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站着做什么,坐啊,该吃吃,该喝喝,都是一家人,别这么拘束。”杨文孝拿起筷子来,笑着招呼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起看向杨文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杨文盛一时还真捉摸不透,三弟到底是回来做什么的,不过三弟这么客气,他自是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赶人,便招呼大家坐,“都坐下吧,三弟不是外人。”
众人这才坐下去,小声议论着。
“三弟近来可好?”杨文盛尽量平静地说话。
杨文孝佯装叹气,“事情多的很,我是没白没黑地忙,累的很,今儿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回来一趟。”
杨文盛嘴角抽了抽,“三弟既然这样忙,就不用回来了,小孩子家家的,过个百岁,也没什么要紧。”
三弟这话听着,像是大房得了他天大的恩惠一样。
“那怎么成呢,再忙也要回来,到底是咱们杨家的第四代,”杨文孝喝着酒,目光落在杨书远和雪贞身上,“书远和他媳妇早就回来了?”
当初果然是在演戏。
老夫人不咸不淡地道,“书远媳妇临产那会子,我让人把他们接了回来,她怀的到底是杨家的第四代,不认谁,也不能不认我重孙。”
杨文孝脸色一变,有些难看。
雪贞有点担心,三叔虽不绝顶聪明,却也能听出老夫人话里有气,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呢,三叔会不会当场发作?
杨文盛打着圆场,“可不是吗?母亲,各位,今儿是几个孩子百岁,大小是个喜事儿,多谢各位捧场,我先干为敬。”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一起举杯,才算将这尴尬化解了去。
老夫人也不再多说,让人将宁哥儿抱过来,接在怀里逗弄。
杨书轩夫妇下意识地护在老夫人身边,都很担心。
不过杨文孝却到底没有发作,这饭也吃的有惊无险,宴席散了之后,下人们出来收拾,杨家人到屋里说话。
杨文盛道,“三弟这就回京吗?”
“大哥这么急着赶我走吗?是怕我拿走什么东西不成?”杨文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杨文盛却没笑,“三弟言重了,该是三弟的,一分都不少,我都给三弟留着呢。”
“那其他的呢,”杨文孝干脆直接问了出来,“大哥自个儿都收着吧?”
“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文盛脸色发了青,“杨家如今是什么情况,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我不想多说,好歹还留了三弟那一份,三弟这么说,是信不过我吗?”
杨文孝笑的很奸,“大哥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作甚么要信不过大哥呢?是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杨文盛气结。
“还有杨家的生意,”杨文孝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大哥当真把生意做到要关门大吉的份上?”
这些年他虽不曾回府,对杨家的事也时有耳闻,杨家根基很深,生意做的也很大,既然是日进斗金金,就算最近生意不好做,哪是说倒便倒的?
所以,大哥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或者多少猜到他的目的,所以故意放出的风声而已。
伏皇后起事在即,正是需要大量用钱财之时,大哥却在这时候让杨家生意“倒闭”,这不是在绝他升官发财之路吗?
好,既然大哥对他不仁,就别怪他不义,做事就要做绝,无毒不丈夫。
杨文盛早料到,即使瞒得过别人,也不好瞒三弟,倒也不惊,“三弟这是在笑话为兄呢,没办法,如今这世道,生意不好做,我连做了几桩,都是赔个精光,家里的钱都拿来还债和赔偿商户了。不过你放心,你那一份,一分都没少,三弟看什么时候合适,让人来取走吧,我也省得给你保管着。”
“大哥赔了多少?我好歹在京里有些人脉,生意上的事若是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杨文孝甚是大方地道。
杨文盛佯装苦笑,“那就先谢谢三弟了。不过最近做什么生意都赔,我已有些心灰意冷,暂时没有再做的打算,等什么时候需要了,再跟三弟说一声吧。”
杨文孝暗暗冷笑,如果没有猫腻,大哥岂会拒绝?“大哥怎能如此?杨家上下还指着大哥呢,再者我这次回来,到杨家的铺子里转了转,生意还是不错的,哪就像大哥说的那样凄惨了?”
雪贞暗道三叔有点心计,都用在这上面,居然偷偷到杨家铺子里去看,好堵父亲个哑口无言。
然他能想到的,杨文盛自然也能想到,摆手道,“哪有呢,不过是靠一些老顾客勉强维持着,杨家生意虽然大不如前了,声誉还是在的。”
杨文孝果然没再多说,“既然这样,那就依大哥的意思吧,我先到库房看看,我那一份有多少,好准备马车。”
“也好。”杨文盛对老夫人道,“母亲,我先带三弟过去了。”
“去吧。”老夫人仍是逗弄着宁哥儿,头都不抬。
杨文孝冷冷看她一眼,大步出去。
杨书帆不满地道,“老夫人,母亲,你们就真让三叔拿了那份去?”
杨家的钱本来就不多了,再分给三叔一些,他们还享受什么?
三叔是皇后的亲戚,颖川王的女婿,会缺钱吗,何必盯着这些小钱不放。
秦氏严厉而冷酷地道,“帆哥我,这件事情自有母亲做主,你休得乱说,听到没有?”
杨书帆也是少见秦氏这样声色俱厉地与他说话,嗫嚅几声,终究是没言语。
雪贞劝道,“母亲息怒,二哥也没有其他意思,不过是担心杨家罢了。”
就是。
杨书帆暗暗不服气。
秦氏神色缓和了些,告诫道,“总之都不准到外头乱说,否则家法侍候。”
众人都应了,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之后各回各的院子,杨书远和雪贞也带着月姐儿回去,辰哥儿则留在了秦氏这里。
没法子,秦氏就是对孩子们喜爱的不得了,宁哥儿只得一个,杨书轩还没稀罕够呢,就是不肯留给母亲照看,好在杨书远一次生了两个,秦氏好说歹说,才要了一个过来,日夜照看,虽是辛苦,却甘之如饴。
原本秦氏是想要带着月姐儿的,毕竟女儿贴心,杨书远却二话不说,把辰哥儿给扔了过来,女儿他稀罕着,秦氏是哭笑不得。
雪贞虽是舍不得孩子这样小就跟她分开,不过两下里离的又不远,再者母亲替她照顾一个,她多省心,便愉快地答应了,只隔三岔五过来看看就好。
母亲带大四个孩子,是个有经验的,除了辰哥儿吃奶时,是在奶娘那里,平日里都是母亲带着,给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身上带着奶香,别提多好了。
晚饭过后,雪贞到秦氏院里给辰哥儿送了趟衣裳,回来就与杨书远说了件事,“相公,三叔今儿在杨宅住下了。”
“哦?三叔不是瞧不上咱们杨宅,宁愿住驿站的吗?”杨书远正抱着女儿逗,闻言将女儿交给奶娘带下去,关上了门。
雪贞摇头,表情凝重,“我也不清楚,母亲说三叔自个儿要住下来的,还说是这回有几天闲暇,要多住几天。”
“有古怪。”杨书远果断地道,“雪贞,你瞧见没有,今儿在席上,三叔瞧着咱俩的眼神,很吓人。”
“是的,我也看到了,”雪贞点头,“三叔心里明白,老夫人是假装赶我们走呢,他是嫌我们碍了他的事,我怀疑……他这次回来,是要谋夺杨家的财产,为伏皇后出力。”
杨书远惊怒道,“你的意思是说,伏皇后要……”
“十之八九,”雪贞压低了声音,“上次曹大人来,不是也说起了吧?我担心曹伏两家,要有一场生死之战。”
心里却道用得着说吗,伏皇后除曹,就是今年了。
“那……”杨书远犹豫,拧紧了眉,“我们该怎么做?”
三叔虽已对杨家情断意绝,到底与他同出一脉,要怎么拉他一把?
曹大人又是否有所防范呢?
“这个……”
雪贞也很头疼,曹家必杀伏氏,三叔又绝不可能因他们几句话,而倒戈相向,的确不好应对。
“三叔是不是信了杨家破产之事?”杨书远忽地转了话题。
“母亲倒是没细说,大抵是三叔也不曾明确表态吧,就算心里有怀疑,不过库房里的确没了多少钱财,三叔也没别的说法。”
雪贞心里很乱,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了,却无从改变,才是最可悲的。
“好了,媳妇,你别想了,这些事情我来处理,”杨书远最见不得她拧眉苦恼的样子,拽过来亲亲,“明日我与父亲商量一下,看如何做再说。”
“但是……”
“好了,睡觉。”
说罢某人化身“禽兽”,将媳妇压在身上,好一顿折腾。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才亮,雪贞就起了身,去花园收集花瓣上的露珠,用做滋补容颜,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些事儿原本下人做就可以,不过她总是自个儿采集的,才放心。
刚到花园,忽地看到杨文孝表情凝重地过来,她心中一动,忙闪身躲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