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被他往炕边一带，摇摇晃晃的用手支撑住身体，“呀”的一声叫出来，第一反应却不是看身下，而是朝屋门扫了一眼，见门帘好好地垂在地上不曾被人掀起，才畏手畏脚的坐在炕边，诺诺的说：“你说话就说话，好好地动什么手？”
曹大牛扫了她一眼，又看看矮几上她带来的茶壶，冷声道：“好好说你不曾听，才逼我动手。”
小鱼心中愧疚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自然不敢与他顶嘴，抿抿嘴唇只低着头伸长脖子紧盯自己的脚尖，问道：“你伤口怎么样了，我煮了补血的红枣枸杞茶与你喝，你快些好起来吧，我这心日日都悬在半空中，不比那日轻松几分。”
曹大牛瞧见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一直相互绞着，脸上更有纠结难言的神色，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道：“你操这个心做什么，在家里好好歇几天，马上鼎香楼就要开工了。”
好日子总是格外快，人也有犯贱的精神。年前放假的时候小鱼还嫌弃闲在家里没事干，天天溜出门四处溜达找事干，如今她又听马上就要上工的事情，内心倒怀念起年里近一个月当米虫的生活，脸上浮现出难过的神色，也顾不得刚才的愧疚心情，抬起脑袋哀怨道：“可不是，这哪里要你提醒，我见天天的都算着日子呢，好日子是快要到头了。”
小鱼越想越难过，还是整日混吃等死的日子好过，开了春白天越来越长，天气越来越暖和都没差，可是还有一季倒春寒，依旧天不大亮就得起床赶车。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起脑袋，指着曹大牛的伤口问道：“我复工的日子临近了，你还要在家养伤，不如我雇上一辆马车，你有要捎到城里去的干货，我一并带去，怎么样？”
曹大牛只瞧着小鱼耳垂上的星月耳钉，半晌才回话道：“不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等到那个时候好的差不多，不影响驾车。”
小鱼知道但凡事男子都存了些好面子的心思，尤其是这古代的男人，更是大男子主义，视名节、脸面比生命还贵重的。她点点头不再说话，只继续呆坐了一会儿，便打道回府。
半下午的时候她又炖上一砂锅排骨汤，架在炉子上用文火慢慢地炖，慢慢的排骨的香味就飘散出来，馋的小鼓从屋子里跑到厨房看她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还想偷偷揭开锅盖去看。
小鱼没好气的用蒲扇拍打了一下他的手，凶道：“这是给你大牛哥哥的，他平日对你那么好，你还要与他一个伤病员抢吃的，有没有良心啦？”
小鼓自然是知道曹大牛手上的事情，只因为姐姐怕他人小不稳重，怕冲撞了伤员的缘故，才不让他去看。他蹙了蹙鼻子，嗅到浓浓的一股肉香，口水都快滴在地上，嘟起个小嘴委屈道：“大牛哥哥受了伤，小鼓不与他抢吃的，等他好了咱们在一起吃顿好的。”
小鱼瞧他既委屈又眼馋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又用蒲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你且先去屋里看书，等下午排骨炖好了我留一碗给你，做好吃的怎么能少了你的呢，姐姐炖了一大锅，自然有你的份。”
她瞧见小鼓跟只小奶狗似的使劲点点头，欢欢喜喜的离去，才重新把视线放在砂锅上，看着那冒出来的腾腾白气，不由自主就走了神。
回想起她与曹大牛的点点滴滴， 虽说没有多么惊心动魄，但小打小闹没有十几回也有三五回了。她的性子是好管闲事喜欢打抱不平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管是相关的还是不相关的，能管得还是不能管的，都想上去插把手。一言不合牛脾气犯起来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由此犯的事惹恼的人自然不少，算起来自从认识了曹大牛，她与他添的麻烦可不在少处。
初遇时，她还是个黑胖黑胖，又肥又丑的姜姑娘，而他是在山里打虎受伤的猎户，算起来她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再见时两家竟然成为邻居，他见证她一天一天的容貌变化，从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亦见证了她一步步打拼从杏花村卖野果的小姑娘变成鼎香楼、莲花镇屈指一数的名大厨。
可以说他既见过她的落败丑陋，还懂得她的艰苦奋斗，而她也知道他身受重伤的破落，亦瞧见他英姿飒爽的身手。两方相处，知根知底，真心相待才是最重要的，两人的情谊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升温，莫非这就是话本儿中说的日久生情……
“姜姑娘，姜姑娘，好久不见啊？”小鱼正在愣神间，突被人连着叫了几声，吓得她差点从小马扎上掉下去，待她缓过神定睛一看，却后背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皱着眉头用屁股顶着凳子向后挪了几步，皮笑肉不笑道：“账房先生，好久不见。”
能让她这么害怕的人自然不会是鼎香楼里的秀才账房，而是之前就已经前来拜访过她的春华轩那位笑面虎，还不等她想出应付的客套话来，就见他单手支撑着灶台上，全然没有上次的文雅书生气质，而是痞痞的笑道：“姜姑娘，开春换份工正是时候，我上次提的建议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鼎香楼的夏掌柜对于小鱼有知遇之恩，即使不论在这份层面上，她也不愿意和市井混混为伍。先前她回过话告知恕难从命，从此春华轩亦没了动静，还以为这事已经告一段落，哪知这笑面虎竟然缠上她了，不依不饶的又来登门拜访。
想逃逃不掉，想躲没处躲，小鱼干脆深吸一口气，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福了福身子，勉强露出个笑容，道：“笑面……啊，这位先生，我见识浅薄，做厨师的经验自然也不如您楼里专门从昌平请来的厨师丰富，去您的楼里只怕还是添乱，恕我实在……”
不等她说完，笑面虎摆摆手打断她，脸上的笑意更加多出几分，眼里的阴毒随之也更胜，他露出阴森森，磕碜的笑容，半是劝告半是威胁的又问了一遍，“姜姑娘，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在得到小鱼再一次否定的答案之后，他连着大笑几声，说了三声“好”，便不再多话，甩着袖子走出姜家小院，临走还透过厨房的门，向小鱼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吓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