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过的热风啊，你要把我的快乐吹向哪里。谢逢，往前跑吧，请你大步地往前走，别回头，就往前飞奔，别记挂我还是一个人。
01
就像他在课本上，仔细整理出来的笔记，不言不语，清晰地就在那里。
原来那些孤单回家的夜晚，他从未离开过。
我们都在忍耐着，以为这样，对方就不会担心。
可根本不是这样的。
“是我的话，就不行吗？”他抬起头来，双目灼灼地望着我，“不管你要我做什么都好，但是请别不声不响地消失。”
“我不会消失啊。”我对他微微笑了笑，“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吧，我是不会消失不见的，我只是无法跟上你的脚步而已，我就在这里。”
“谢逢，能再等我一下吗？高考之后，我们再好好地谈谈。”这次考试不是中考，而是可以影响到一个人的未来要往哪里走的高考。
“你会来考试的吧。”谢逢问，“老师说你请了很长的假。”
“我会去参加考试的。”只要那天爸爸的状况不错，我一定也会去经历一下高考的。
谢逢认真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他点了下头，“好，那考试结束那天，我们学校教室里见，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不可以再自欺欺人地逃避下去了，不管是我还是谢逢，一直以来我们其实都未曾好好地面对过对方。
如果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没有办法放着不管，那就面对吧。
只是不能是现在，不能让谢逢为了这种事而忧心。
我转过身往前走，有脚步声在朝我接近，“小宁。”
谢逢喊了我一声，我回头看他，他伸手将一样东西塞进我的嘴里：“高考，一定要参加。”
“好。”在熟悉的甜味沁入心头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点头说了声好。
谢逢冲我挥了挥手，这次真的走掉了。
我长久地站立在原地，那颗糖甜到发苦，其实苦的或许不是糖，而是我的内心。
他还带着糖吗？
从第一次与我说话，第一次给我糖之后，谢逢的衣服口袋里，总是装着一颗糖，就像是叮当猫的百宝箱一样，总是可以在我难过的时候，将糖放在我的面前。
于是原本酸涩的心，就被一颗糖甜了又甜，暖了又暖。
我飞快地抬起手捂住眼睛，看吧，我不能见到谢逢的。
因为见到他，我就会变软弱，可我怎么能软弱，那样我就没有办法再去面对明天。
爸爸彻底看不见了，那时候还有小半个月就要高考。
距离谢逢和许锐来医院找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许锐真如他所说的，没有再出现过，谢逢也没有。
世界又恢复了周而复始的宁静，每天睁眼之后，闭眼之前，我都是守在爸爸身边。
“小宁，没开灯吗？”他醒来之后睁开眼睛，明明外面还是白天，他却问出了这个问题。
医生告诉我，其实按照爸爸的情况，他能在手术后，又活了这么多天，已经算是不错了。他的话让我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希望，是不是爸爸从此就会一天好过一天，然后终有一日，我能带他回去我与他的新家。
可是就在我心里生出这种期待时，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好久好久我都说不出一句话，爸爸摸索着握住了我的手，然后他愣住了，好一会儿他嘴边露出了一个极轻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他喃喃地说，“我已经看不见了啊。”
“看不见也没关系的爸爸，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会去。”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想让他感觉到我确实就在这里，“医生说，你的病情在好转，你会好起来的爸爸，然后我就能带你回家了。你还没有去过我们的新家，虽然不大，可是足够我们两个人住，以后你就在家里，我会一直都陪着你。”
“我不难过的，小宁。”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我的手，“什么也看不见，反而能够看到许多已经被我忘记的事。”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想起小宁你刚刚出生时候的事情。”他微笑着说，“很奇怪，明明那些事，我已经打定主意永远也不去回想的。”
“那时候的小宁才一点点大，粉嘟嘟的，很可爱。我最近一直在想，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抱抱你，你生命最初的分量，我永远也无法知道了。”他说着，表情满是遗憾，“每次小宁你把我背起来，我就觉得特别难过，因为小时候，我都没有像那样背过你。明明你那么小那么轻，我却从来没有背过，而现在你却背着这样沉重的我。”
“那你就好起来啊。”我说，“好起来，然后把你欠我的，都一点点的再还给我啊。”
“爸爸是好不起来的。”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明白，他的身体，是不可能恢复健康的，“小宁为什么这么想要我活下去，明明一直以来都在伤害你，十多年来，浑浑噩噩的做了许多错事，想要回头却发现为时已晚。”
“我在想，我到底还能为你做什么呢？我连好好看着你的脸，都已经做不到了。”他眼角滚落了一滴眼泪，“我都拖累了你三年了，我不能让你陪着我待在黑暗里啊。”
“你知道吗？”我靠坐在病床边上，忍不住就想要对他说一说我心里的话，“我曾经讨厌你，有一次，我甚至有过那种，要是爸爸死掉，或者爸爸不存在的想法。那时候的我觉得，我可能会憎恨你一辈子，会永远都不想和你多说一句话。”
“其实我骗了你一件事。”我说，“妈妈离开家的那天，其实我在家，我对你说了谎，我本想一辈子都不告诉你这件事。”
“嗯。”爸爸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露出一丝惊讶。
他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样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他说：“所以如果小宁你还能见到你妈妈，请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吧。”
“信？”那是一只最普通的白色信封，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厚厚的一叠，仿佛写了一封漫长的书信，“爸爸你什么时候写的？”
“感觉到视力下降的时候，我怕不写下来，等到眼睛彻底看不见，就再也没有办法写了。”他缓缓地说，“多亏那时候写好了，你看，我终于变成，什么也看不到的瞎子了。”
“爸爸，你相信我，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妈妈的。”我的手紧紧握着信封。
这一次不是骗他，我是真的决定好了，我想见见妈妈，哪怕会打扰到她的生活，我也想要见见她。
我是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才会对爸爸说这句话的。
02
要找一个淹没于人海中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妈妈已经走了五年了。
时光过得真快，一切仿若还是昨日，回过头来早已物是人非。
我翻看了妈妈的旧物，试图从她留下来的东西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连续找了很多天，终于老天总是不会辜负有心人，我翻到妈妈的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妈妈笑靥如花地挽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的手，我记得这个人，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人曾经来拜访过妈妈。
而更加让我高兴的是，那个女人的名片，和照片一起，被夹在相册里。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人和人之间，其实只不过隔了六个人的距离。妈妈和江逾青走了，这个女人说不定知道妈妈和江逾青去了哪里。
我原本打算马上打电话过去的，只是现在却不能打，因为明天就要出发去参加高考了。
因为我和谢逢说好了，一定会去参加高考，并且考完试，在教室里不见不散的。
好在这几天爸爸的情况比较稳定，所以我可以安心去参加考试。
收拾了换洗衣服还有考试要用的东西，我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阿姨的号码有没有换呢，找到了她，我应该说什么呢，或者妈妈会不会一直都没有和她联系呢？
不知道，这一切全都是不知道。
前路到底是阳光大道，或者是黑暗荆棘，我心里没有一点底。
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闹钟就响了起来，我做好了早餐，用保温瓶装了，再将装着衣服和考试用品的书包背到肩上，我在初晨凉凉的天光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我早已习惯用深吸气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我走进医院，一路上和已经熟悉了的病人说早安，推门走进爸爸所在的病房，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就像他还能看得见的时候一样。
他在看什么呢？现在的爸爸，他眼睛里看到的，一定是与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吧。
“爸爸。”我喊了他一声，他朝我看来，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猛地愣在了那里。
“爸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笑容也说不定。
所以才会在他对我露出这样一个微笑之后，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就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不知道前方的绿洲在哪里，不知道要走到何时才能走出那滚烫的沙漠。
就在旅人快要放弃的时候，却乍然瞥见了集市和行人。
旅者终于抵达了终点，而我，我是不是也终于抓住了，我想要抓住的那只，属于溺水者的手？
“嗯？”他声音里，没有悲伤，没有消极，仿佛是只是一个平常的早餐，他淡笑着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儿。
“没什么，吃早饭了。”心脏一抽一抽的，急剧收缩，却又迅速膨胀，有一种感觉自脑海深处倾泻而出，那叫我在刹那间热泪盈眶。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泪光叫做喜悦。
“是粥，好香。”他面带沉静的微笑。
我拼命压抑着嗓音，不让他发现我在哭。
那些心酸，苦难，艰辛还有困顿，这一切的一切，无论是对他的憎恶，对他的挚爱，还是对他的无法释怀，在那个笑容出现的一刹那。
都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高考，要加油啊。”他喝了一口粥，很满足的样子，像是多年来的夙愿如愿以偿，“爸爸在这儿等你回来，然后我们就回家去，爸爸不会再让你感到孤单或者难过，以后我们会一直都快快乐乐的，你说好不好？”
“好啊，说话好算数。”我轻声地开口，“以后，都快快乐乐的。”
“来拉钩吧。”他朝我伸过来一只手，纤瘦的小拇指朝我勾起来，“拉了勾，就一定不会变卦的。”
“爸爸真像个小孩。”滚烫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我伸出手钩住他的尾指。
“没做过，所以想要做一次。”他笑起来，有些腼腆和羞怯，“在你小时候，其实也想要和你拉拉钩的。”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说着，伸出拇指与他的拇指印在一起，“好了，盖完章了。”
等爸爸吃完了早餐，我把保温瓶洗好了放在了柜子里，和熟悉的护士姐姐说好了，让她在我去考试的这三天里，帮忙照顾爸爸。
好久都没有去学校了，再次站在校园里，我竟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
这感觉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走进教室的时候，很多人都朝我看来，那些目光，有些诧异，有些茫然，有些不屑，有些深邃，还有一些带着憎恶。
我顺着那道憎恶的目光看过去，笔直撞见的，是江敏芝的眼睛。
她见我朝她看过去，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她就这么赤裸裸的，表达她对我的不满。
谢逢还没有到校，我将视线挪开，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许锐已经来了，他趴在座位上，只拿后脑勺面对我。
我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戳他的人是我，整个人微微顿了顿，跟着他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嫌弃我碍眼，嫌我我烦，干吗要戳我肩膀？”
“那天对不起。”我很真诚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感受到我的认真，“我当时心情不好，我并非故意想要伤害你。”
“伤害我？”他忽然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被你伤害。只有在乎一个人，才可能被那个人伤害，你这样说，不就好像我很在乎你吗？”
我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因为你在乎一个人，所以那个人才有伤害你的机会，倘若你什么都不是，那么无论说什么，别人也不会觉得受伤。
因为是不相干的人。
“就算是这样，说出了那样的话，也是我的不对。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必须需向你道歉。”我知道的，他虽然口是心非，但是他真的有关心我吧。
无论是态度多么恶劣地和我说话，笨拙地给我送伞，还是帮我提东西回家，垂下高贵的头颅对我说对不起，他其实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能原谅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地问。
“算了。”他嘀咕了一声，表情有些别扭，“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的反应，这么真诚地祈求我原谅，我就发发慈悲原谅你吧。”
“许锐你果然是个好人。”我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总觉得，今天真好啊。”
见到了爸爸的温暖的微笑，得到了许锐的谅解，总觉得出现的尽是好事。
一定会持续下去的，等到高考结束，我要告诉谢逢这些快乐的事，一直以来我总对他说些不开心的话题，从未与他分享过喜悦，终于可以对他说一些开心的事了。
03
高考结束那一天，是个下雨天，大巴车载着我们回学校，我和谢逢不在一辆车上，倒是和江敏芝在一辆车。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她故意的，她坐在了我的边上，我不看她，我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风景。
湿漉漉的雨水落在窗户上，透过这样的窗户看外面，路旁种着的树木，色彩都变得越发浓郁。
“你应该上不了大学吧。”坐在我身边的江敏芝终于开了口，“傅斯宁，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都好。”只要爸爸活着，无论我做什么，一定都可以快快乐乐的。
“关于谢逢，你是怎么想的呢？”江敏芝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谢逢身上，“我曾经和你说过，让你离他远一点，这样他就不会为了考虑你的事，总是放弃自己的才能。在我眼里，谢逢是天上的星星，他就该高挂天际，就该发光发热，那才是他应该存在的世界。”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答案。”我想了想，对她说，“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那么他对我来说，就是第三种颜色。”
他是我灰暗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在我最黑暗的那些时光里，唯有他带给我温暖和希望，他会牵着我的手过马路，会给我一颗糖，甜了我苦涩的心，会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只要喊他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到我身边来。
该怎样定义谢逢，我不知道，也从未去思考过这种事。
“可是你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吧。”她的声音，冷静得让人害怕，三言两语，就把别人心里最在意的东西说了出来。
“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是总觉得，不想要顺了江敏芝的心思，“但这是我和谢逢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我说完闭上眼睛，后背靠在椅背上，不打算继续和江敏芝说话。
她想说未说的话，其实我明白的，她不过是想要告诉我，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谢逢，与她同在一个宇宙。
能与光同存的，只有光。
只不过不管江敏芝是怎样想的，其实她弄错了一点，那就是从头到尾，她都无法左右任何一个人。她的确让我意识到了谢逢与我之间的差距，但意识到了又怎样，这和她江敏芝，依然是毫不相干的事。
而且谢逢一定在等着我，我们约好了，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在教室里见面，心里藏了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一说。
大巴车穿过了大半个城市，最后终于驶入了校园，心情越来越急切，外面还在下着雨，我从包里翻出雨伞撑开，这一年里，若说我最大的成长，大概就是学会了自己带伞。
雨打在伞面儿上，啪嗒啪嗒，盖过了我的心跳声。
“傅斯宁！”有个焦急的声音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传来，我站定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班主任，他逆着人潮朝我奔来，脸上神色很是焦急。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自心底浮现，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然而没有等我逃跑，老师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语气很急促，他说：“傅斯宁，你赶紧去医院，刚刚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是你爸爸情况非常糟糕……”
他还没有说完，我就已经转过身朝前跑去。
雨声，脚步声，说话声，这些统统消失不见了，只有我自己的喘息声，心跳声，无比巨大地响在我的耳边。
情况糟糕，到底是有多糟糕！
我心脏在瑟瑟发抖，我丢掉了伞，就这么在倾盆大雨里奔跑，快一些，再快一些。
我是那么的害怕，害怕我脚步慢了一点点，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要好好地等我回来，然后我们要一起回家，尽管那个家没有以前的大，但是我们会互相搀扶着，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明明说好了，不会再让我感到难过和伤心的。
明明拉过钩，说过不骗人的啊！
身侧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一脚下去，水花被踩碎，浑身早就湿透了，甚至是眼睛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什么，涨的眼睛生疼。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路上奔跑了多久，好像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我跑到了医院门口，顾不得喘气，我直接跑了进去。
我上了楼，找到爸爸的病房，他并不在里面，正巧有护士从边上走过去，我冲过去抓住她就问：“我爸爸在哪里？他在哪里？”
“他在手术室，方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他。”护士见是我，忙说，“你先别急，急也不是办法，你怎么浑身都湿漉漉的？我找块干毛巾给你擦一擦。”
“我没关系。”我放开她，直接去了手术室。
手术中的灯还亮着，我终于再也没有力气了，我贴着墙壁滑了下去，头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落，一滴一滴地，在脚边汇聚。
我低下头，被水滴染湿的水面，倒映着我的脸。
头发乱糟糟的，像路边的疯子，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大哭了一场，其实不是的，这只是被雨水泡久了而已，我才没有哭。
如果我承认我哭了，那不是说明爸爸会遭遇不测吗？
一定不是那样的，我不愿意承认，似乎只要我不承认，爸爸就一定平平安安。
04
这样等了很久，手术中的灯终于熄灭，我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竟然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医生走了出来，看到我狼狈地坐在地上，他缓缓朝我走来，他脸上露出抱歉和悲伤的表情，他说：“对不起，我尽力了，可是我没能救活他。”
“没能救活他是什么意思呢？”大滴大滴的眼泪，再也没有办法忍住，我仰着头看着医生的脸，“你是不是弄错了，躺在里面，没能救活的不是我爸爸对不对？”
医生眼神里是深切的悲伤，他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他说：“你爸爸最后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他，其实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冷静，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瑟瑟发抖的心脏和身体，“他说了什么？”
“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医生说完，回过头朝着手术室看了一眼，“你去看看他吧，其实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他是笑着走的。”
我松开医生的手，从门口到手术室，不过短短数十步的距离而已，却是生与死的绝望，十多年的时光在耳边轰隆隆呼啸而过，耳边还有他愤怒的声音，一回头他却坐在废墟一般的杂物里，眼神空荡荡的，好像灵魂在那时就已死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完那十几步的，我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隔着十多年漫长的时光，我终于从远方奔到了他身旁。
手术室里的灯还亮着，有护士在收拾手术用具，她们看向我的眼神，满满都是同情。
我微微动了动嘴角，哭着笑了，医生没有骗我，他是微笑着离开的。
三天前的早上，他用这样的笑容送我走，又在三天后的大雨里，用这样的笑容迎接我，这中间隔着的，却是生离与死别。
“喂。”我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摇了又摇，“起来啊。”
“起来我们回家啊。”
他不说话，只是笑，好像离别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
“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家吗？我们回家啊。”
不要笑啊，不要露出这样的笑啊！
“你不是说，不会再让我难过了吗？你说过，以后我们会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我们拉过了钩不是吗？”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温暖的，就像他还活着一样。我钩了钩他的尾指，拇指印着他的拇指。
“就是这样，拉过了钩啊！”
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他露出这样的微笑，好不容易把他从水底拉了上来，为什么这么快就离我而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你起来啊！”我轻声喊他，“别睡了，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你看看我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坦然面对彼此，我都已经决定好原谅你了，起来啊，哪怕还像以前那样，一直凶巴巴的也没有关系。
你给我……起来啊……
“我还没有把妈妈带到你面前啊，你那么爱他，不见她最后一面，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好后悔，我为什么要去参加那场无关紧要的考试，为什么没有马上就打那个电话，为什么要想着反正还有很多个明天。
明明没有那么多明天，我知道的，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真的能够一直活下去？
“爸爸，你真狡猾啊。”我跪坐在地上，双手放在手术台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爸爸安详的脸。
他在变冷，再过一会儿就会彻底的冷掉。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这么急匆匆地就走掉，太狡猾啊。”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浑身湿漉漉的，在六月的夏季，我却觉得冷。
“这样算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好了要快乐地生活，你还没有弥补我，不是在遗憾，不曾抱过我，不曾背过我吗？”
“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创造一些，你离开这世界，我回忆起来可以会心一笑的记忆啊。一点都不开心，回想起来有关于爸爸你的事情，只有憎恨和悲伤。”
为什么没有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这些话说给他听？还能争吵的时候，我们在冷战，还能相互依偎的时候，我们在互相悲伤，到现在终于能坦然微笑以对，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对话了。
“小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手术室的门口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浑身湿漉漉的谢逢站在门边，“对不起，我来晚了，我问了老师你去哪里，他告诉我，我才知道叔叔已经……”
我回过头来继续看着爸爸的脸，我想好好看看他，我想将他的笑容刻进脑海中，这样将来想起他来，最先想起来的就不会是不快乐。
“爸爸他笑了。”我低低笑了一声，“谢逢，你知道吗？我曾经想，只要他无法这样微笑，我就一定不准他死，哪怕再辛苦，再难过，再煎熬，我也想要他活着。我不能让他浸泡在悲伤里死掉。”
“我想把他从悲伤里拉出来，却忘记了他与悲伤为伍这些年，就像是鱼儿习惯了水，一旦离开了水就会死。爸爸他不再悲伤，他终于从忧郁症里走了出来，我们说了很多快乐的话题，说好要一起回家，一起制造快乐的回忆，我以为我的天空终于雨过天晴了。”
“其实没有，生命最初，是妈妈在哭。她哭着迎接我，我笑着送她走。到现在，爸爸笑着离开这世界，我却哭了。”
我的世界一直在下着一场倾盆大雨，从我的孩童时光，一直不停歇地下到了现在。
谢逢不说话，只是在我身边蹲下来，他从后面圈住我的脖子，将我抱住。
他的怀抱湿漉漉的，与我的温度一样，是冷的。
“好难过啊，谢逢。”我喃喃地说道，“我曾经讨厌他，憎恨他，恨不得他死掉最好，可是现在他真的死掉了，我却难过极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不那么难过。”他声音里带着无措和彷徨，“但他是笑着离开的不是吗？他走的时候没有遗憾，小宁，至少他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想到的是快乐的事。”
“哭出来吧，小宁，我就在这里，所以不用硬撑着，已经没关系了。”他的嗓音低沉且绵长，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他说：“小宁已经做得够好了，照顾爸爸三年，将他从忧郁症里拉出来，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他不会再醒来了！”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湿漉漉的怀抱里，他紧紧抱住我，仍由我将眼泪都落进他心里。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宁。”他嗓音里微微带了一丝哽咽，“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说不出话来，将心脏胀满的悲伤无法停止。
终于，我号啕大哭起来，就像是晴天永远也不会再来。
05
那场离别的雨，不停歇地下了好几天，水城的雨天总是格外漫长。
等到终于雨过天晴了，我带着装在罐子里的爸爸的骨灰回家。
买下来，打算留着我和爸爸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家，显得那么空，那么大，以前住在独栋的别墅里，都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到了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却让我觉得这里太大了，大到我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回声。
我坐在客厅的地上，忽然之间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什么。高一开学以来，我全部的生活重心，都放在爸爸身上，不管我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但不可否认，是他支撑了我三年的时光。
接下去我要做什么，去哪里，甚至明天应该怎么过活，我都不知道。
这时候有人敲了门，我仿若大梦初醒一样，从一望无际的空洞世界里回过神来，我走过去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谢逢。
也只有谢逢了，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住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谢逢的妈妈帮我买下来的，他要想知道，再简单不过。
他手里拎着袋子，像是刚刚去了一趟超市，袋子里装着一把芹菜，一把西兰花，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进来之后，拎着袋子就去了厨房，而我一言不发地继续坐回原来的地方发呆。
不多时，谢逢就走出来，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按在了餐桌前，他把筷子塞进我的手里，“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吃吧，虽然我的手艺仍然没有长进。”
我吃了一口，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是谢逢的味道。”
很多画面浮上我一片空白的脑海，每次爸爸妈妈争吵，他都把我拉走，有时候我没有吃饭，他会笨拙地给我做个蛋炒饭，或者煮一碗面条。
这就是谢逢，他果然从未改变，仍然是当年立在花墙前的那个小少年。
“这是志愿表。”他拿出一张纸放在我面前，“你今天没有去学校填志愿，所以我就帮你拿过来了。”
这些天，浑浑噩噩地就这么过着，高考分数在前天就出来了，我没有去查也知道惨不忍睹，这张志愿表对我来说，其实根本没有意义。
我将志愿表拿起来，缓缓地叠成一只纸飞机，我打开窗户，清新的风迎面吹来，我将飞机凑近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把它丢进了风里。
“小宁？”谢逢走过来想要阻止我，却只来得及抓住我已经空掉的双手。他转身就要出门，像是想去把纸飞机找回来。
我一把揪住他的后背，我说：“不要去，谢逢，别去捡。”
“可是小宁，你想放弃吗？”他回过头来，深黑色的眼眸，眸光深邃无比，“虽然你说你无法跟着我的脚步了，但是我仍然不想要接受小宁你这样的想法。”
“我想要与你待在同一个地方，我想随时都能去找你，随时都可以牵你的手。”他语气略微抬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隐忍的渴望，“不要放弃好不好？请别这样擅自决定留在原地，你跟我一起往前走啊！”
“可是我的前方在哪里啊？”我将额头抵着他的后背，“这些天，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以前想去的前方，是和爸爸快乐地生活下去。可是前方已经没有爸爸了，我的前方在哪里，我不知道啊。”
谢逢身体一僵，他扣住我的手腕，转过身来，他站得笔直，微微低着头，他说：“傅斯宁，你抬起头。”
我茫然地抬起头，谢逢的脸就在眼前，他的眼神认真而坚定，他说：“你的前面，有什么？”
“有谢逢。”我下意识地回答。
“谢逢在哪里？”他语气缓慢而悠长，仿佛是从岁月尽头的长河流淌而来。
“在这里。”我说，“在前面。”
“所以你的前方是我啊。”他对我笑了，“找不到前方没关系的，小宁，你只要知道，我就在你的前方，你看着我就好了。”
“才不是这个前方。”我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谢逢他不明白，我说的前方，根本不是这个。
“傅斯宁。”他双手捧住我的脸，忽然的触碰让我浑身颤抖了一下，“你看着我。”
“我不要！”我不肯抬头。
他捧着我脸颊的手，稍稍用力，强迫我抬起头来，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他却猛地低下头，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温热柔软的唇覆在我的唇上，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还是谢逢的心跳声，锣鼓声一样，强而有力地响在我的耳边。
“如果是这样的前方呢？”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深黑色的眼眸笔直看进我的眼底，“我不想小宁你一直站在原地，那样要是被别人拐走，我要怎么办？”
“小宁，你总是要我笔直向前，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低低笑了起来，“我想去的地方就是小宁你存在的地方，想做的事就是牵着你的手，永远都不松开。”
我错愕地看着他，江敏芝问我，对于谢逢我是怎么想的呢。
那时候她想问我的，或许是喜不喜欢谢逢吧。
我为什么从未考虑过这样的事？
是没有机会去考虑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八岁遇到谢逢，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个年头，这十二年，他是我的光，是用一颗糖，甜了我整个灰蒙蒙青春的英雄。
这或许并不是喜欢这样简单的感情，我说不定，对谢逢抱有的感情，是比喜欢更加深沉，更加沉重的情感。
爸爸离开之后，一直只有空洞的白色的世界，在这瞬间崩塌。
前方不是一直都在吗？
前方从未消失过。
只是我中途去了别的地方，有了其他想做的事，所以暂时忘记了那个远方，但是谢逢他让我想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我，目光笔直看向的地方，是走在我前面，慢悠悠等着我的谢逢啊。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谢逢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掌心的温度是滚烫的，熨帖了我不安的心脏，“我去找志愿表。”
“不要去。”我对他笑了，“我的分数，就算填了志愿表也没有意义的。”
“但是，我会跟着你的。”我对他笑了，“虽然我跟不上谢逢的脚步，但是跟着你去同一个地方，我可以做到的。”
他冷幽的眸光慢慢变暖，最后像是倒映了无数星光一样，全世界在他眼中亮起。
“我不会再逃跑了。”我不会再当胆小鬼了，因为谢逢说了，他想去的飞就是我存在的地方，他想做的事就是牵着我的手。
心脏轻轻地颤动着，我听见花开的声音，自心底传来。
06
谢逢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窗户边上站了很久。
等到夕阳沉入地平线，黑夜开始一点点蚕食这个世界，等到万家灯火都亮起来，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关于未来，我到现在还是得不出答案。
但总会找出答案的，还要明天还会来，只要我还能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关于未来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以做的事，我总能找得到。
我转身走回房间，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合照和名片。
必须好好地与故人道别，这样才能一往无前地笔直朝前走。
我抓着名片下了楼，找到一个公共电话，将名片上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被接起的那瞬间，我听到了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阿姨没有更换手机号，告诉她我是谁之后，她有些意外，“小宁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嗯。”我应了一声，“许阿姨，我妈妈有没有和你联系？或者，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江逾青？”
许阿姨长久地沉默了下来，就在我以为她要挂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前段时间，的确见过我妈妈。她说得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就是想见见她，不会打扰她的生活。”我对她说。
许阿姨犹豫了很久，最终告诉了我一个地址。
我将那个地址牢牢记在了心里，对许阿姨说了谢谢，挂了电话。
夏天的夜晚，风是温热的，街上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大多是一家人，或者是一对情侣，很少看到像我这样独自行走的。
五年了，与妈妈分别已经整整过了五年，她过得好吗？
应该过得不错吧，与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会快乐的。
照着许阿姨给我的地址找过去，那是榕城的一座高档小区，我松了一口气，之前其实有些担心，妈妈会不会受苦。
不过是我多虑了，江逾青事业有成，而且他那么爱妈妈，为了妈妈独自等了那么多年，一直都不结婚，他终于等到了她，怎么可能让他心里的女神，陪着他一起吃苦受累？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被保安拦了下来，也是，这种富人小区，并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
保安问我的来意，我站在那边好一会儿，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说来找我妈妈吗？妈妈是谁呢？不是早就决定好不要她再当我的妈妈，我不可以变卦的。
“我是许幼年，找翁美娟，我是她的好朋友。”
对不起，许阿姨，我只能用你的名义进这扇门。
保安转过去，应该是和妈妈那边确认过了，他走过来冲我略微点了下头，他说：“你进去吧，刚刚抱歉拦住许小姐，职责所在。”
“我明白。”我微笑着点了下头，大门在眼前缓缓开启，我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大步。
不知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害怕的情绪浮了上来，想从这里逃跑，明明我也是非常想妈妈的。
我不记得多少个日夜，因为思念她而睡不着，我给她写了很多很多的信，那些信被我折成纸飞机，射进了夜风里。
我那么想见她，却在此刻心神惧意，这算是小时候书中所说的，近乡情更怯吗？
明明心里生出了退意，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恨不能一下就飞去她身边。
跟着地址一栋一栋地找过去，我终于找到了江逾青的家。
不用再确认，因为我看到了院子里的这样伞下，有个女人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连衣裙，头发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她脸庞光洁，仿佛还是十多岁的少女一样。
陌生，却又熟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仿似要破胸而出，眼睛热辣辣的，我上前一步，隔着蔷薇花墙想要喊她。
“妈妈！”然而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抢在了我前面喊出了口。
今天并不是大晴天，甚至此时此刻，白云挡住了太阳，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天光白得刺眼。
那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格子裤，米白小衬衫，漂亮的五官与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是长大了，必定是个俊逸漂亮的少年。他自屋内走出来，抱着一只红色的球朝她扑去，她张开双手，用温柔极了的表情抱住了他。那个红色是那样刺眼，就像她离开的那个晚上，带走的红色行李箱一样。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笑容吗？原来，她也会这样温柔地去抱住一个人吗？这孩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迎接他的呢？哭了吗？还是在笑着，用现在的这种表情笑着的？
我用手背捂住眼睛，我拼命地深吸气，可是没有用，完全没有办法，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跑出来了。我应该感到高兴，她过得很好，没有被生活蹉跎，这很好不是吗？
我应该笑，可是没有办法啊，妈妈，我笑不出来。
我蹲下身，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不可以让她看到我在这里，尤其是用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里。
“大姐姐，你怎么哭了啊？”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出现在我耳边，我惊得抬起头来，在看到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并不是那个小男孩时，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大姐姐没有哭，有只小虫子跑进姐姐眼睛里了，所以才会流眼泪。”我努力压抑住心里悲伤到极致的情感，我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我说，“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来找小宝玩，我家就在那里。”她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别墅。
“可是大姐姐，有虫子进入眼睛里，为什么会流眼泪？”她天真无邪的双眼里，写满了好奇。
“因为眼睛为了保护自己，会流很多眼泪，把小虫子冲走啊。”我笑着说。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那我要去找小宝玩了。”
“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我高估了我自己，我以为我可以与她面对面地交谈，然而我根本做不到那种事，尤其是在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存在，我更加做不到。
她应该也不会想要见到我吧，毕竟她走的时候，我说出了那样的话，毕竟五年了，她从未回来看过我。
“帮大姐姐把这封信放进小宝家的信箱好不好？”我将爸爸交给我的那封信放进小女孩手上。
“可以啊。”她拍拍胸口，跟我保证一定可以，她朝前跑去，走到门外的信箱处时，她踮起脚尖，将信塞进了信箱里。
太阳从云里透出来，炙热的光线落在我的身上，我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她笑得一脸灿烂。
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宝，我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转身，逆着夏日炙热灼眼的阳光朝外走，天空很蓝，白云很白，鸟儿划过天空，清越的鸣叫响彻天地。
而现在的我并不知道，这遥远的一眼，竟是此生，我见她的最后一眼。
以至于后来我总是在想，当时为什么没有再用力一些？
为什么没有看得再仔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