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车的司机率先回到了车上。出租车司机见一个大美女低声下气地给他道歉,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了,粗声说了句“以后走路要长眼睛”,就上车走人了。
“不好意思啊,害得你摔了一跤。”乔嫣又向章天葆表示歉意。
章天葆笑笑说没关系,但是以后过马路一定要看清红绿灯,不要再用生命过马路了。
乔嫣满脸尴尬,之后行走时,章天葆便对她处处留心,一有车过来就拉住她的手臂。乔嫣很排斥这样的碰触,但碍于对方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只得默默忍受。
到达目的地后,乔嫣才发觉竟是她曾和尉迟弘来过的那家特色茶楼,位于名人故居的花园内。上回是夜晚来,所有的大红灯笼都点亮,流光溢彩。而这次白天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花园内亭台楼阁、池岛山林,小桥流水,极具江南园林的韵味。远离城市喧嚷,别有幽趣。
章天葆已提前订好包厢。坐在铺着绸缎的榻上,推开古色古香的窗户,可见下方一座戏台,一泓清池,一座曲桥。戏台上有南音专场演出,丝竹齐鸣,婀娜女子翩然登场,执节而歌,《拙时恹恹》《听见杜管》《暗想君去》……百转千回,余音绕梁。御前清曲芳古今,国粹南音入仙境。若赋琵琶萧弦声,千年奇葩世代情。台前观众听得很陶醉,不时用手轻打节拍,颔首称许。
用餐前,身着旗袍的女侍者为他们沏了一壶茶。乔嫣一直对着窗外的戏台出神,女侍者走后,章天葆端起一杯茶,递到乔嫣手中。乔嫣紧握着茶杯,迭着腿,把晶莹剔透的茶杯放在膝上。她那秀气的手指,几乎是半透明的,玻璃杯里碧绿的茶,透过杯子,把她的手指都映成了淡绿色,像玉,像翡翠。她啜了一口茶,倾听着戏台上飘传来的千年古乐。
阴天室内光线较暗,章天葆站起身来,打开了室内所有的灯。灯光下,乔嫣倚窗而坐,她的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身上只穿着淡紫色羊毛衫,衣服上有精致的钩花。搭配一件圆领的内搭,浪漫的色彩,娇美、神秘又不会过于高调,非常符合她自身的气质。
章天葆在心中赞叹,这样精致的脸部轮廓,优雅的着装和姿态,看起来真像一幅画。第一道菜端上桌了,乔嫣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式,那杯茶盈盈握在手中,那些澎湃的思绪,慢慢的、慢慢的,随着茶香溢出来。
“你打算一直坐在那里神游四海,不吃饭吗?”章天葆忍不住出声。
乔嫣很缓慢地转过身来。“真不好意思。”她的眼睛迷迷朦朦的,“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后,心里就变得很不安。”
“你今天已经说了无数次‘不好意思’,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章天葆笑着打趣。
乔嫣羞惭低头,双手紧握着茶杯,有些茫然无措。
“我很担心你会把杯子捏碎,这里的餐具都很贵,要赔钱的哦。”章天葆又开起玩笑。
这玩笑像是会传染,两人的眼光一接触,乔嫣就噗哧一声笑了。
章天葆的嘴边也绽开了笑。“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乔嫣真诚道谢。章天葆温暖的笑容,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的心情不似先前那般压抑了。
章天葆清了清嗓子问:“那12小时的记忆,你希望全部恢复吗?”
乔嫣心中彷徨,眼神却很坚定。“希望!”
“但是……你这个样子……”章天葆有些顾虑。
“没关系的。”乔嫣表明决心,“既然决定接受催眠这样的方式,就一定要坚持到底。
章天葆鼓励般地点点头。“不能一蹴而就,这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来。”
“我有个请求。”乔嫣恳切开口。
“请说。”章天葆镜片后面的一对眼睛虽然敏锐,却也温和。
“我找你催眠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尉迟弘。”乔嫣又不自觉地双手紧握住茶杯,“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等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会自己告诉他。”
章天葆清晰的、微笑着说:“就算你不交代,我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医生本来就有替病人保密的义务。”
乔嫣轻吁了口气,她决定等尉迟弘伤好出院后,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哪怕真相再残酷,都必须面对,逃避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
一顿饭,乔嫣吃得无滋无味,幸而有章天葆言笑晏晏,令人如沐春风,多少驱散了些许她心头积压的阴霾。他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乔嫣为他在心理学专业方面的独到见解所折服,她也明白了尉迟弘为什么会拜章天葆为师,他的确是能使人得到教益和帮助的好老师、好朋友。
周末乔嫣尽量抽空在医院陪着尉迟弘。两人还像以前那样亲密相处,小心翼翼地避开触及心中伤痛的话题,但是,他们经常会各自沉浸在自己那不为人知的境界里,每当这时,室内就异常寂静,这种寂静是恼人的,有风雨将至的气息,令人窒息而神经紧张。
长久以来涌动的暗流在周日傍晚喷涌而出。乔嫣回乔氏府吃晚饭,听卓莠琴说乔然参加教会活动去了,不回来吃饭。但是开饭前,乔嫣收到了一条手机短信,还附带有一张照片。短信内容是“今晚10点半,绿州公园彩虹桥上,想要你妹妹活命的话就一个人来”。照片中,乔然蜷缩在地上,紧闭双眼。
乔嫣悚然而惊,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新的信息发来:如果通知公安局的其他人,我会立刻杀了你的妹妹,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当中。短信下方附有多张照片,每张照片中都有乔嫣的身影,都是她在公安局时被人偷拍的,有在特别侦查组办公室,有在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还有其他不同地方。那个人,就在公安局内部,并且果真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恐惧而惊惶,脚步不稳地上了楼梯,冲进乔然的房间。房间内收拾得整整齐齐,并无什么异常。她四下搜寻了一番,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上面是用报纸字样剪拼的文字“乔然亲启”,里面信纸上的内容同样是用报纸字样拼剪。“是警察杀了你的父亲”,短短九个字,惊人心魄。
信封上没有盖邮戳,不是通过邮局邮寄。她将那封信放回抽屉藏好,下楼进厨房,强作镇定地询问阿秀姨,今天是否有什么人到家里来找乔然。阿秀姨摇头说没有,乔然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在家里,直到下午才出门。
“有人来给乔然送信吗?”乔嫣又问。
“信倒是有一封,不过是放在信箱里头,应该是邮递员送来的吧,我下午和晚报一起取了,就拿给乔然。”阿秀姨并未留意到那封信的不寻常之处,有些奇怪地望着乔嫣,“怎么突然问起信来了?”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乔嫣交待不要告诉卓莠琴,免得她又疑神疑鬼。
阿秀姨答应一声,继续忙碌去了。
吃晚饭时,又有人给乔嫣发送了一段手机视频。乔嫣急忙起身走到一旁,避开卓莠琴和阿秀姨。视频中,乔然被关在一个密闭的阴暗房间内,犹如困兽般呼叫挣扎。“有人吗,快救救我!”她不停地用身体撞门,直至体力消耗尽了,倒在地上,匍匐哭喊着。
乔嫣的心绞紧、痉挛,可怕的翻腾痛楚了。
虽然乔嫣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慌乱,但卓莠琴还是瞧出了她的异样。晚上她要出门时,被卓莠琴喊住了。
卓莠琴睨视着乔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和那个尉迟弘在一起,骗我要加班办案,其实是和他约会,还在外面过夜?”
乔嫣全身猛的一震,眼光立刻发热而昏乱。“妈!”她的语气激动起来,“我已经为案子的事情焦头烂额了,你还这样怀疑我。”
乔嫣在家里一向温顺,很少有说话大声的时候,卓莠琴在她那负伤的眸子中震动了,不自禁的把声音放柔和:“我就是提醒你,不要再和仇家纠缠不清。你能不能考虑换个工作,他毕竟是你的上司,同在一个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不会考虑换工作,没有这个必要。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乔嫣说不下去了,她心跳急促,满心迷乱地就往外走。
走到客厅门口才想起乔然的事情目前不能让卓莠琴知道,否则会出乱子。“妈,忘了跟你说,刚才乔然给我打了电话。”她迅速编了个理由,“她让我告诉你,教会的活动要持续两天,事情很多,她今晚就不回来了,和教友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