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总会看见一个笑颜,一张纯净的脸,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在林中微笑,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曾经那一声“姐姐”叫得多么甜蜜,多么动听,如今听到这一声,却是痛得让人直不起身来……一千万支箭穿过身体也不过如此,倒不如,那一箭把我直接射死好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救回来?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呢?
“若舞,若舞……”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唤着。若舞睁开了眼睛,薛逸正坐在她身旁。若舞一手撑着榻坐了起来,只觉得满头都冒着汗。
“我睡了多久了?”若舞看了看窗外,竟已是晚上。薛逸没有答话。若舞转头看他,却只见一双黯然神伤如同黑玛瑙般的眼睛,那双眼睛,溢满心疼和忧伤,看得让人心痛。若舞不敢再看,连忙低下了头。
薛逸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若舞明白他心里所想,也握紧了他的手。薛逸轻轻地将若舞搂在了怀里,“你还有我。”
若舞努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我知道。”两人静静地拥着,谁都没有说话。
“明天……我就要出征了。”
若舞惊得坐直了身子,“明天?这么快!”
薛逸轻轻捧着若舞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容颜。“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若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薛逸刚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庄云谦就闯了进来,又刚好看到这缠绵的一幕,连忙转过了身,嘴里嘟哝着:“你们怎么连门都不关?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若舞有些窘迫地离开薛逸的怀抱,薛逸倒是一脸坦然,“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长安。”
若舞点了点头,薛逸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庄云谦见薛逸走了,这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到榻前,“身子好点了吗?”若舞朝他微微一笑,“好多了。”
庄云谦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坐到了凳子上。若舞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却也不问,只是看着他。过了许久,庄云谦才开口道:“若舞,你可恨我?”
“为什么要恨你?”若舞疑惑地问道。
庄云谦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若舞,又转过了头,“因为云梦。”
若舞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云梦更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爱的人而奋不顾身,为了那个人赴汤蹈火,她没有错,只是,在那个人和朋友面前,她选择了前者……你是因为情谊,而我是因为爱。有谁错了吗?谁又能够说得出谁对谁错呢?”
庄云谦久久地凝视着若舞,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庄云谦又开口道:“若舞,我知道,你很喜欢小逸,你可以为了他而死,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徐风……”
若舞笑了,“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对于我来说,你们每一个人对我都很重要,徐大哥救过我,也帮过我,他是你们的兄弟,也是我的兄长,我可以不要命地回去找他,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那一晚,就算箭射向的不是薛逸,换做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也会奋不顾身地上前替他挡住。也许你们在我心中的位置不一样,但对于我来说,情分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可替代的。你明白吗?”
庄云谦松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一个可以为你所有在乎的人付出生命的人,对吗?”
若舞笑着点头。庄云谦起身,道:“明日就要走了,你好好养伤。”
若舞微笑着,“万事小心!”庄云谦也笑着点了点头,遂转身离去。
大半个月后,若舞肩膀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影心怕若舞闷着,每天都会弄些花样来给她解闷。这日,影心在院中练剑,若舞看着看着觉得有些累了,遂道:“我上楼去睡下,你继续练吧。”影心点头继续练剑。
刚想推开房门,若舞却停住了手,转头看向旁边那间一直紧闭的屋子。自从云梦离开以后,那间屋子就一直没有人动过。这段日子以来,若舞不愿去想关于云梦的事,影心也没有提起过她。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唯恐触痛了对方。对于影心来说,她是失去了一个朋友,对若舞来说,她是失去了一个妹妹。
从天水遇到之后三人就一直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处,三个人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聊天,一起玩闹,一起谋划着怎么捉弄别人……每次别人看到其中一个,都会下意识地问其他两人在哪里,因为他们知道,这三个人,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就像三胞胎一样,怎么可能会分开?
如今,一下子少了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提起伤心事,都不愿意让彼此痛苦。彼此欺骗和隐瞒,但是心底,却在默默地想念着那个人,关心她去了哪里?担心她有没有事?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生病?这一些,没有人说,但每个人却都在心里想着……
若舞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推开了云梦的房门。
屋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一切都是原样。仿佛又看到一个白衣少女坐在案前低着头拿着毛笔在抄录东西……若舞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突然心下一沉,她什么都没有拿走……窗子旁的鸽笼还在,两只鸽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笼底。
若舞连忙走过去,想要喂它们,却发现鸽笼本来就是开着的,而且里面早就准备有食物,只是……“小云,你快点吃啊。”若舞将食物递到小云的嘴边,小云却只是睁眼看了看,又闭上了眼。若舞又把食物递给小梦,“快点吃啊。”小梦也是一动不动。若舞瞬间明白了,这两只鸽子,是在等云梦……
若舞缓缓放下了手,喃喃道:“对不起,云梦被我赶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那两只鸽子好像听得懂若舞的话一样,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纷纷把头看向若舞。
若舞蓦地流出了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就算是为了云梦,也请你们好好活下去,活着才能够找到她,不是吗?”两只鸽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若舞,忽然,小云扭过身子低下了头去吃东西,小梦看见后,也跟着低下了头。若舞不敢置信地看着,有些欣喜,又有些难过。
案上的东西还是如同往日那般,左角上放着一个小盆栽,右边毛笔,砚台,几册竹简,正中是一本厚厚的已经装订好的纸质的书。若舞翻开那本书,里面全是记录着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之法,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云梦一笔一划写下的。眼前又浮现了云梦没日没夜在太守府抄录爷爷留下的医书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柔弱的白衣少女坐在案前……还有冬天的时候和云梦围在暖炉面前一起谈论着医术,一起研究着草药,一起探讨植物的药性……那是多久的事情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若舞拿起那本书抱在怀里,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云梦,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没有守信,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可是姐姐……若舞突然发现刚才拿起的书下叠着丝帛。若舞缓缓拿起那条丝帛,颤抖着双手打开,里面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