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的脚步尚未踏出房门,何絮淡漠的声音便传进了她的耳朵,她说:“我怀孕了。”
霓裳身影一顿。何絮永远是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似乎不与世俗红尘沾染。她高傲得似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引不起她的在意。
所以,她以为何絮不会在意孩子,更加不会亲口告诉主子,她怀孕了。
她应该闭口缄言,等着主子自己知道亲自后去问她,或者等着孩子没有了,她再冷冷的告诉主子:“我不会生下你的孩子。”
公仪熙亦是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告诉他。而且听到她怀孕了的消息,他不知道内心该是什么感受。
他不否认,他喜欢上了她。如果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很开心,自己喜欢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是何絮,她也是心语,她还是雪山上救他的女子。
他挑眉问她:“所以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确定是我害了你,但我告诉你,我不是心语。媚儿眼也不是我故意下的。我在将军府中的毒。至于雪山上救你的,的确是我,梅花烙也不是故意留下的,当时我以为我还可以回去救你。”她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似乎也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公仪熙不置可否,她说她当时以为可以回去救他,他信。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她离开时候的那一抹坚定。
他没想到霓裳会将一切告诉她。最没有想到的是她为自己辩解。她不是一向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吗?
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何絮继续接着道:“我想过了,如果小红说的是真的。那一晚有人冒充我在将军府与黑衣人苟且,冒充我的人就是心语。甚至还有十年前她便冒充过我,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所以我才会被送往庄子上自生自灭。”
听着她的话语,公仪熙什么都没有说,走至床榻侧的太妃椅上坐了下来。伸出白净而修长的手握上了案桌上的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
从临江城回来后,何絮被铁链锁起来,关在紫黎苑里许久了,这是第一次公仪熙安静的听她说话,两个人之间没有紧张或者愤怒的氛围。他也没有强迫她。
何絮知道,他在听她说话。
她深深呼吸,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冒充我的人是王爷安排的吧。”
公仪熙握紧茶杯的手一紧,手中的杯子发出“啪”的一声响,碎了!
他抬起眼眸看着她,冷声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的一句反问,让何絮立刻明白。果然,那个冒充她的人是他安排的。那也就说明,原主从小过着凄惨的生活,都是拜公仪熙所赐!
只听他冷笑一声:“十年前冒充你的人是霓裳!你是不是也要说,眼儿媚也是她下的?你不是自诩医术高明吗?怎么会被人下药了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背叛他,唯独阿一、阿二、霓裳三人不会背叛他。她居然妄图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开脱。
何絮忽然有一种全身寒冷的感觉,霓裳?居然是霓裳!
霓裳对公仪熙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公仪熙信任霓裳,十分信任。她还记得朝阳落水的那一次,公仪熙全身暴戾,霓裳只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他便收起了全身的寒冷暴戾。
但她相信自己的分析和直觉。如果一个月前冒充她的人也是霓裳,那么她可以断定,如公仪熙所说,霓裳就是给她下眼儿媚的人。
在此之前她一直想不通,公仪熙为什么如此折磨她,一个梅花烙、一个眼儿媚不至于将她往死里逼吧。
今日,霓裳将一年前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便联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再连接其小红说的话,她最后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说的是真的。”何絮相信,小红说的确实是真的。
小红为什么要告诉她呢?只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她背后有人,操作小红挑拨她和公仪熙的关系;另一个是,她说的的确是真话。
几乎所有人面对陷害自己的人,都不会选择相信对方的话。其实,正如人们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不可能的假话就是真话。
小红说的也许是真的,但她背后的人不是公仪熙,而是另有其人,也就是说小红确实被公仪熙利用了,但最后她还是背叛了公仪熙。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何絮忽然茅塞顿开,心中那一抹绝望缓缓的被知道真相的兴奋所代替。
她接着问:“那一个月前冒充我的人呢?”
公仪熙冷笑道:“你自己与何妍、何平彦联手陷害我刺杀公仪烨,最后将本王的兵权收回,这么快便不记得了?难道只记得一个救驾有功?”
他的话就是告诉她,一个月前我没有找人冒充你。何絮心下一寒,小红的话还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那一晚公仪熙出现,对黑衣人说事情结束后了结了她。原以为他要了结是冒充她的人,看来他当时确实想要杀了她。由此看来,落公子说的话也是真话。
种种迹象也说明,怡红院的事情一切都是公仪熙安排的。
是啊,怡红院给了他挖了那么一个大的大坑,他怎么可能放过?在临江城的时候,她还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甚至她觉得他不错的时候,他也在利用她。
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苦笑:“原来,你一直想要杀了我。”她伸出右手揽了揽垂在耳边的发髻,铁链随着她的动作,房间里发出了哐当的一阵声响。
她的声音凄苦而悲凉,她道:“在临江怡红院的那一晚,王爷应该知道我是第一次吧。”
她的苦涩让公仪熙的心漏了半拍,他不想让她知道,曾经他想杀了她。
然而,何絮的话一说出口,公仪熙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是被一层寒冷的冰笼罩了起来。
是的,那一晚是她的第一次。
何絮不知什么时候渐渐的走近了他的心里。在怡红院时,得知她是第一次,他的心情太愉悦了,忘记了这件影响整件事情的关键。
后来他一直被对何絮的仇恨蒙蔽了一切,他的想法最近只有折磨何絮一个,竟然把这个环节给忘了。
在将军府的那一晚,他亲眼所见仓落与何絮房间里的人……所以当她被诊出有了喜脉,他信了。他以为何絮肚子里的孩子是仓落的。
如果孩子是仓落的,那么他与仓落之间的交易似乎会更顺畅一些,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过多的追究何絮让他带了绿帽子的责任。
但何絮的锯条分析,让他怒从胆边生,啪的一声,他拍案而起。她的话间接的告诉他,霓裳才是陷害他的人。
何絮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质疑霓裳。
霓裳就像他的亲生姐姐一样,比他的母亲更像一个母亲。
霓裳和霓虹的父亲曾经是跟着父皇打江山的将军,后来战死沙场,只留下两个女儿。父皇将她们与阿一阿二阿三阿四一起交给影卫训练。
公仪熙两岁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是孩童影卫军里最出色的几个了。所以才会选择他们几个保护他。
霓裳是七个人中最大的一个,公仪熙经常遇到刺杀,她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公仪熙拉着铁链,一把将何絮拽了过来,捏着她的下颚,冷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眼睛猩红,一种难言的愤怒袭击他的心。这个女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到底是凭借着什么和他如此说话。
何絮伸出手抚上他的手,没有和之前一样,将他的手掰开,她冰冷的双手抚摸着他冰冷的双手,似是一种安慰。
她忽然觉得他真的很可怜。不管霓裳到底有没有背叛他,能将自己的信任完全托付给别人的人,本身就是一个可怜的存在。
只有经历过背叛的人才会害怕背叛,所以他从来不敢去想他信任的人会背叛他。
何絮的眼神不再那么冷漠,更多的是一种同情。她想嘲讽她:你的暴怒不就是证明了你心里没底吗?
只是,如今她渐渐的看见了希望,也许,很快,她便能离开熙王府。她忽然不想再与他抬杠了,不想再受他的折磨了。
她缓声道:“如果冒充我的那个人真的是霓裳,落公子就一定还活着。”
她的语气驻定,一种自信的光芒环绕在她的脸上,泛着幽幽的光。
就像雪山上的时候,她认真而专注的神情,脸上也同样泛着一层幽幽的光,似乎照亮了公仪熙内心里的阴暗。
公仪熙忽然手一松,放开了她的下颚,盯着她的腹部,片刻道:“你说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他的语气冷漠,似乎不像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着孩子的生命权在他的手上。
他话锋转得太快,让她一下子没有跟上他的节奏。
当一个人将话题转开,就是说明他不想继续再谈论这个话题。点到为止的道理,何絮懂。
她配合着他道:“要或者不要,自然是王爷说了算。”
公仪熙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原本阴霾的脸色在一瞬间缓和了不少。
她问公仪熙:“如果可以,能让惜春回来伺候我,可以吗?”
“你拿什么来换?”
何絮眼神坚毅,对上他的眼睛,道:“公仪国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