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伏皇后懿旨传来,要杨文盛夫妇带着雪贞,入宫觐见。
一路上,秦氏悄声嘱咐雪贞,不必过于紧张,对于宣平侯之事,也实话实说,相信伏皇后就算再维护自家人,也总不至于把过错都归在雪贞和杨书远身上。
雪贞只是点头答应,并不过分担忧。
别人不说,就说三叔,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富贵前程,也绝对会想法子安抚伏皇后的。
到了伏皇后宫中,内侍将三人领进,“还不向皇后娘娘行礼!”
三人都拜倒,齐声见礼。
别看方才秦氏说的顺,这会子到了一国之后面前,也是紧张车的头都不敢抬。
杨家再富,终究是平民百姓,在皇室中人面前,到底少了些底气。
“杨文盛,你教子无方,可知错吗?”伏皇后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雪贞趁这机会,快速打量了这个差点成为自个儿婆婆的女人,心中想到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对她也就只剩可怜了。
伏皇后三十来岁模样,体态端庄严谨,不怒自威,还是颇有震慑力的。
雪贞记起历史记载,伏皇后是个很聪慧的女人,母亲是汉桓帝之女,有好多个兄弟,系出身皇室的大家闺秀。
可惜了,这样一个女人,颇有些生不逢时。
宣平侯站在一旁,满脸得意,轻佻的目光落在雪贞身上,令人厌恶。
就听杨文盛道,“皇后娘娘息怒,草民之子动手打人,确有不对,但也是事出有因,侯爷……”
“杨老头,你说什么呢!”宣平侯咋呼起来,“分明就是你那不肖子动手打了本侯,殴打皇室中人,罪该万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文盛道,“侯爷,犬子虽比不得侯爷知礼知仪,却也并非鲁莽之人,若非侯爷对犬子之妻轻薄,犬子也不会……”
“老东西,给本侯住口!”宣平侯嚷嚷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本侯轻薄小娘子了?再说她当时先撞了本侯,本侯教训她几句,有什么不该?”
杨文盛不卑不亢地道,“犬子之妻的确是对侯爷有所碰撞,然却是无心之失,当不算罪过吧?”
宣平侯一时语塞,接着耍赖道,“本侯说是大罪过,就是大罪过,小娘子撞疼了本侯,本侯现在说话胸膛都疼,还没要你们赔呢,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文盛冷冷道,“侯爷既如此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草民无话可说。”
“就知道你没话说!”宣平侯越发得意了,“小娘子撞疼了本侯,要如何向本侯赔罪?”
说罢色迷迷地盯着雪贞,意思已经很明显。
雪贞屈辱地红了脸,紧咬嘴唇。
伏皇后再维护他,也不悦地沉下脸来,“康儿,此事自有本宫替你做主,你且站下。”
想到这侄儿的作派,她也甚是头疼。
若是别家女儿倒还罢了,可这吕雪贞已经嫁作他人妇,且杨将军又才立了大功回来,若她执意罚了杨书远,杨将军丢了颜面先不说,哥哥颖川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是,皇姑姑。”宣平侯故意大声,生怕旁人不知道,伏皇后是他靠山一样。
伏皇后沉声道,“杨文盛,此番杨书远对康儿动手,总是有错在先,你纵子行凶,可知罪吗?”
雪贞心中暗急,难不成伏皇后竟真的不问道理,不但不放过相公,连公公都要责罚?
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杨文盛听她呼吸骤然有些急,自是不想她开口,立刻道,“皇后娘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草民认罚。”
伏皇后听他话里带刺,冷笑道,“你倒有骨气。原本杨将军向本宫求情,本宫还想着你若好生认罪,便网开一面,既如此,本宫若不罚你,难正国法!传本宫懿旨,杨书远冒犯宣平侯,杖责三十,即刻驱逐出京城,杨家嚣张跋扈,不堪造就,永不准杨家人入仕,立刻行刑!”
杨文盛夫妇听这话,登时松了一口气,好了,不用担心入仕之事了。
只是苦了远哥儿,要挨顿打了。
“谢皇后娘娘恩典,草民告退。”
雪贞扶起秦氏,三人一同退了出去。
“可恶!”伏皇后怒地一拍桌面,“杨文盛竟然不向本宫求情!”
早听杨将军说,杨家此次举家入京,为的就是入仕之事。
原本她也在考虑,看在杨将军面子上,得顾老举荐之后,就选杨家某人入仕,并借此向杨家索要大量财物,以做大用。
起事在即,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国库又轻易动不得,只能另谋他法。
而杨家的财富,最令她心动。
所以她才暗中授意杨文孝,刻意不接着答应杨家的请求,让他们主动拿钱出来。
结果还没等到顾老举荐,就出了宣平侯之事,她虽把这个不成器的侄儿骂了一通,气他又做出有辱皇室颜面之事,不过转念一想,这正是敛财的好时机!
故她迫不及待宣杨文盛等人觐见,硬是将罪名栽在杨家人头上,杨家为了入仕,肯定要拿钱免灾。
可她万万没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人家二话不说领了罪,就走了!
走了!
难道他们就这样放弃了,不想入仕了?
宣平侯哪管她在想什么,还得意呢,“他们当然知道,求情也没用,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才好!只是可惜了小娘子,那么漂亮一个人……”
“康儿,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伏皇后又气又无奈,“你知道那吕氏妇,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不就是个杨家的媳妇吗。”宣平侯不在意地道。
“她就是京城吕家的嫡女,她父亲是吕光济。”
伏皇后语声不屑。
当初她也觉得雪贞相貌绝美,气质沉静,出身也不错,配给康儿还是可以的。
“啊,就是她?”宣平侯大为意外,“当初姑姑要说给我的那个?”
“正是她。她命格凶煞的,不旺夫,本宫才罢了这门亲事。如今一瞧,果然如此,你就在念想了。”
伏皇后冷笑,吕氏才回京,就惹到了康儿,继而给杨家带来麻烦,果然是不好的命,幸亏当时,没有成就这门亲事。
宣平侯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样,“原来是她啊,真是可惜,那么美貌的小娘子,竟便宜了旁人。”
伏皇后气不过,“光是美貌又有何用?你没听到本宫的话吗,她是个凶煞的命格,会给人带来祸事!”
宣平侯却不以为然,“能有什么祸事?皇姑姑是说杨书远吗?那也没什么,杨夫人有句话说的还是对的,如果是我的夫人被其他男人污辱,我也不能忍。”
伏皇后是哭笑不得,“那你还到处给本宫惹事?康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
“是,皇姑姑,我知道,我先告退了!”宣平侯一听她念叨这些,头就大了,立刻开溜。
“这孩子!”伏皇后敛了敛情绪,杨家人如此不开窍,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她手段。“来人,请杨将军进宫议事。”
“是,娘娘。”
杨书远被按趴在地,施以杖刑。
杨文盛等人在不远处侯着,虽是各种心疼着急,却不敢上前。
宣平侯大摇大摆过来,笑的得意,“小娘子,要不要向本侯求情啊,本侯若是高兴了,说不定会饶了杨书远呢?”
雪贞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民妇不敢胡乱说话。”
宣平侯不以为然地道,“话虽如此,本侯若是开口,这些人总要给本侯一些面子的。”
杨文盛夫妇如何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双双气的脸发青。
宣平侯未免欺人太甚,明知道雪贞已嫁作他人,居然还打着肮脏主意呢。
“那就多谢侯爷了。”雪贞倒是不见恼,只是眼神冰冷的可怕。
宣平侯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呢,本侯的人情是很贵呢,本侯若让他们网开一面,小娘子拿什么谢三侯?”
杨书远怒道,“雪贞,不必理会,三十杖罢了,我挨了就是。”
宣平侯大笑,“杨书远,你嘴巴倒硬,你以为三十杖那么好挨呢?本侯就大发慈悲告诉你,若本侯存心让谁死,别说三十杖了,三杖就能要他半条命!”
杨书远只是冷笑。
“不信是吧?本侯就教教你,都给本侯看着啊,”宣平侯颇为得意,上前接过侍卫手中的刑杖,比划道,“第一杖,这样!第二杖,这样!两杖一个交错,保准你屁股上挤出个大血泡,碰一碰,都钻心的疼,你信不信?”
杨文盛等人都变了脸色,如此行刑,他们还真是闻所未闻。
“第三杖嘛,就从上往下,狠狠打,打在那血泡上,顿时就皮开肉缩,鲜血飞溅,纵使是铁打的人,也断断受不住,非哭爹叫娘不可!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宣平侯举着棍子,在杨书远身上一晃一晃的,异常兴奋。
雪贞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渣人,风流成性也就罢了,没事儿净琢磨这些折磨人的法子了。
相公要真挨上这么三棍,半条命就没了,后面再挨上十几掍,说不定真的就……
“侯爷,犬子罪不致死,皇后娘娘也是网开一面,饶了犬子一命,还请侯爷秉公处理。”杨文盛忍着怒相求。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宣平侯得意大笑,“终于害怕了吧?非求到本侯是不是?小娘子,拿出点诚意来呀,本侯其实是很好说话的,你……”
“雪贞,不用管我!”杨书远脸都憋的发紫,“我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好啊,真不错!”宣平侯冷笑,“杨书远,本侯还真要看看,是不是你的骨头比嘴巴硬!给本侯打!”
他将刑杖抛给侍卫,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侍卫不敢多话,接住刑杖,狠狠一下,打在杨书远屁股上。
钝痛闪电般沿脊背蹿上,杨书远疼的脸发青,咬紧了牙没出声。
“笨蛋,本侯方才怎么说的,你没看到吗?”宣平侯登时火了,虚空里一比划,“这样打,不能轻饶了他,听到没有?”
侍卫道,“是,是,侯爷!”
说罢重新举棍,就要斜着手打下去。
雪贞咬了咬牙,忽然扑上去,竟趴在杨书远身上!
“远哥儿媳妇!”秦氏大惊,奔过去扶她,“不能这样,快起来!”
杨文盛更是吃惊而感动,远哥儿媳妇竟这样有情有意,不顾自个儿怀着身孕,要替远哥儿受过!
这媳妇,真是没白疼。
“雪贞,快起来,你要做什么!”杨书远感动又心疼,哪顾上自个儿疼了,“我没事,挨得住,你快起来!母亲,把雪贞拉开!”
“我不,我与你一起!”雪贞用力抱紧杨书远的脖子,几乎要哭出来,“我不要看着你疼,我不要!”
“雪贞!”
正闹成一团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的响起,“几日不进宫,竟有如此热闹事儿?”
雪贞一愣:这声音好熟悉,竟是……
“曹大人也看着热闹了?”宣平侯与曹丕,显然是不对付,表情有些尴尬,更有些心虚。
对曹丕,他不止是看不上,还有,畏惧。
雪贞却是暗暗欢喜,有曹大人在,相公今日,总算能逃过一劫了。
曹丕脸上神情平静,笑容也浅淡,是一种对所有一切都不在意的冷漠,“虽是不怎么喜欢,不过有热闹瞧,又正好碰上了,瞧一瞧也罢。方才我听侯爷说起打人的法子,倒觉得新鲜,很想开开眼界。”
宣平侯无趣地摸摸鼻子,“这个吗,没什么好看的,曹大人阅人无数,见世面也广,什么样的没有见过?”
好个曹丕,哪是要开了眼界,分明是在警告他,做的太过分了。
瞧瞧他那冷不溜的眼神,要瞪死人吗?
“侯爷是个中高手,我自要虚心求教。”曹丕挑一挑眉,“还不动手吗?”
宣平侯犹豫道,“这……这女人一直在捣乱,阻挠行刑。”
“皇上可有吩咐,若有人阻挠行刑,该当如何?”
曹丕话锋一转,已有了森然冷意。
宣平侯想也不想就道,“哪是皇上下旨,是皇姑姑吩咐,要杖责杨书远,永不录杨家人为官——”
话说一半,自知失言,讪讪然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