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是你么?”
雪越来越大,柳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而我的视线,却已经被那道与白雪融为一体的身影深深覆盖,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春喜,我知道是你。”
“你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身体被慢慢托起,脸庞被压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浑身一颤,后知后觉感受他浑身的颤抖,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像自来水一样喷涌出来。
柳箫慢慢地拍着我的背,柔声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少主!”异口同声,同时前方一排白衣女子哗哗抽出剑,拦住我和柳箫,为首的女子冷冷道:“柳公子,不想与暝水宫为敌的话,放下苏飘飘!”
“如果我不放呢?”柳箫挑起唇角,把我抱得更紧:“若没记错,我夜郎向来也并没有与暝水宫修好。”
“即是如此,休怪我们无理!”剑尖如雨点一般刺过来,柳箫抱着我左右闪躲,奈何动作本就受困,腹背受敌,四下僵持,一时间竟摆脱不过。
“全都……退下……”虚弱的声线却盖不住与生俱来的威严,提剑的少女浑身一震,霎时停住动作。
“可是,少主……您的伤……”
我听到他轻咳两声,喘息着道了声:“无妨。”
这声音有种震慑人心的味道,犹如被打了麻药,不知为什么,此刻只觉得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飘飘……”
手心越收越紧,柳箫的衣领已经被我的双手绞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伏在他的怀里。不敢回头确定。
“飘飘……”
白寒衣又咳嗽了一声,话语却带着笑意,脑中联想起作为猫时他提着我反复提及‘飘飘’时的温柔摸样,唇角上扬的弧度,已经深入我心。
眼泪再次下来。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刺你并非我意,但是坦然地接受或者再次面对,我没有那份勇气!
“飘飘……回来……”
这一声,带着无尽苦楚,竟有些低声下气的味道。
我侧过脸,但还是不敢看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寒衣……”泣不成声,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完全模糊不清。
白寒衣愣住,直直地看着我,不语,柳箫帮我拭去眼泪,打破沉默:“白少主,在下已把陶言淡擒住,交与尹公子与你,共同发配。”
“不用了……”白寒衣的声音透着疲惫,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拒绝了暝水宫的侍女的搀扶,扶额苦笑,“该死,我都忘了此行的目的。”
像一个幽灵,他张望起来,最终视线落在雪地上一截隐露的猫尾上,像疯了一样,带着微笑,慢慢地朝那边艰难地靠近,侍女们想上前帮忙,都被他挥手制止了。
猫脖上的血块早已凝固,经过方才雪中浅埋,居然把血迹也融个干净,紧闭着双眼,伸张着四肢,恍若入睡,白寒衣小心地把它抱起:“看,多可爱的小猫,飘飘,它听得懂人话。”
“它的名字叫小白。”
“来,小白,她就是飘飘……”
几乎是蹒跚,白寒衣捧着猫,一寸寸地朝我们靠近,“飘飘,这是我送你的。”他热忱地盯着我的双眼,塞给我,“你喜欢不喜欢?”
小猫僵硬的尸体从我手中滑落。我看着这具我附身了几个月的身体砸到雪中,溅起一窜冰晶,好像一切都玩完了……
白寒衣呆了呆,霎时,芙蓉划水的轻笑荡漾开来:“也对,猫已经死了,飘飘必定不喜欢。”
万籁俱静,天地圣洁的莹白,每个人好似都在看一场华丽的笑剧。只是剧还没有演完,你却已经退场了。
我看着白寒衣后仰的身体,叫不出半个字。暝水宫的侍女默默地把他塞入马车,赶车的依旧熟悉,穿越初始首个入眼的大娘。
斗转星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限期待过后的绝望。一切一切的休止符?!
马蹄四扬,不带丁点犹豫,决绝地离我们越来越远。
——白寒衣,终是我对不起你。
目送白寒衣远去,柳箫转身:“二……尹公子,陶言淡然如何处置?”
“血祭陛下!”平淡的口气,语毕,尹霜亲手拉开了一张弓,三支箭同时排开。
陶言淡被五花大绑着推到了雪地中,周围人自觉地围成一道圆圈,把他困在正中,每个人的弓上都挂了箭,只等一声令下,共同来执行那神圣的仪式。
柳箫抱着我走到边上,他用掌心盖住我的眼睛,伏在我的耳边一句句唱着我听不懂的夜郎歌谣。只是片刻,空茫的天空中一声尖锐的撞击,随后爆发了强烈地共鸣。
雪一片片落下,融在脸上凉凉的。
我侧过脸,最后看一眼倒地的那团插满箭头的身体,已经完全辨不出人形,丝丝血迹顺着箭柄溢出来,活像一只枣红的刺猬……
如果不是遇到复国兴邦的柳箫,扩充权域的白寒衣,或者说偏执忠孝的尹霜,或许他,本该是个袅雄,问鼎天下,坐拥江山。
一切荒唐的戏码,终于此,始于初。
撕心裂肺的声音四下响起。我知道那是尹霜的人在处置陶言淡手下的声音,而他却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执拗地跪在雪中。
柳箫担心,半犹豫地叫了一声:“二哥——”除去与生被赋的指责,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更希冀那一份兄弟情义吧?
尹霜从地上站起来,表情有些讽刺:“夜郎殿下尊贵,在下高攀不起。”
柳箫尴尬,硬是憋不出半句话来,那个矛盾的群体,如果说虎视眈眈的陶言淡罪有应得,而自己卧底的身份何尝又比他光彩多少?
“二,尹……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尹霜仰起头,“殿下放心,正如在下对白少主所言,如此,于我不过是个解脱。”
看柳箫没有回答,尹霜继续淡淡道:“我主既已不在,这天下,夜郎暝水宫谁主沉浮,自与我无关!”
“忙活了这么久……”尹霜看向远方,感叹:“或许真是到了游历江湖,闲钓饮茗的时候了……”
“可是为什么会寂寞呢?”
他转过身来,“三弟,如果有一天你寂寞了,大可来找我作伴!”他对着柳箫诚挚一笑:“扣除那些,你永远是我的三弟!”
柳箫怔住,大抵也没料到尹霜会如此说。雪落了他一身,眼见这束灿烂的光线转身,才后知后觉地在背后响亮地应了一声:“好——”
尹霜没有回头,留给我们一个抬手挥舞告别的背影。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在这一天之中,盗墓贼家鸡飞狗跳的日子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心中的苦涩与欢喜和谐地纠结到一块。
终于,名字带‘霜’的男人应景地消失在冰雪之中,许多年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煮酒论诗的闲人,没事的时候编两本《江湖夜话》混入市井换酒,成为懵懂青年初闯江湖的宝典指南;又说,此人身形俊逸,早是天下侠女心中所眷;还说其红颜一片,知己天下,没事的时候行踪不定,但更多的时候却飘在水上,画舫为家……
当然,那些都是传说!
“你会是个难缠的敌人!”
“在下对天下并无他意,”尹霜微笑,“不过,白少主可以不信!”
“如此,诛杀陶言淡只是你单纯的目的?”
“白少主,聪明如你,会帮一个难缠的敌人?”
白寒衣微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望尹公子能实现承诺。只是,公子未达目的,同时结盟与夜郎暝水宫,不怕到时为难?”
尹霜一愣,继而了然:“事成之后,在下定当退出,朝廷势力也势必也会瓦解。而至于少主执意的另一样东西——恕尹某愚钝,只能退身送上硬邦邦的江山。”
白寒若有所思,“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