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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那年,你近在咫尺我却看不见

她被丢在十五岁的白月光里,从此地球两端,各自离散。

01

谢逢到了傅斯宁家楼下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到她坐在窗台上,就如同三年前那样,静静坐在那里,倾城日光要将她整个化开一样。

她在折纸飞机,这好一只就凑近嘴边哈一口气,然后将纸飞机抛出去。

“小宁。”他忍不住开口喊了她一声,她缓缓朝他看来,她慢慢折好的飞机,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她什么都没有说地朝他抛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那只纸飞机,她先是怔住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眼神,仿佛是在那一刹那间,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她冲他灿笑着挥了挥手,他走上了楼,她还坐在窗台上没有下来,谢逢走过去,他朝她递过一只手,她却朝他张开了双臂。

他眼中含着笑,将她从窗台上抱了下来。

“谢逢。”她轻轻喊他。

“嗯。”他应声。

“谢逢。”她像是喊不够似得,反反复复喊着他的名字,他也不厌,她喊一声,他就应一声。

“谢逢,还记得我说过吧。”她笑着看着他,“不可以为了我,放弃你想做的事。谢逢,如果你这样做了,我会很难过,我并不会觉得你为我牺牲是理所当然,也不会觉得感动,我想谢逢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谢逢手臂一僵,他眸光闪了闪:“是江敏芝吗?”

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是谁都不重要,谢逢,不要为了我放弃任何东西。”傅斯宁看着谢逢的眼睛,她说得很认真,“你要记得,谢逢,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你一起去,而如果我无法跟你走,我也会在原地等你回来找我。不管多少年,我都会等你回来。”

“小宁,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谢逢沉声说,“你只有我了,不是吗?”

“是啊,我只有你了,所以我更加不想要绑住你。”他果然是因为她的缘故,放弃那所大学的吧,因为她需要他,所以他就哪里也不去。

可她不想要他为她牺牲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兔子和乌龟赛跑,乌龟会赢,是因为兔子故意让它赢得?”傅斯宁看着谢逢,她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乌龟希望兔子走得远远的。”谢逢轻声说。

“只要兔子不要忘记乌龟,这就可以了。乌龟一边往前走,一边等着兔子归来。”傅斯宁知道,他一定已经得出答案了。

谢逢紧紧抱住了傅斯宁,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强而有力,他抱得那样紧,仿佛害怕这一松手,就再也抱不到心爱的姑娘。

“谢逢,你去吧。”她贴在他心口,叹息般地说道。

“三年。”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小宁,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们一起回家,然后就永远都不放开彼此的手,好不好?”

“好。”傅斯宁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等你,三年为期。”

谢逢飞往大洋彼岸的那一天,傅斯宁并没有去送行,她得去医院复诊,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特别容易疲惫,偶尔走楼梯,会有种无法迈开下一步的感觉。

她到了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头顶一家飞机呼啸而过,她暂时停了脚步,仰起头来看着云层里那架看上去巴掌大的飞机。

她其实并不确定谢逢是不是坐在这架飞机上,她忍不住抬起手朝着天空挥了挥。

直到云层里那架飞机彻底看不见了,她才转过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转的太急了,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笔直向前倒去。

“哎,你怎么了?”服务台的小护士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忙绕了出去,傅斯宁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喊来护工帮忙,把傅斯宁抬了进去。

傅斯宁再次醒来,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她盯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跟着她猛地坐了起来,她记得她是去医院复诊,然后在医院门口,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那么她现在是在医院?

正想着,病房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是方医生,他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见她醒来,对着她笑了一下,“醒了啊。”

“我刚刚是晕倒了吗?”傅斯宁问。

“嗯,是的。”他走过来,替她测了测心跳,然后试了试额头,“小宁,我建议你住院观察几天。”

“住院?”傅斯宁怔住了,“为什么?”

“因为你的MS发病情况,有点特别,虽然是初期,但呈现出来的症状,却是中后期的症状。”方医生解释道,“当然,也可能是你最近太过疲劳,所以才会晕倒。”

“这样啊。”傅斯宁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不过要住院的话,我得回去拿点东西。”

“好,路上小心一点,尤其是走路,如果觉得下一步走不稳,就站在原地不要动。”方医生叮嘱道。

傅斯宁换好自己的衣服,从医院出来后,原本打算坐公交车回去的,但是往前走了几步,双腿就酸的厉害,最后没办法,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看样子,她得和超市那边说一下,短期内不能去兼职了,甚至夜校那边也要请假,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照顾爸爸,所以她比较有经验,对于这种病后期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她大致都了解了。

收拾了几套衣服,将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都带着了。她正要出门,却正好遇见了从超市兼职回来的许锐。

“你要出门吗?”许锐看她提这个包,有些诧异地问。

傅斯宁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要去医院住几天,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将他当做了很好的朋友了,而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想他应该已经不喜欢她了吧。毕竟他知道,她和谢逢不可能分开的。

“我要去住院。”傅斯宁是决定说实话,毕竟她不可能瞒得过去的,“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是视力下降得厉害,而且最近还特别容易疲劳,医生让我住院观察几天。”

许锐怔住了,“是什么时候决定去住院的?谢逢知道吗?”

傅斯宁轻轻摇了下头,她说:“是刚刚才觉得的,谢逢并不知道。对了,拜托你一件事,千万不要让谢逢知道,他才出发,现在说了,哪怕没有什么大事,他也一定会马上回来的。”

“可是……”许锐总觉得傅斯宁有点奇怪,“到底为什么要住院?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医生也不清楚。”傅斯宁虽然告诉了许锐自己要去住院这件事,但并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患上了MS。

“可以拜托你帮我和超市还有夜校那边请几天假吗?”傅斯宁问。

“当然可以。”许锐没有推脱,接过她手里的包,“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傅斯宁忙说,“就几件衣服,很轻的。”

“至少让我送你去。”许锐怀疑傅斯宁说的话,他想自己去医院看一看,问一问,因为许锐在知道傅斯宁的爸爸生病之后,特地研究了一下MS。

这种病的一个重要症状,就是视力下降。

02

有人说,你越害怕什么,就越会遇到什么。

许锐一路上都很害怕,他怕傅斯宁患上MS,可是到了医院,他正巧遇到了方医生,从医生那边知道了,傅斯宁患上的正是MS。

怪不得她不肯说实话,怪不得他觉得她像是在躲闪。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必须告诉谢逢。”许锐站在傅斯宁面前,脸色很不好,“这种病,你怎么可以瞒着他?”

“可是医生说了,初期的话,配合治疗,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傅斯宁心里暗自着急。“许锐,我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求你不要告诉谢逢,不可以让他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为了他着想?”许锐眼神很乱,心里也很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她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我说过会等他回来,他说好三年就会回来,至少这个病,三年是死不了的。”

“这样真的好吗?”许锐心里开始动摇,“你生病,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你身边。”

“我不需要他。”傅斯宁比谁都冷静,“他在这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许锐劝了她很久,可是傅斯宁倔强地不肯改变主意,他认识他也有四五个年头了,她的性格,他是了解的,一旦她做出了某个决定,那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终是许锐败下阵来,他答应了傅斯宁,不会把她患上MS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一开始觉得不好,后来却想,她生病的时候一定会很脆弱,若是他守在她身边,照顾她,说不定她的心,会慢慢地朝他靠近呢。

这么想着,他忽然觉得不告诉谢逢,也并不是一件多坏的事。

既然傅斯宁不愿意谢逢知道,他也不会去多嘴告诉谢逢的。

他每天都会给傅斯宁送饭,一日三餐,一顿都不会落下。傅斯宁让他不要送了,她可以自己去医院的餐厅吃。

许锐却仍然每天都送,有一天,许锐走后,一个护士小姐对傅斯宁说:“你男朋友真好,又帅又疼人。”

她猛然意识到,许锐对她的好,好到越了界。

她想她必须和许锐好好谈一谈,如果他不喜欢她了,那么另当别论,但如果,他还喜欢着她,她就不能再让他待在这里了。他想要的,她从一开始就给不起。

许锐来送晚饭的时候,傅斯宁没有吃,只是让许锐陪她去外面走走。

现在是十月末,秋天的夜里,微微有些凉,但这种温度的风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

走到医院前面的草坪时,傅斯宁的双腿一阵针扎似得疼,最近她偶尔会这样,疼一下也就好了,睡到半夜,她腿会抽筋,但持续时间都不长。

她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许锐坐在她身边。

“许锐,你为什么会留在这座城市。”傅斯宁缓缓地问道,“你觉不觉得,你在这座城市,留得有点久?”

他刚来的时候,是为了找到她,告诉她,他喜欢她这件事。他自己说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不喜欢了,所以她没有赶他走,是想着他彻底了解她之后,就对她失去兴趣,然后自然而然就会离开。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谢逢都已经大三了,他大一的时候找过来,这已经是留下的第三个年头了。

“怎么,要赶我走啊?”许锐微笑着问,“为什么,我惹你生气了?”

“许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转过头,盯着许锐的眼睛,长凳边上有个路灯,把他漆黑的眼眸照的通透,“你不要说谎,要诚实地回答我。”

“什么问题?”许锐问。

“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她问得很直接,因为万一兜圈子,反而无法说清楚吧。

许锐眸光一颤,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无需多说什么,傅斯宁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曾经说,不需要我的答复,因为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大后天,就不喜欢我了。可是我想,我还是必须要回答你,你要不要答案是你的事,而我不给不给答案,是我的事。”傅斯宁觉得她必须把话说清楚,尤其是她现在还患上了这种病,她不想拖累任何人,谢逢不能拖累,许锐同样不能拖累。

“拖到现在,才觉察到这种事,真的很抱歉。”

她应该知道的,像许锐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一座城市待了这么久?他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可能会一时兴起去做兼职,去读夜校,但绝对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许锐,你对我死心吧。”傅斯宁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给你你想要的。无论你在这里留多久,对我有多好,我都没有办法回应你。”

“我不需要你的回应。”许锐淡淡地说,“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吧,你不需要回应我什么。”

“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对我的好,这对你不公平,我也会很不安。”她说。

许锐眸光一颤,他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谢逢可以,我却不可以?”

“因为在我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我身边,并且把我心里的位置,全部都填满了。”傅斯宁想起小时候,谢逢总是拉着她的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心就变得很柔软,“所以,已经没有办法再容下其他人了。许锐,不是你不够好,这无关于你好或者不好,我只是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所以许锐,你离开我吧,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傅斯宁微微笑着看着许锐,“这些年来,谢谢你的照顾。”

许锐长久地沉默着,有什么比遇见得太晚更加让人绝望的?

不是不够好,而是在遇见之前,她就已经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的写上了谢逢的名字。

“你真的,想让我离开吗?”他终于开了口,“你不要后悔,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

“嗯,我不会后悔。”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因为在傅斯宁的心中,这个世界上,只有谢逢是她的英雄。

03

那天之后,许锐再也没有出现在傅斯宁面前过,他从她隔壁房间搬走了,超市的兼职和夜校,都没有再去。他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甚至连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

他大概是彻底死心了,傅斯宁想。

谢逢倒是常常给她打电话,因为时差的缘故,她的白天,是谢逢的黑夜,谢逢都是挑晚上八点左右打回来,因为有一次他半夜起来给她打电话,她把他说了一通,他微笑着表示,下次一定不这样。

傅斯宁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方医生就让她出院了,她住院观察的结果其实并不好,或者应该用糟糕来形容才对。

因为她虽然是MS的初期,但是她的症状很严重。

“虽然一般初期配合治疗,会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但也有极少部分,从发病到死亡,只需要几年时间。”方医生看着傅斯宁,他心里并不好受,那时候他没能把她爸爸救回来,没有想到几年之后,她自己也患上了这种病,而且还极有可能,几年内就会死亡。

“那,我能活过三年的吧。”她隐隐有些紧张,她答应了傅斯宁,三年为期,如果他回来,她已经不在了,那要怎么办才好啊。

她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她想要努力地活着,一直活到傅斯宁回来为止。

她不想违背与他的承诺,一点都不想。

“肯定不止三年的。”方医生说。

傅斯宁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就像是方医生刚刚说她不会死一样,一点都不紧张了。足够了,只要她的生命,足够等到他回来,那就没有什么可惜的。

或许因为经历过爸爸的死亡,傅斯宁一点都不害怕死亡,如果真的毫无办法,她想要从容淡定地赴死。

从医院回家之后,她辞掉了超市的兼职,因为她这种身体,根本吃不消长时间站立的工作了。夜校她倒是常常都会去,除非身体实在没有力气。

和爸爸不一样,爸爸那时候只是瘫痪了,到后来才会浑身疼痛的。

她的视力下降的厉害,之前去看医生,医生还说只是视神经的问题,现在眼球也已经发生了病变,医生告诉她,在不久的将来,她可能会完全失明。

再也看不见阳光,看不见色彩,曾经她的世界是灰色的,而将来,她的世界会变成黑色的。

在谢逢去美国有两个月的时候,江敏芝也向美国那边申请了留学,她去的并不是谢逢的学校,而是同在纽约的另一所大学。

几个星期后,她踏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飞去了大洋彼岸,谢逢的身边。

傅斯宁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并不关心江敏芝的事,因为她相信谢逢,相信一个人,就不要去怀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都待在家里的缘故,她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很多时候她都坐在窗户边上发呆,更多的时候,她在想谢逢。

好像从八岁开始到现在,她与谢逢从未分开过这样久,就算高中有一年,谢逢因为她的话,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他们也是每天都会见面的。

谢逢仍然会经常打电话回来,为了不让他发现异常,她都用最好的语气与他说话。

有一次她正与谢逢说话,双腿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打完电话,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听得出电话那头的人,正在受着煎熬。

她实在太想他了,这种时候她就会给他写信,就像是曾经,给妈妈写信那样,写完之后,折成纸飞机,然后丢出窗外。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她的状况虽然不好,但是至少稳定住了。

新年很快到来,傅斯宁忽然记起去年这个时候,谢逢对她说,明天还要和他一起回家过年。

然而世事无常,不过一年光景,他已经身处大洋彼端,而她病魔缠身,几乎快要看不清这个世界了。

当她再也不能去夜校上课,距离谢逢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只要再坚持两年,她的谢逢就会回来了。

她想,要是可以迟一点失明就好了,至少再最后看他一眼也是好的。然而上天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一点点微小的心愿也不肯帮人实现。

谢逢走后的第二年开春,傅斯宁醒来,睁开眼睛,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比没有星月的黑暗更加黑的永夜,彻底将她笼罩了。

她忽然心慌急了,她颤抖地拿出手机,想要打给谢逢,她的手在键盘上一个一个的按下去,按了好多次都不对。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按了有多久,电话终于拨通了,可是那边却没有人接。

她挂掉,再次开始一个键盘一个键盘的按过去。

那天她在房间里按了很久很久的电话,可是电话始终打不通,她心里又慌又怕,好像全世界在一瞬间将她抛弃了。

曾经她灰白色的世界里,有那么一道光,可是现在光也没有了,彻底消失了。

而此时,地球的另一端,一家私人诊所里。

坐在走廊上的一个年轻男人,他看着不停闪耀的手机,好几次想要按下接听键,却都放弃了。

然而那电话仿佛是与他干上了,他不接,对方就一直打。

他表情很纠结,终于他想要接起那通电话,然而就在这时,他前面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他说了一句英语:“The mother and baby are doing fine.”

他没能按下接听键,他狠狠地将手机砸向了地面。

那句英文翻译成中文,意思是——

母子平安。

04

“今天天气很好哦。”护士小姐走进病房,她一边拉开窗帘,一边用轻快地语气对着病床上的人说话。

“我问到桂花香了。”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不见了,嗅觉就特别的灵敏,傅斯宁靠坐在床上,“方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今天再观察一天,如果没有变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护士说着,微笑着走出了病房。护士才走开,就有个人走了进来,他手上提着保温瓶,里面应该装的是早餐。

“许锐,你又来了啊!”只听脚步声,她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她完全看不见的那一天,是许锐送她去医院的,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其实许锐从未离开过,甚至他租的地方,就在她前面那户人家,他只要推开窗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她的情况。

他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只是傅斯宁想让他走,所以他为了不让她觉得亏欠他,所以躲在了黑暗中。

她让他走,可是无论她怎么说,怎么赶,他和她一样倔强,哪怕她用话伤他,他也不肯走。

“等你联系到谢逢,他回来你身边,我才走。”他固执地对她说,“他一天不在这里,我就一天不走,你不能让我将你一个人丢在黑暗里。”

她后来反反复复打了很多通电话,可是谢逢一通都没有接,再到后来,那个号码变成了空号。

她找不到谢逢了,她甚至给谢妈妈打过电话,谢妈妈告诉傅斯宁,他们也完全没有办法联系上谢逢。

他就像是忽然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彻底没了踪影。

而此时,已经是谢逢离开的第三个年头了。

再过几天,就是和谢逢约定好的归期,她想谢逢一定会回来的,从小到大,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定会做到,这一次一定也会一样。

她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从完全失明到现在,她已经进过三次医院了,但无论怎么说,她至少还活着。

她没有告诉谢妈妈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不想要她担心,谢逢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不能再雪上加霜。后来她索性关掉了那个电话号码,反正她原本要联系的人,也不过一个谢逢而已。

她曾以为三年的时间很难熬,可是要到现在她才明白,其实一点都不难熬的,因为想到那天就可以见到他了,她的心情就变得急切起来。

仿佛时间也走的快了一些,约定的时间就是后天。

晚上的时候,方医生来给她做了个检查,她情况保持的很稳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而第二天一大早,许锐就给她办好了出院手续,他让她抓着自己的手臂,就这么带着她走出了医院。

方医生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看着看着,他眼眶湿润了,那孩子已经病到这个程度了,依稀还是刚刚见到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

一转眼,她已经被病痛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而她也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记得不错的话,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吧。

她还这么年轻,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的人生怎么会走成这个样子,当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如今离散在何方啊?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有小护士路过,开玩笑地问:“方医生,你眼睛怎么了?”

“被沙子迷了一下。”他回以一个牵强的笑,谁都看得出来,他那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许锐没有带傅斯宁回家,他带她去了商场,她不解地问他:“这是要做什么,许锐你要买东西吗?”

“明天,不是要见谢逢吗?”他轻笑着说,“总不能这个样子见他啊,三年没有见了,要让谢逢看到美美的傅斯宁才行。”

她低下头,心跳慢慢地加快,她迫切想要见到他,恨不能马上就见到他。

虽然就算见到他,她也无法看到他的脸,但是没关系,至少她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啊。

买了一套衣衫之后,许锐又买了一些化妆用品,傅斯宁的脸色并不好,如果不稍微化妆一下,肯定会一眼就被人看出来她身体不好的。

买完了要买的东西,许锐才带着傅斯宁回了家。

这天,她睡得特别早,想要第二天用最好的精神与谢逢会面。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是个小姑娘,刚刚开始留发,她扎了个马尾辫,谢逢走在她后面,他总喜欢抓着她的马尾,她转身要打他,他就笑着跑开了。

许锐起得很早,他给她挤好了牙膏,过了快两年的盲人生活,她已经可以自己做一些事了。

她已经习惯了黑暗。

洗漱好了之后,许锐塞给她一个包子,她连着吃了两个,算是吃完了早饭。

许锐亲手帮她化妆,给她换衣服,一开始许锐照顾她的时候,她很别扭,又尴尬又害羞,那时候她照顾看不见的爸爸,虽然也会帮忙换衣服,但是那毕竟是她的爸爸。

不过好在她自己可以穿上内衣,这样免去了很多尴尬。

一切收拾妥当了,许锐带着傅斯宁去了机场。

因为无法联系上谢逢,所以她并不知道他是几点的飞机,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她,她就只有从早上开始等。

“我看上去好吗?”她心里有些忐忑,害怕不能以最好的样子见他。

“非常完美。”许锐微笑着答,其实她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因为紧张,所以不安。

她手上举着一个牌子,上面是她自己摸索着写的谢逢两个字,她举得高高的,害怕谢逢看不到。

许锐就这么陪着她,其实他知道,谢逢是不会回来了。否则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在她的世界里消失,让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天他们从早上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第二天黎明。

“回家吧,他失约了。”许锐将坐在凳子上的傅斯宁背起来,因为等了一天一夜,她已经十分疲惫了。

“就算有时差,也应该回来了。”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身体撑不下去的,我带你回家。”

05

青城,高档别墅区的一栋别墅里。

江逾青偶然抽出一本书,翻开来,却掉出来一封信,他捡起来看了一眼。

那是一封没有拆开过的信,上面写着翁美娟的名字。

这是封什么信呢?他抓着新打算拆开,最后却放弃了,他拿着信走出了书房,翁女士正陪着小宝做家庭作业,曾经的小孩儿,如今已经是八岁的小少年了。

“美娟,有你的信。”江逾青将信递给翁女士。

她不甚在意地接过来,而后当她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下。她稍微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五年前,放在她家信箱里的那封信。

“谢谢。”她拿着信站了起来,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能把过去一切无法原谅的东西,一点点地变淡,把哽在喉咙里的刺,一点点地消融。

从她离开那个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她记得和这封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离婚申请表。那张表她本来想要写上名字,拿过去办手续的,只是被小宝不小心撕坏了。

没了申请表,她也并不想去见傅子恒,这一拖,竟然拖到了现在。

那时候她没能打开这封信,隔了五年,她终于可以很淡然地打开了。

她匆匆扫了几眼,然后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极了。

只因为信的末尾,写着这样一句话:“我没几天好活了,唯一一件想要拜托你的事,请你照顾小宁,她为了照顾我吃了很多苦,我已经没办法陪着她了。我死了,她就没有家了,所以拜托你,如果有一天,她拿着这封信来找你,请你一定要把她留下。”

“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别再让她一个人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她将其他的纸也拆开,那是一张医院开具的病例证明。

他是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所以把这个一并放在了信封里。

“小宁……”她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里,她害怕极了,她浑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栗,五年前,这封信是怎么到她家信封里的呢?

她离开那个家之后,从未去看过她,或许是因为在赌气,或许是因为害怕见了她,就没办法放着她不管,然而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无法否定她把她的小宁一个人丢在那里的事实。

那孩子是怎么找到她的?又是怎么把信放到她信箱里的?她不知道,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查一查,找一找,为什么没有打开这封信?

她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她想,小宁已经二十岁了,是个大人了,已经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可是怎么会不重要啊?算起来,那时候她也不过才高中毕业。

她飞快地扑到电话前,她拿电话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她拨了一个数字,然后她忽然发现,十年的时间,已经将那个熟悉的号码彻底抹去了。

她记不起来,她不记得那个电话,不记得家里的电话!

她一定要找到傅斯宁,她有一种直觉,那种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再不去找她,可能这辈子她都无法在见到她的女儿了。

她红着眼睛镜跑了出去,她顾不得穿上外套,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开门就走。

“你去哪里?”江逾青正在辅导儿子一道题,见她刚刚还好好的,走开不过几分钟,又急匆匆地跑出来。

“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去一个地方,我必须要去!”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她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眼神看上去像个疯子一样,“你在这里陪着小宝,我很快会回来。”

她说完,转身就走出去了,江逾青追了过去,然而翁女士已经发动了车子,车辆在夜色里,划过一道亮眼的光,江逾青想追,却被小宝缠住了。

她开得很快,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她在黑暗中开了多久的车,她不知道。

到达水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她将车停在了那个家的家门口,她用力地敲门,可是没有人来开,那里死气沉沉得,就像是没有人在一样。

她转身朝着谢家走去,她不停地敲门,是谢妈妈来开的门。

谢妈妈一时间有些认不出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是谁,她头发零散,眼神很奇怪。

“小宁,小宁在哪儿?小宁为什么不在家?”她颤抖着开口问。

谢妈妈终于认出了她来,她瞪大眼睛看着翁女士,她说:“你是小宁的妈妈,你怎么弄成这样?”

“小宁在哪里!”她仿佛失去了理智一样,“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

谢妈妈脸色蓦地冷了下来,她一把将翁女士推开,她冷喝道:“你都走了十年了,十年前你狠得下心,把小宁一个人丢下,自己跑了,我听说了,你是阔太太,过的是舒服日子。”

“你知不知道小宁在你走后,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那孩子是泡在苦水里长大的,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谢妈妈的语气非常严厉,她是分毫情面都没有留,“这种时候你还回来做什么?她为了给爸爸看病,一边兼职一边上课,她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后来为了治病,连家都卖了,她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若是她知道会这样,她……她当初还会走吗?她还是会走的,但是至少她会带着小宁一起走的。

“你知道小宁的爸爸是什么时候生病的吗?你也不知道,他在你要带着小宁和别的男人走的时候,就被你刺激得生病了!你与他生活了那么多年,可你什么都不知道。”谢妈妈对于傅斯宁爸妈的事情,知道得要比傅斯宁还要多,毕竟那是成年人的世界,“你走后,她爸爸就病重了,这一辈子你活到现在,你关心过谁啊?你不过最关心你自己!”

“不是……不是这样的……”翁女士眼神里透着恐惧,“你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你和江逾青,真的是因为小宁的爸爸,才没能走到一起的吗?根本不是那样的,你们自己爱得不坚定,要是江逾青相信你,根本不可能丢下你走掉,那样根本也不会变成这样。”谢妈妈大声说,“你把所有的不幸都推给别人,推给小宁去扛,她才多大啊?并不是她自己愿意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可是请你告诉我小宁去哪里了好吗?”她说,“我会好好补偿她,我不会再丢下她不管了。”

“来不及了。”谢妈妈说完了她一直想要对翁女士说的话,她一脸疲惫,眼神也暗了下去,“你已经找不到她了。”

“为什么!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她慌张地问。

谢妈妈轻轻摇了摇头:“找不到她了,她的手机号码换了,我唯一能与她联系的方式就是手机,可是号码没了。美娟,我把小逢和小宁,都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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