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寒只好带着她绕过玄关,哄着她睁开眼睛,可是他所有能说出来的哄人的话都用完了之后,冷陌还是闭着眼睛不肯睁开,无奈,他只好吓唬她:“再不睁开眼睛我走了。”
冷陌果然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了平素的倔强和倨傲,濛濛一片都是哀求,闵寒看得心底一片柔软。
这个时候,如果冷陌是那种娇弱得像温室里的花那种人,这种眼神下她说出来的台词就是“哥哥,不要走”之类的。可是她是冷陌,那种软弱的哀求只在她眼里停留了那么一瞬,旋即又是闵寒熟悉的倔强,说出来的台词让闵寒忍俊不禁:“你敢走我就跟着你!”
闵寒扬了扬唇角,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好了,去拿衣服。”
冷陌要拿的不止平时的衣服,还有内|衣,她当即就松开了闵寒的手一头扎进了卧室,想着既然到闵寒家去穿睡衣肯定是不方便了,只能拿了一套轻薄的运动装充当睡衣。?
拿好了衣服之后,冷陌总觉到闵寒家去洗澡不方便,于是跟闵寒说了一声,钻到了卫生间里面去洗澡。
闵寒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想找点东西来打发时间的时候,就看见玻璃茶几上有一本相册,是冷陌大学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子青春逼人,素净的脸上午后三点的阳光般明媚慵懒的笑容。闵寒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这些照片都是冷陌回国后在暑假的里到处疯玩拍下来的,背景从北京故宫到九寨沟,尽是国内知名的大小景点。
翻到后半部分,就都是她和家里人的合照了。照片里一家人的笑容都洋溢着幸福。闵寒禁不住想到,如果温舒雅也能在她身边的话,那么她的一生就真的算是完整无暇了。
正想着,原本没有一丝声响的卧室忽然又传来一声尖叫,尖叫声里还夹着重重的“啪”声,闵寒没空去想那“啪”声的来源了,忙不迭从沙发上站起来疾步走向浴室,还没走近冷陌就推开门冲了出来,见到了他就跟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一样,抓着他的手腕不放,眼眶里泪珠在打滚,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闵寒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急,慢慢说。”
冷陌终于平静下来,虽然带着哭腔,但是吐字还算清晰:“卫生间里面有东西。”
闵寒蹙了蹙眉头,松开冷陌的手去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见一条蛇蜷缩着在马桶路,头伸了出来,吐着红色的信子。他终于知道刚才那声“啪”声是冷陌掀开马桶盖后看见这条蛇,吓得盖上马桶盖之后发出来的。如果她曾经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那条蛇的话……
他不再想下去,转身跨到冷陌跟前抓起她的手边仔细察看边问:“有没有被咬到?”
冷陌摇了摇头。
闵寒终于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冷陌全身,这才发现她已经洗好澡换好衣服了,于是牵起冷陌的手边往外走边说:“走,上楼。”
冷陌迟疑地问那条蛇怎么办。
闵寒说:“我帮你处理好。”
冷陌点了点头,放心地跟这闵寒上楼了。
刚到楼上闵寒就把她塞进了客房让她睡觉。
可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个残破的布娃娃的身影,第N次睁开眼睛后,她挫败地问闵寒:“安眠药还有没有?”
闵寒靠着窗台的边沿,闲闲地抄着手说:“有。”
冷陌眼里绽放出异彩,刚想问闵寒拿两粒过来吃的时候,闵寒却像看透她的心思一样抢先开口道:“但是我不能给你。”
她哭着脸:“为什么?”
闵寒揉了揉太阳穴,耗费了良久去组织语言,最后说:“沾上了就会离不开。不要像我一样。”
冷陌脸上还是无法理解的表情,心里面却已经认同了闵寒的话,不再提起安眠药的事情。可是没有安眠药,真的睡不着。眼睛一闭上,蛇的信子跟那个鲜血淋漓的布娃娃交替出现,她只能惶惑不安地睁开眼。
见状,闵寒也不打算逼着冷陌睡觉了,轻声问:“跟我说说你中学那年在深林里迷了路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也只期盼着冷陌能说累了,就睡着了。
冷陌并不知道闵寒的用意,但是她知道闵寒是个不喜欢闲扯的人,他能这样主动留下来跟她聊天,她很开心,于是,她仔仔细细地跟闵寒说起了那件事的始末:“那个时候我姑姑和姑丈带我们一家人去旅游,住的酒店后面就是一座山,我贪玩,跑上山了,结果找不到下山的路。我上山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在山上兜兜转转了两个多小时,天渐渐的就黑了。我知道我姑姑肯定报警在找我了,可是我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在我被那些飞禽走兽弄死之前找到我,那个时候我很怕。”
闵寒“嗯”了一声当是在回应冷陌,“那个时候你多大?”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冷陌掰着手指算了算,“十三岁。”
闵寒又说:“十三岁就有这种经历,你的人生也算丰富多彩了。”顿了顿,“你说你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在你被那些飞禽走兽弄死之前找到你,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你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冷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在英国的十几年,范西哲就是我的上帝,不管我有什么事,只要我喊一声他就会到我身边。可是那个时候我明白,我在山上,范西哲在山下,就算我喊破嗓子范西哲也不可能听到。”
闵寒挑眉,“所以呢?你没喊?”
“当然没喊!范西哲听不到我喊什么?喊不来范西哲把那些飞禽走兽喊来我就死定了。再说,如果我真的要在那个时候死了,那个时候……我怎么也算个小美女了吧,沙哑着嗓子去见上帝,会拉低我的印象分的。”
她神情认真,丝毫看不出开玩笑的痕迹,闵寒忍俊不禁,“那,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冷陌说:“那个时候,我想着我要在哪里留一封遗书。我爸老是不按时吃饭,我要叮嘱他按时吃饭;我还要告诉范西哲,他暗恋的那个小洋妞其实不是什么好货,我见过她跟三个不同的男生接吻;那个时候大表哥跟表嫂才刚刚认识,两个人闹矛盾了,我还要让他们看在我死了的面子上和好……还有好多。”顿了顿,语气突然间变得悲愤,“可是我没有纸笔,也没有刀子把我想说的刻在树皮上。如果警察再晚一点找到我,我就把手指咬破写血书了。”
闵寒:“……”真的跟他想的差不多。他被挫败了,凉凉地问,“那个时候你才十三岁,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地面对死亡?”
冷陌往被窝里面钻了钻,“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身边每个人都没什么大问题,我可以无忧无虑地死。可是后来,”眼里忽然涌上了一层薄雾,“后来警察找到我,我姑姑和我姑丈抱着我,我没哭,他们却哭得跟个小孩一样,说我要是出了事他们就没有颜面回去见我爸了。范西哲说我要是死在那座山上,他就呆在那座山上把树一棵一棵砍了,因为是那些树遮住了他的视线所以才没看到我哪里。”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珠,“那件事之后我爸爸飞去英国陪了我整整一个月,每次提起那件事他都还心有余悸。我第一次知道,我活着,对很多人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闵寒眼神跟夜色一样温柔,抽了张纸巾递给冷陌,她接过去了却不擦眼泪,只是说:“喂,我跟你说了个这么大的秘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说一个秘密才公平?”
闵寒认命地说,“我曾经被绑架过,跟你一样差点没命了算不算秘密?”
“豪门公子被绑架在小说里不是常有的事情吗?算什么秘密?”冷陌一脸“你真无趣”的表情嫌弃地看着闵寒。
闵寒:“……”
“但是,”她眼里突然爬上一抹异彩,“这蛮刺激的,说吧说吧。”
就这样,闵寒破了例,活了二十七年,他第一次一次性讲这么多话:“我十岁那年,被黑道上的人绑架了。那个时候绑匪要赎金一亿。最后钱到手了还撕票,把我推下海,我手脚被绑着,不能游泳,只能沉入海底。后来警察局的人动了海军的力量来救我,海域很广,无数的海底生命探测仪伸到海底去,幸好我没断气,被找到了。
被送到了医院之后其实我生还的希望并不大,躺在icu里分分钟会断气。我爸把国内甚至是国际上的权威都请过来了,只要我醒过来,就算是醒过来之后会失忆,更严重的会变成一个弱智儿。”
冷陌听得入神,闵寒又在最高|潮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下意识的就问:“后来呢?你变成弱智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