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桐摇摇头,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来,他原本不抽烟的。
“别想了,去吧,和你的师兄妹们聊天去。”
肖妈妈拉住了肖桐,把他推进了一堆女孩子中间。肖桐在学校时就是风云人物,女孩子们崇拜的对象,现在岁月荏苒,更给他的眉目间染上了成熟的魅力,做的又是时尚一行,女孩子们很快就叽叽喳喳地把他围在了中间,气氛热闹极了。
黎昕从来不多话,坐了一会儿,便走到院子里,院墙边一排矮冬青绿油油的,旁边多了两个长长的花坛,黄菊正吐芬。
“黎昕。”
肖桐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了她的身边。黎昕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伸出手指轻抚着菊的花瓣。她不知道商场上这样的争斗到底能不能以对错来判定,她也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人,她只知道冷奕宸是她的丈夫,肖桐是她的师兄,哪一方受伤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那几朵怒放的花,肖桐指间的香烟一直燃一直燃,他也没有放进唇间。细碎的光线穿过了枝叶落在两个人的脚下,跟风一起摇摇晃晃。
“你一直很优秀,会很好的。”
没头没脑的,黎昕说了一句。
肖桐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太优秀,黎昕就不会躲着他,他也不会因为害怕吓到还年少的她而一直隐忍着心里的感受,如果当时大胆一点,再不济也是她的初恋,是她最好的那段回忆。
“再考虑一下你们的关系。”
他丢掉了烟,用脚碾了碾,小声说道:“我不是想挑拔,也不是报复,他那个人城府太深,不是你可以驾驭的。”
“为什么要驾驭,我们是平等的。”
黎昕轻声说道:“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有些坏,可是肖桐,我和他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是你可以明白的,我一直待你如兄长,从来如此,不要为我而耽误你自己的人生。”
这些话她不是一次两次的说,肖桐不是不懂,只是如果心意能像水笼头一样,说收就收,那还叫什么呢?他笑了笑,伸手在她的后脑上轻拍了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
“喂,典礼开始了。”
大家从屋里涌出来,招呼着他们两个人。黎昕往人潮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那边只见一片五颜六色,拥挤得很。
“要不,我们去后面小礼堂看看吧。”
肖桐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以前是因为大家喜欢朝她的耳朵看,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黎昕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往学校后方的小礼堂走去。小礼堂是学校里最早的一批建筑,有欧式风格,很受学生们的喜欢,后来学校里学生越来越多,学校便建成了现在的大礼堂,把这里改成了学生会活动的地方,肖桐一度是这里的领袖。
“倒没什么变化。”
他走到了窗口往里面张望着。
“不是,那边的墙变了。”
黎昕指着后面的墙,以前有块黑板,通报学生会的事情,黎昕以前会溜进去在黑板上画小猫小狗玩。现在黑板没了,挂上了大大小小的锦旗奖状。
“你记性不错嘛。”
肖桐笑起来,走到门口伸手推了推,不料已经锁紧了,不由得面露遗憾,轻声说道:“还想进去看看。”
“从这里进去!”
黎昕绕到了屋后,仰头看向了上面的窗户,笑着说道,那是间阁楼,从窗台踩上去,蹬在柱子上,用点力气和技巧就能钻进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换过了这么多学生会主席,大家都有这样的毛病,不喜欢关那扇窗。
肖桐跟过来一瞧,一天下来第一次爽朗笑出声来,黎昕当年一受同学欺负就喜欢翻进去,藏在小阁楼上画画,后来他还在阁楼上发现了好几副她落在那里的水彩画,雪纷飞,枝叶上都悬着冰晶,枝下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她总是画同一副场景。
小阁楼还在,不知道画还在不在?他四下看了看,靠墙的树已经长得老高了,整个后墙显得阴阴暗暗,潮湿的苔藓在墙角上攀爬着。这树,有几株还是他当年领着学生会里的师弟师妹栽下的,一晃十多年,小树成大树,他肖桐也结婚离婚发财再散财,所幸还有机会和黎昕一起重回这里,想到这里,他心里又高兴了几分。
“我先来,你先来?”
黎昕眼睛一弯,笑着问道。
“我来吧,我进去给你开门。”
肖桐脱了笔挺的西装,搓了搓手,爬到了窗台上,然后用手攀住了一边的柱子,腿一蹬,抓住了小窗户的边缘。
“骨头还算灵活嘛。”
黎昕的笑声传来,就像鼓励一样,让他一下子就跃了起来,上半身钻进了窗户里面,然后三两下爬了进去。
“我去给你开门。”
他从里面探出头来,脸上头发上全是灰尘,看着黎昕一面笑,一面说道。
“好。”
黎昕转身往前面走去,如今的她也会偷懒会享福了,都是冷奕宸给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真会让人堕落。
“黎昕?”
刚走到拐角处,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前面的墙角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年纪都不大,以前的同学?校友?出于礼貌,她走了过去,看着这两张陌生的面孔小声问道:“你们是?”
“不记得了呀?不记得不要紧。”
那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递到了黎昕的面前说道:“你记得这个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
黎昕低头看去,只见他手里托的是一方蓝色的手帕,这男人突然把手一抬,把手帕捂在了黎昕的脸上,一股刺鼻的气息顿时钻进了鼻中,黎昕心里意识到情况不妙,不过晚了,意识开始模糊,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两个人迅速把黎昕拖到小礼堂后的小杂屋里,捆好,又掏出一支注射器来,往她胳膊上一扎,完事之后,再用事先准备好麻袋把她了起来,藏好她之后,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里。
肖桐打开了门,大声说道:“黎昕,快过来。”
他一面喊着,一面把手里的画举起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上面居然还有一张漏网之鱼,她当年的画,被当成糊墙的纸贴在窗户后面。喊了半天,也没见黎昕出现,肖桐疑惑地张望了一会儿,想,难道她不想和自己单独呆着,去前面了?
校园内到处歌声笑声人声,到处七彩缤纷,到处面孔闪动,就是没有黎昕的身影。肖桐失望地垂下了手臂,这样难得的相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可是黎昕怎么走的时候也不打个招呼呢?手机拔打了一次又一次,都是关机的状态,他把画小心地卷好,轻攥着,慢慢往校园外面走去。
人潮,热闹与他无关。
笑声,欢乐与他无关。
回忆,真情与他无关。
他离婚了,她却嫁人了,生生错过的,不止是感情,还有期望,他一直以为离了婚,揭了冷奕宸的真面目,总有希望,却不知道黎昕爱起来是这样认真,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就连回忆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寻找。
突然间,他有些恨起黎昕来,明明就在那小礼堂的门外,为何再不肯踏进一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又算什么?他是蛇蝎虎狼?他甚至从来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不像冷奕宸,那样卑劣的手段都对她使出来。
他的表情阴沉下来,没有再回头,驾车,穿过曾经和她一起走过的林荫道,往外驶去。
庆典在夜幕降临时拉下了大幕,人群涌去了酒店用饭,学校里重回宁静。清扫的声音唏哩哗啦响起,天色,越来越晚,终于,大门锁上了,灯,也三三两两地灭掉,漆黑笼罩校园上空,隐隐的,有学生的梦呓声从宿舍楼里传出,大澡堂里坏掉的水笼头还在哗啦啦流着水,谁家的衣服晾在阳台上,随风轻晃着,一不小心便从衣架上脱落,被风卷到了枝头上,像一只被夜遗弃的鸟,展不开翅膀,软叭叭地呻吟着。
学校的后门打开,一辆黑色的小车驶了进来,径直到了小礼堂后的小杂屋前。两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动作敏捷地打开了小杂屋,把一只大麻袋扛了出来,然后塞进了汽车的后备箱,随后沿原路悄然离开了学校。
一盏路灯闪烁了一下,啪地,灭掉。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睡觉的人,依然在梦中。
冷奕宸是在晚上十点半发现情况不对的,他应酬到一半,突然想到去参加校庆会的黎昕,说好回去后会发个短信给他,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是不是和同学们喝酒去了?小醉猫!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那边关了机,他有些不快,玩疯了?应该乖乖在家里等他回去才对!
十二点回VM,房间空荡荡的,他的不愉快愈加深了,去的时候她可没说会这么晚回来,什么叫同学聚会?那叫初恋大聚会,多喝了几杯,不定翻出什么回忆往昔来。
烦躁地倒在床上,可翻来覆去地碾了半天磨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他心一紧,跃了起来,黎昕有个习惯,她的手机从不关机,因为害怕赵妈妈和孩子们晚上会有什么事,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畅通着,他买给她的这支手机,还特地多配了两块电板给她。
有些不对劲!
冷奕宸走到浴室,拧开水笼头,冲了冲脸,眉渐拧起。转身,拿了车钥匙,直奔黎昕的租住房,心里犯着嘀咕,难道她是胃病犯了?痛晕过去了?
一路穿风而行,疾驰向旧城区。小区早就锁上了大门,他按了半天喇叭,门卫才不情愿地过来开了门。
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打开门,却发现这里和十七楼一样,空荡荡,安静得过份。
不在这里,不在十七楼……还有哪里可去?他迅速拔通了别墅的电话,管家接了电话,说黎昕也不在。冷奕宸的心完全悬了起来,唱晚晚场?醉了去开房?他并不知道她那些朋友的电话,除了七七。
七七睡意朦胧地从隋江的怀里爬起来,接了这半夜来的夺命追魂CALL,一听黎昕还没回去便惊讶地说道:“菁菁他们早散了呀,没听说去唱歌,不会和肖……”
她及时收住了话,听菁菁和小敏说黎昕中途和肖桐两个人跑开了,难道这两个人去寻旧梦去了?当然这话她不敢直说,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先问一下她们,等下回你电话。”
冷奕宸不蠢,他听得出七七话中有话,他只略一思索,便打给了肖桐,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摇头乐,还有男男女女肆意的尖叫,那是夜场。冷奕宸黑下脸来问道:“黎昕在你那里?”
“什么?”
肖桐醉得差不多了,这里又吵得厉害,只知道那边有人说话,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