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北都。
西塞三州州候长摩萨耶跨坐在他那匹赤红宝马的马背上，在他那张方正且轮廓分明的脸上，额上的一撮卷发正随着马匹的步伐而上下抖动着。
随着春时谷雨季的到来，原本已经覆着一层绿意的戈尔丹草原上迎来了这一段春雨绵绵的时段。细如毛发的春雨雨丝飘落到了这片草原上，没有发出一丝淅淅沥沥的声响，安静地像是没有一丁点的分量，但雨就是这样下着，绵绵不绝。
草原上是没有雨伞这样的物件的，所以雨天也看不到如江南水乡那般片片霓虹的景象，最多就是雨大的时候，披一件毛皮的织品覆在身上，既暖和又避雨。
但是这春雨太细太绵软了，武州婆陀族的游牧民们将这雨比作先辈们的回眸，让雨淋在自己的脸上是一种虔诚。
一直随在摩萨耶身后的乌拉突然对着摩萨耶说道：“主子，那个中原人来了。”
远处，一骑白马。
摩萨耶微眯着眼睛看着白马的方向。
如果说世人知道摩萨耶正在这人族大陆上掀起一阵的风雨和暗流的话，那么只有摩萨耶知道，白马之上的那个人便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坐在那匹白马之上的那个人就是黑影，一个站在摩萨耶身后的黑影。
“项先生。”摩萨耶骑在马背上，牵着缰绳将马头转向了来着的方向。
“大汗。”马背上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因为在戈尔丹草原上身穿着一套棕色的中原人士的贴边长衫而倍惹人眼。
中原内陆人的身材要远远瘦弱于西塞的那些马背上的勇者。
这个被摩萨耶称为项先生的中原男子，冷俊的脸上是一撮的八分胡，楞楞的盘发上是一顶麻质的高冠，经过一路的驰行，一些松散的发梢打湿后紧紧贴在了男子的脸上。
“乌拉，你先下去吧，我要与项先生谈些要事。”摩萨耶对着边上的乌拉轻声命令道。
“这……是，主子。”虽然乌拉已经知道了他的主人与这哥中原人的雄心，但他作为一个西塞的草原人，却没有向他主人摩萨耶那样的包容心，对这哥来路不明的中原人一直怀着一份的戒备。
待那乌拉走远后。
项伯羽才缓缓开口道：“看来大汗身边的人还是没能完全信任我啊。”
摩萨耶听着这话确实哈哈笑了笑：“项先生，那为何你不凭着你过人的智慧，让我这手下信任于你呢。”
“我不愿浪费精力在这样的琐事上面，大汗，成大事者当不拘泥与小节。”项伯羽朗声说道，气宇间果真透着一股非凡。
“哈哈，项先生真是大志向之人啊，想来今后也会是我武州婆陀族的大恩人啊。”
“但是大汗，现在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呢。”
“哦，项先生，到底是什么事情？”摩萨耶向着那个项伯羽问道。
项伯羽什么也没说只是遥指着那西侧苍穹山脉的方向。
“是天墙吗？”摩萨耶皱着眉头说道。
两人就这样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到北都城外的辽阔草原上，或近或远的，便是一群群放牧的散民或是一队巡逻的骑马哨兵。
而摩萨耶和项伯羽身后则是一座城墙有十来丈高的城池——北都城。
“妖族又要有异动了吗，那这次会是怎样，还是奇袭吗？”摩萨耶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大汗，先抛开这些不说，项某还是很想知道昨日大祭司看天象给通州做的卜卦。”项伯羽向摩萨耶问道。
“唉，荧惑守心啊，东方有荧惑之星（荧惑即为火星）大盛，随后又有将神自西南坠落，大祭司说是大凶之兆啊。”
“哈哈，大凶之兆吗？”项伯羽听到摩萨耶口中的大凶时，却不惊反笑。
摩萨耶抬眼看向项伯羽，露出吃惊的神色：“项先生，你为何发笑？”
“我只是想着你们这武州的大祭司还算没有老糊涂，还能做些预测之事。前些天我在神庙府里看到你们的大祭司，当时项某想的是为何如此衰老的祭师还没有被‘虚’召回天都去。”
“项先生，宗庙祭祀的玩笑可是开不得的。”摩萨耶对此善意的向项伯羽提醒道。
但项伯羽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谁知道呢，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圣神，但只要对自己有帮助，摩萨耶便会尊敬他。
“大汗，昨夜项某我也是夜观天象，所见与你们武州的大祭司并无二样，只是——”项伯羽稍作停顿。
“——只是什么？”
“只是，项某还注意到了那紫星微开，紫麒之星升于夜之东南，虽然荧惑之光大盛，几欲掩盖紫星的微芒，但项某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那颗冉冉升起的紫星啊。”
“紫麒星——”摩萨耶喃喃了一句。
也是与此同时，项伯羽用郑重的语调字字道：“大汗，您就是那颗紫麒星啊。”
“项先生，你到底要说明些什么？”摩萨耶已经完全搞不懂眼前之人的思绪了。
“大汗，依照天象，那么妖族再次东侵便已是迫在眉睫的要事了，这样的一战是躲不掉的，而西塞的巨大牺牲也是躲不掉的。”项伯羽拍了拍马身，然后朝着远处的北都城骑去，“而大汗，你是否想过，这西塞的不幸或许能成为你立足大陆的又一个契机，就像您借着天墙倾覆而坐上了西塞的州候长一样——只要你运用得当的话。”
“契机？”摩萨耶似乎陷入了沉思。
项伯羽也沉默了下来，他在等待着摩萨耶的决断，凭此来判断眼前的魁梧壮汉是不是值得自己去托付所有的赌注。
两个人既在合作着又在彼此试探着，因为他们两人都将赌注压得太大了，以至于容不得半分闪失。
“项先生，那么这一次又是怎样一个契机呢？”
“在不久的将来，妖族将通过天墙大举东侵，但这些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威胁——”
“那我们真正的威胁是什么？”
“上古四凶兽！”项伯羽一字字地说道。
摩萨耶愣在了原地，不再驱马向前：“这么说，前些日子大祭司说的天地异象是真的了？”
“是真的。”项伯羽没有半点隐晦之意。
“是没有什么能毁灭那些凶兽，那时它们将吞噬战场上所有的生灵，如果不阻止那些凶兽，人族大陆都会覆灭——”
“可……单凭人力又如何能抗衡那上古的凶神呢。”摩萨耶不解的问道。
“哈哈，抗衡凶兽，那就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要考虑的事情了——”
“项先生，你的意思是‘虚’会出手吗？”摩萨耶沉思着。
“大汗，你所要做的应该是在此之前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然后如当初那样号召十二州团结起来，共御外敌。”
虽然项伯羽的建议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其中的深意却值得两人都繁复推敲。
“号召人族，我只是在想真的会有用吗？”
“大汗，您什么时候也变成那犹犹豫豫的娘子了。”项伯羽将马调转了一个方向，“您的眼光到底能看得到多远呢。”
摩萨耶终于是不再言语了，他沉默着大力挥斥了一下马鞭，然后他座下的枣红战马便朝着北都城一啸而去，马蹄所过处翻起点点的草皮。
真是繁复的人世啊！
项伯羽突然感叹了一句，现在的他似乎能明白一点半年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