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蛊毒入脑所以一时影响了眼睛,并不是无法治的。”冬离试图说服她,可最终却是根本没有可能。她很聪明,更何况她曾经跟随过师父学习过医术,那她的医术应该不在自己之下。而他所说的,可能只是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蛊毒是永远也清不干净的,总有那么多多少少的会留在体内,但按理来说并不影响什么,可是……这一次似乎就不是这个样子了。给含音把着脉的手悄悄地收回了衣袖,现在的情况,就算是师父在都不会有把握能治好吧。
“没关系。”含音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手,“我不会怪你,他们也不会的。”
可是他会怪他自己。
“蛊毒难消,那便算了,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再去面对什么她不想再面对的事情了。
“音——”
“不用再多说了。”打断了他的话,含音竟是出奇的淡然,“我睡了几天?”
“半月有余。”
“那你帮我把凤音叫来。”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每一次都会被她打断,最后……所幸便不再说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毕竟蛊毒流窜在她全身,只稍聚集便有可能让她半身不遂,甚至永远不醒,可是……这样的结果真的好么?看着如同平日里一般面无神色地与凤音交谈的含音,冬离的心中总是带着些许焦虑,一种无法描述的不知为何的担忧。
“钟粹宫的事一定与祈贵妃有关!”带着那双空洞洞的眼睛不知望向了何处,含音极为肯定地说着。
“你……音儿!你的眼睛!”
对于凤音的话,含音根本如同未闻,只铿锵有力地说道,“带我去见汀宁!”
没有人能拦着住她,凤音不行,冬离不行,刚刚赶来的季骁当然更不行。可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一群人将她拦在了竹园,然后由凤音将汀宁带了过来。
但一路都皱着眉头的凤音突然就不懂了,不懂平日里从不莽撞的含音,怎么这一次就好像一个耍脾气的孩子一般任谁都拦不住呢?
“那个……小……小姐。”看见突然出现的凤音,守在钟粹宫里天天胆战心惊的汀宁差一点就晕了过去。她不是故意要让灵芸姐姐假扮小姐的,她只是不想死,不想那么早就死掉罢了。所以……就当汀宁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准备解释的时候,凤音却是脚下一顿突然转过了身子。
“你想说什么,等见了公主再说吧。”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对于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凤音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冷冷地说了两句之后,便再不去理会她继续朝前走去。
听了凤音的话,汀宁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两脚不自觉地跟着,恍若行尸走肉。
凤音和汀宁走进竹园的时候适逢季骁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怒气,看都未看凤音一眼,径直撞倒了汀宁后走了出去。看着他那模样,凤音倒是也未在意,因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汀宁显然就对此有些诧异了。但碍于此时的情形,只得闷声站了起来,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刚推开门便看见了坐在那儿看着书的冬离,凤音还未出声,他已然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音儿呢?”
“在床上躺着呢。”
凤音点了点头便带着汀宁走了进去,撩开珠帘却是见她微微皱着眉,好似有些不对,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转过了头,看着那抹橘红色的影子,含音勾了勾唇角,“人带来了么?”
“我与管院嬷嬷说是皇后找她才把她带出来的。”侧过了身子,也不愿瞥一眼那个已然开始哆嗦的人,“我先出去了。”
听着珠帘落下的声音,含音才眯着眼睛试图分辨清楚方向,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汀宁。”
而汀宁眼看着床上的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便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嘤嘤出声,竟是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灵芸姐姐,他们……我……”
含音本就看不清什么,所以只是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你这是又哭了么?”
“灵芸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跪着爬到了床边,汀宁几乎是保住了含音的手臂,“求你原谅,原谅我吧。”
眉头一紧,含音却是未有说什么。她知道的,以汀宁的胆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可是……“谁教你那么说的?”
“孙季枝,就是孙季枝!”咬牙切齿地吐出那个人的名字,汀宁又突然哭了起来,“灵芸姐姐,你可要相信我啊,她那么想要当上皇后,所以就用当初的事情来威胁我,所以……”抽泣了两声,汀宁竟是突然松开了手猛地磕了一个响头,“所以汀宁真的不是想要害你,是孙季枝逼我的啊。”
听着那猛的磕头声,不仅含音连带着外头的凤音和冬离也都吓了一跳。
“真的不会有事么?”冬离有些怀疑地紧紧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地朝里看了两眼。
“你是不相信音儿,还是太高估了那个汀宁。”
凤音的话显然是对的,含音虽是震惊,但随即便敛去了惊讶之色恢复成了刚才的淡然模样,“你也不必这样。”茫然地看着前方的一片灰白,含音蓦地闭上了眼睛,有些慵懒地说道,“凤音姐姐告诉你我是当朝九公主了么?”
汀宁一惊,慌忙摇了摇头。
“现在,我且相信你的话。那接下去,我问,你便答。”
“是……是……”跪在地上的汀宁颤抖着应了一声。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别人去过叶小姐的屋子么?”
自里传来了含音冰冷冰冷的声音,凤音蓦然苦笑,而冬离则是坐回了原处,继续看起了书。
“音儿又把大皇子给气走了?”想起刚才的一幕,凤音不禁还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就是当朝的大皇子,一个身为四妃的母后还有一个身为宰相的舅舅,却是如此地死心塌地就赖在了一个人身上。
数一数,这可有多少年了。
“他这样子,你不是早该习惯了?”冬离看着书,似是而非地说着。
是啊,是习惯了。可是细细想来,却是突然想起从前大皇子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侧目看向了正对周遭不闻不问的冬离,凤音突然扬起了唇。
人说,女子才会霍乱后宫。可是……怎么感觉这后宫之乱却是因他而起呢?
蓦地,凤音悄然问道,“贤妃的身子好些了么?”
“啪”,古旧的书册不知是不小心还是他故意的,总之摔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极大的声响。侧过了身子,冬离略带些厌烦地抬头看向了正笑看着自己的人,“提她做什么?”
“她那可是为了你而落下的重病,况且她位居四妃,就不该问一问么?”
“寒气入骨,久需药理。”简简单单地丢下了八个字,冬离便再未说什么。可是突然间脑中闪现出了些许记忆,些许他试图忘记可又不能忘记的片段。
她为了救他,就当真在那隆冬大雪下跳下了冰河,可是……救起他的代价就是昏迷了五日,自此寒气入骨,无法痊愈。
有些情他当真还不起,用一辈子去偿还可能都偿还不清,可是就算还不起,还不清,他也不会放弃他心里的那唯一一个人,那个……唯一的一个人。
看着屋里那抹略显消瘦的模糊影子,冬离暗暗地笑了起来。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悄悄地在心里扎了根,任时间流逝,任岁月蹉跎,任光阴荏苒,她在心里丝毫未动。
“她不会跟你走的。”凤音悄然出声,话却是极为的残忍。可是这就事实,现在就算主子同意了让他们离开,以音儿的性子便是决然不会走的。
“那我便为她留下。”
秋末的风不是那样的刺骨,却是带着深深的冰凉,冬离悄然站了起来,“起风了,我关窗去。”
有些人有些事,凤音是永远也不会懂的。就好像含音的绝情,还有……这个有些捉摸不透的冬离的一片痴情一般,皆是如此难以捉摸。
而凤音清楚的很,她所要做的,第一便是保护九公主,第二便是帮助九公主。她能做的不多,但她已然尽力。
“主子,公主的眼睛可能一时之间——”
“唤莫神医回京!”面对茫茫夜色,一代君王犹豫良久只说出了这一句话,随后竟是连连咳了起来。
“主子!”凤音突然想起了冬离所说,心下一急连忙扶住了他,“主子要好好养着身子,这些事交给属下办便是了。”
坐在了龙椅之上,他突然是叹了一口气,“凤音啊……”
“是。”
“你自小在宫中长大,也由我一手教导,说起来也有二十几年了。”悠远的叹息声在那突然沉寂的书房之中显得格外的空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该放你们走了……可是现在的样子,我只愿她能好好的,不愿其他了。”年迈尽显的君王悄然握紧了那双青筋凸现的手,“我只愿她好好的,只愿她能好好的啊。”
夜是如此的深邃,而目光深远,又是看向了何方?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