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轻的声音,在凄厉的牢房中格外的好听,牢中公子听到了她的声音,苍白的脸猛然看向这边,眸子里满是震惊,从来牢房起就丢了的三魂七魄终于回来。
他奉命打开牢房,公主道:“先下去吧。”
知晓这是要说什么他不能听的话,他躬身退下,却未走远,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他站在旁边的牢房处,牢中的人因了石墙的阻隔看不到他,而他则能听到里面的谈话。
明知道这种偷听是不对的,可他好奇,他好奇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见一个罪人,这种好奇,让他不怕死的听起了墙角。
几声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想起顾公子的声音:“殿下,您不该来这儿的。”
公主道:“你呢?你就该来吗?........顾安,最不该来这儿的人,是你。”
顾安咳嗽了几下,他身体很不好,来牢房之后总是咳个不停,“我甘愿的,殿下,您曾告诉我,人活着有他活着的意义和价值,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意义和价值在哪儿。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为了您,我不觉得后悔,相反,我觉得很开心,殿下,是您教会了我,什么是意义和价值。”
“荒谬!”公主似乎生气了,声音也严厉了起来,“我若知道你如此糊涂,当初便不会教你这些,顾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自掘坟墓,这一生便算毁了你知不知道?!”
“可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殿下,我本就活不久,自幼时起我便晓得自己活不久,能活这么些年,我已经算是偷来的了。
我问过大夫,大夫说,我已无药可医,如此,能帮您了却一桩心事,又有何不可?事情总得有人去做,让快死的我去做,不是很好吗?”
牢房里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才又响起公主的声音,那声音颤抖着,带着压抑已久的哭泣,听的他心头狠狠一颤。
“这件事很多人都能去做,顾安,我从没想过要你去做,你可知是为什么?”
顾安道:“知道,因为殿下舍不得。”
“既知我舍不得,你为什么还这样做?”
“.....因为,如此,这一生,殿下再忘不得我。”
慕寒的话到此顿住,杯中茶水渐凉,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皱了皱眉,然后一饮而尽。
宋肆意的坐姿已经从端端正正到将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腮帮子,很好的展现了什么叫端正不到三个数。
将另一只手中的扇子转着圈儿玩,她看着慕寒笑问:“怎么不继续了?别告诉我下回分解什么的啊,我可是会打人的。”
有了上次下回请早的教训,她一看到慕寒停顿,就怕他止住不讲,故事听一半什么的最让人讨厌了。
这故事也许她很熟悉,也许她不熟悉,经由他人之口讲述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早说过,那些故事里的人,许是离她很远,许是离她很近,是近是远都已经不重要,因为,此刻,她不过是一位听客。
慕寒没有放下杯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嗤笑:“姑娘,你是玲珑人,有些事情我总也看不明白,也辩不出真假,这个故事倘若到此为止,姑娘觉得那老丞相是谁杀的?”
他在向她寻一个答案,说是答案,也不过是听听旁人口中的答案,是不是与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致。
“世间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难以算的清楚明白,你又何必执着于真假,慕先生也是玲珑人,当知雾里看花最是美不胜收,强行知道真相,只会伤心又伤身。”
真相从来都被掩埋,没有人会去挖掘,人们要的是自己所想的真相,所以,真假从来都没有定数,定数在人心。
慕寒了那么久的说书先生,什么样的故事没听过,你问问他,他能保证自己讲的所有故事都是真的吗?
他自己都不不能保证的,所以,故事嘛,听听就算了,别细究。
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显然让慕寒不是很满意,他又问:“那姑娘觉得什么事可以执着真假?”
宋肆意道:“都可以,只要你找到能告诉你真假的那个人,只是,很难呐。”
“姑娘呢?姑娘以听者的角度来看呢?”
听者的角度吗?
宋肆意笑道:“慕先生到底想知道什么呢?凶手已经在牢中,百姓却言凶手另有其人,于是,这位侍郎大人就觉得其中有蹊跷,内心必然也是怀疑这位公主的吧。
由此可见,答案是什么真的不重要,就如现在,慕先生不也在怀疑吗?若我说,丞相之死与公主无关,你信吗?”
信吗?慕寒犹豫了起来,明明是他找宋肆意要的答案,可是在听到答案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不信。
看着慕寒的样子,宋肆意也端起冷茶抿了一口,“慕先生自己都不信,我再说又有什么用,世间多是如慕先生这般的人,看似执着追求一个答案,实则,在你们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因为提前有了答案,所以后来的答案如何并不会去在乎,甚至还会觉得后来的答案是假的,这就是现实啊。
慕寒轻叹:“许是吧,姑娘不是想听下面的故事吗?”
宋肆意摇头:“下面的故事我来讲给慕先生听,若是讲错了,还希望慕先生别见怪。”
关于这段往事,她很少去想起,因为她不想让顾安如愿,她要让顾安知道,即便他死了,她也不会为他难过。
他说:“...因为,如此,殿下再忘不得我。”
她回道:“不会,我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强迫着做某件事,顾安,你在迫我,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温声细语生死难离这种事,似乎从来不会在她身上看到,她总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先皇驾崩也好,夺位之乱也好,弑母杀兄也好,她从来都不在乎。
很多人骂她冷血,她也确实冷血,冷血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冷血的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温暖她。
顾安同她青梅竹马,俩人一起长大,他亲眼看着她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看着她从懵懂无知到纵横朝堂。
然后,他说:“瑶瑶,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句话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自由与权势也是如此,我喜欢自由,你喜欢权势,我问你,如果是我和权势,你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