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一过，不等几日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按常理说往年等不到这个时候，赶在节前都考完了，只是今年算不得正儿八经的考试，乃是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皇上专门开的恩科，遂比往年晚些。
秋闱即乡试，是朝廷为了网罗各地人才，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趁着莘莘学子赶往乡里贡院的当口，小鱼又是小捞一笔，也算得上赚的钵满盆满，整日里都是笑吟吟的。
耳洞经过几日的愈合，终于不再红肿，可以慢慢戴些耳坠、耳环等更显气质的什物，偏她嫌戴着碍手碍脚，不方便行事，依旧整日里戳上星月耳钉的四处晃荡，倒是曹大牛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每每看见眼里的宠溺都能更盛几分。
秋闱成绩不日就能下来，新进的解元身骑高头大马，胸带正红绸缎花朵，沿着官道从府衙一路声势浩大的回到他们乡里，读书人能有这样的一次荣耀不容易，称得上是光耀门楣的事情，自然得好好显摆一番，荣归故里。
赶巧小鱼正好在茶肆里忙活，远远的还没瞧着人，便听见一阵敲锣打鼓声，有人大声呼喊：“新进解元归乡咯”。伸出脖子看，衙役开道，阵仗排场忒大，好不气派，当下生出几分钦佩，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人人都能有如此。
读书人即使样貌平淡，到底饱读诗书，至少会显示出文质彬彬的气质来。新进的解元走乡串镇，被人围观，也没有露出倨傲不屑的表情，而是伸手作揖，面向众人的连连贺喜声拱手客套。
小鼓今日为了看这新进的解元，专门赖在家里不去上课，小鱼晓得他去私塾里也没多大用处，先生教的东西他早会，只不过待在家里无聊，为找同龄的孩子一块作伴玩闹，也就任由他在茶肆里帮忙。
此时只见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衙役开道，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羡慕的说道：“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就能和大牛哥哥一起保护姐姐，再不会有人欺负咱们。”话罢拿起桌上摆着的书，塞进麻布挂袋里，转身就往书院的方向跑去。
小鱼起先只当小孩子羡慕别人光鲜亮丽，如今才知道他存了这份心思，心里顿时升起几分感动，只道是自己没白费许多工夫，养的弟弟还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人。
秋闱成绩一出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榜上有名的自然举家庆贺，先到书院里谢过恩师，有门路的还开始跑门子，给自家儿入仕为官铺平道路。
没考过的垂头丧气几日，又想到终究是榜上有名的人少，同他一样名落孙山的人多，也就少了几分自怨自艾，重新准备下一次的科考，若是家里还能有些闲钱，便托着人朝书院里送点礼，好让自己被先生多多重视。
书院里终于开始招生了，天鸿书院作为方圆几百里最有名气的书院，自然不愁生源。小鱼怕名额有限，刚得知开始招生的消息，便趁着别人中午午休的时间，赶忙跑到书院里报名。
又在集市上买了几斤棉花，找到村里手最巧的妇人，缝了一床冬日里盖的厚棉被和铺的褥子，还剩一些材料，勉勉强强能凑足一只枕头。只是这里的人不时兴软枕，大多用的都是白瓷枕，只得上她三脚猫的针线功夫缝出来一只。
一连好几天除过固定的进城上工和耗在茶肆里的时间，其余的都一门心思扑在准备小鼓入学的东西上，也没空理会旁的事情。
这天按约定好的时间去村里的刘嫂子家拿棉被，正巧看见她在绣帕子，拿起来仔细一瞧，还是当下最流行的花样儿。手绢摸在手里的质感柔柔滑滑是极好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嫂，你好好的绣帕子作甚？”
刘嫂人可忙着嘞，哪有抬头纯搭理她的工夫，手里一边穿针引线，嘴里回话说：“咱们村里人哪消得用这个。”
话罢又将手中的帕子抖了抖，一阵香风扑来，继续说道：“樊家的女儿要嫁人，她娘怕女儿在夫家受委屈，特意要将嫁妆准备的丰厚些。还要在出嫁那天摆上好大的阵仗等那边来接呢。”
小鱼听此心下了然，这帕子看着质地就是极好的，肯定价格不菲，不是一般村里的农户能用的起的。再者不经消磨，给干活使不上多大劲，就是面子上好看，只能供城里的富家小姐抹个泪，擦擦嘴边的茶水。
如今樊素要嫁到城里小有体面的人家去了，自然行事不能还像在乡野间放纵，明面上该有的东西还得不缺。好在她们家有钱，她又是独女，父母虽然逼着她嫁人，但是也不会在嫁妆的事情委屈了她。
抱起放在一旁床上的新被褥，左右翻看，真不愧是村里的巧手，缎面被子缝的针脚整齐，棉花匀称。从荷包里拿出剩下的工费付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急急的问道：“城里的人来提亲不过才是前几日的事情，哪个有一提亲便上来领新娘子的人？”
刘嫂看她对此事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当下生出几分得意，心想搞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自然不如她，但论起东西家长短的事情，终究是村里诸如自己和王媒婆这样的老人吃香。
开口解释道：“理确实是没有这个理儿，嫁姑娘也不是卖孩子，但是好的夫婿却更难求。听说是男方家里的老爷子身体硬朗着呢，不知怎的就生了急症，阖家着急的不得了，寻摸来寻摸去就想到多给一百六十八两的彩礼钱，将原本定在开春的婚事提前办咯，给老爷子冲冲喜，兴许能管用。”
小鱼听到这里点点头，樊家速来疼爱女儿，也知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仅仅为百十两的银子就能将这事答应下来，不想想匆匆几日能将婚礼布置成什么样子，怪不得绣手帕这样私己的活都让旁人代劳，只怕喜服盖头都是没时间让樊素亲自动手的。
想到这里不禁为她有些不值，十五岁，原本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要嫁为他人妇，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如此度过一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