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小鼓进天鸿书院，添置新物件的事在小鱼心中可是心尖尖上、肉头头上的头等大事，奈何被樊素出嫁的事情抢了先，又扰乱几日的心神。
待到新嫁娘出嫁的第三日，就是回门归宁的日子，小鱼只道那是别人家的事情，她管这个闲事做什么，谁知道又是曹大娘热心的一大早便来寻她，说道：“归宁是大日子，里正叫了村里的人都在樊家院子候着，给娘家人打气充人头，省的被城里来的人看轻。”
好在有上次的经验，大娘这次并未先去樊家，而是直接到姜家来寻人，时间尚早，还可以等她慢慢洗漱完毕，整理完衣服，再一道上路。
小鱼早上起得早，但是仍赖在床上无聊的看着话本儿不肯下地，心道是昨日晚上才从城里赶回来，都不兴让人睡个懒觉，真真是要人老命。
心中虽是如是想，但还得赶快起身。秋日里天渐渐凉下来，不能再直接用缸里的凉水洗漱，只得先去厨房里烧过热水，正好将昨晚剩下的粥一并热了，端进屋里招呼大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自己则洗过脸，漱过口，也一起坐到桌前，粗粗的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粥，临出门还捏过一小撮茶叶放在嘴里咀嚼。
大娘看着她整齐囫囵做个全套，笑道：“你呀，就应该生在昌平城做大家小姐，省的每日还得浪费茶叶。”
小鱼不解其中意思，追问说：“这话从何说起，我倒也想托生个小姐命，奈何既托生成丫头命，还有副丫头身子，除非再投胎，不然在哪里都是这德行。”
曹大娘看时间不早了，回门归宁的队伍按理说一大早待新妇给公婆请完安、敬过茶就会从家里出发，如今这个点，应该是已经出了城门的。
一边拉起她朝屋外走，一边回话道：“昌平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是拿牙粉揩牙的，听说还有专门刷牙的毛刷子，大概就跟咱屋里刷马桶的什物差不多模样吧。就是价格贵了些，不是一般老百姓能消费起的，遂在咱们这种小地方连面都没露过。”
小鱼有些动心，转身锁上堂屋的门又赶忙挽起她的胳膊，心想：昌平城里的东西，要是想买的话，倒也不难，上次的蜜饯不还是李浚齐因着他母亲的事情送来给自己解气的么。她是实在忍受不了每天嚼茶叶的生活，能去除口气是真，就是怕年龄还没大，满嘴的黄牙出来吓人。
遂开口询问道：“能有多贵，不贵的话我也托人捎回来些用。”贫穷果然能限制人的想象力，在得知牙粉比等量的银子还贵以后，立马咂咂舌不再说话。
两人一齐出了姜家院子，曹大牛已经站在门外等候多时，看见他小鱼倒是想起个事来，那日自己和大娘在樊家忙的要死要活，还被告知村里的劳动力都去帮忙，怎的就没看见他呢。
眼睛在眼眶里机灵的打着转，知道这种话问他多半是石沉大海，连句浪花都溅不起来。还是身旁的大娘亲热些，转头就将自己内心的不满说出来。就听见她乐呵呵的打趣道：“你既然这么想见他，不如直接到家里去寻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借着旁的事情。”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樊家的门口，今日里正发过话，到场的人比上次出嫁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回门归宁要留新婿在岳父岳母家吃饭的，一是为了以显体面，二是可以趁着这个空档，新妇能与母亲在房中说说体己话，将这两日在婆家所受待遇都说出来，好得人宽慰。
门口已经搭好长长的棚子，还请专门唱戏的班子在最头摆好台子，桌子椅子的已经预备齐当，就等着后厨锅子里炖的菜上桌，迎亲的队伍到了就能落座吃饭。
小鱼和曹大娘两个妇道人家，门口这些搭台搬东西的重活自然轮不到她们，两个人一齐走到后厨，给里面忙碌的人帮忙打下手。
樊屠夫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往日谁家杀猪宰羊的不是请他来干，下手利落场面干净。只是今日是他女儿的回门之日，总不能沾了一身血气的去迎客，遂请来曹大牛帮忙杀只生猪，新鲜的肉比割了几天的好。
今日厨房里的人还能少点，小鱼帮忙将冻肉切成片，堆足一大盆，又按照这个量，将酱牛肉、肘子都切好。曹大娘和众位婶子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刀，合力将猪身上的肉切成小拇指头蛋大小的肉臊子，丢进锅里，煮熟加醋熬出油，又撒进大把的辣椒面，给一会儿下面预备好菜。
这边也没闲着，蒸锅里搭上热水，小鱼费力的拉着风箱，里面带起来的烟灰直迷得人睁不开眼睛，连着“哐哐”咳嗽好几声，只得拿手捂住鼻子，背着身子拉风箱。面前突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又是惊喜又是意外的说：“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在外面帮忙么？”
曹大牛蹲下身子接过她呼扇呼扇拉着的风箱，回答道：“猪肉都送进来了，我在外面也无事，便来瞧瞧你和娘这里需不需要帮忙。”
大娘将两人之间暧昧的情愫看在眼里，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肉臊子，一边说道：“不忙不忙，我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你赶快看看她那里要不要帮忙。”众位婆子媳妇听到这里，都会心一笑，哪个当娘的不希望儿子能赶快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呀。
厨房里正忙作一团，突然跑进来个气喘吁吁的人，呼喊道：“归宁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先上凉菜。”话罢已经手中先端着一盘酱牛肉、一盘冷肘子出去了。
众人闻言，赶忙该上菜的上菜，该下面的下面，等一切就绪，留下两个本家的亲戚在厨房里看住场面，剩下的人就都鱼贯而出朝着门外搭着的棚子走去，准备入流水席。
棚子里面前半部分坐的男方带来的人，后半部分是村里来帮忙的亲戚，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已经唱开大戏。樊屠夫和新婿坐在主位上，却不见樊素和赵氏的身影，看来两人定是在房中吃饭叙旧。
村里的宴请之菜，为了体面多是荤腥肉食，小鱼没有胃口，大略拣着几种稀奇的花样吃下，却觉得并无惊喜，倒是众人平日里难见这样的菜色，趁着这个机会大饱口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