有些微微地闪躲,楚莲一直追随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些逼视的成分在里头,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这样的精神压迫,楚莲并不觉得自己用了功力,但是对于雪语这样地普通而又较弱的女孩子来说,对方的一个稍微严厉一些地眼神对她都是逼迫,她逃不开,只好狼狈地解释道:“他,当时,我犯了错,我把他的书卷遗失了,然后侍婢总管要打我,是他宽恕了我的过错,让侍婢总管不要打我,真的是幸亏有他.....”
楚莲继续追问:“那么后来呢,他又做了什么,能让你牵挂至今地?”
雪语脸上地红色更深了,简直连耳根都要红透,支支吾吾道:“他,把我调去了他的房中,让我专门伺候他,不用再听从侍婢总管的教训。”
“哦,原来如此。”楚莲暧昧地笑了笑:“那他有没有那个......嗯,那个你?”
雪语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一下子从位置上弹了起来,近乎斥责地恼羞成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楚莲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那位云珈公子并没有碰过她,说了半天,这个小姑娘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人家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压根就没有对她动过心思,自不过见她可怜,便顺手拉了一把,她倒好,情根深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并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也说不准,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你来我往地,暧暧昧昧的情愫一旦生成,后面发生地一切也就都顺理成章了不是?想到这里,她顿觉自己英民,不过,她的英明都用到八卦上面去了,关于那位珈少爷的主要事迹,还是没有打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