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莲花山下张家沟。
我叫张卫权,小名栓子,自小就在这张家沟长大。
张家沟是个不大的山沟,它四面环山,那山脉有九个高耸的山头,用我发小方七星爷爷的话讲就是“九朵莲花欣合”之势,所以这四周的山便被称作“九顶莲花山”。
因为这里地理位置偏僻,道路曲折难行,通往外界的只有那一条山路。所以即使这里再风景俊美,山峦连绵不绝、伟岸雄奇,但由于沟小户少,地远人稀,直到改革开放后的许多年,这里还是过着较原始的生活,一直没有用上电。整个莲花山内不过百户人家,这里就好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祖祖辈辈生死都在这里,他们说父母在,不远游。
但我们的村子和外界的沟通一直没断,因为很多干活要用的农具什么的自己生产很困难,而且总有像我们这样年龄尚小的人不满足于现在这样的生活,总想去山外的世界瞅瞅。所以沟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些人翻山越岭,去山外的县城里为大家采购。采购需要的钱都是用平常打猎获得的鹿角狼皮之类和自己养的鸡鸭鹅换的。
时间长了,这些人的见识自然不同。而且这些人的名单大多固定:我大爷张连城,也是本村村长;我二大张连山,也是张卫东他爸;方七星他爸方木李和方七星他姐方水心;以及本村的张连顺、铁头、等等,加上我们几个半大小子,一起构成了外出采购的队伍。
我们从小的时候也识得些字,读过点半吊子书,教我们的正是张连顺。这人五十几岁,据说曾在比县城还大的城里做过小官的秘书,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被赶了下来,加上周围人落井下石,四下举目无亲,便索性回到了张家沟。我大爷当时跟众人商量,给他安排了地界,对他很照顾,又两年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盖好房子,娶了妻,因此对村中很是感激,于是平常农活不忙时就教村里的小孩识些字,说说外面的世界,长我们的见识。
至于铁头,一身蛮力,尤其那头分外硬壮,自称祖传铁头功,刀枪不入。这话倒说得有些大了,不过他那头承受着砖瓦的倒不成问题。他没有什么内家功底之类的,铁头的外号是因一次他走在谁家房檐下,正巧赶上一片灰瓦落下,不偏不倚砸在他头心上,本想不见红也要破层皮,谁知铁头还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和大家谈笑风生。铁头绰号由此传开。
至于我大爷张连城,我都不知道他当了多少年村长了。我觉得他特有领导能力,只可惜生长在这样的穷沟子里,不然也是个大官吧。
方七星,同我,卫东弟,孔二狗,方水心是从小长到大的。他自小跟他爸和他爷练过功夫,爬树上房的灵活的紧。据我大爷讲他家祖传的功夫很厉害,当年他爷爷方罡是走南闯北“耍班儿”的主,搁现在就是领人卖艺。那时候不像现在,街上卖艺杂耍的都是哗众取宠、故弄玄虚骗小孩子的把戏,那会儿民间的卖艺人都是实打实真功夫的主儿。他爷爷不仅外家功夫、花把式强手,内家功夫更胜。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压轴出场,每次都是在场中放上一口大缸,里面装满水,方罡只起武势沿着这口大缸走上那么两圈,那缸里的水竟会沿着他走的的方向打起旋儿来!
当功夫传到方李木这里就打了很大的折扣了,内家功夫只剩下一点,也就是平常烧火劈柴能用的上,不过他一运气,劈个百八十根大棒子是不成什么问题的,再加上他花把式不错,采购的时候有他在倒也为采购队伍增添不小的力量——那武势一起,不明底细的倒也真会被唬住。待方家功夫传到方七星这小子这里就没剩什么东西了,这小子内力还不及他爹,底盘不稳,不过他倒有些悟性——爬树掏鸟上房跑路他特在行,也算给他方家功夫发扬光大了。我大爷每每提到方家功夫失传的事用忍不住叹气,现在这事经过我嘴说给你们,我也不禁掩卷唏嘘一番。
至于方水心,人如其名,长得如秋水般干净,但整天跟我们几个混一起,都要变成假小子了,她整天嚷着要学功夫,可不知是他方家哪一辈订下的规矩:传男不传女。我倒是觉得如果让水心学武的话,肯定比七星那个废柴强。
至于二狗,呵呵,不想说了,好吃懒做,多少次他想探求生命的意义,可每次结论都是一样的:生命的意义在于,吃饭,睡觉,洗澡。
本来说起他们我是很开心的,有些事我不想提起,但又不得不提,它就如噩梦一般,每每闭上眼睛,它都会纠缠上我。而令我想起这个噩梦,并无可选择的要面对它的缘由,正是由于一次外出采购。
由于路途远,山路难行,从离开张家沟到县城需要走两天两夜的路程。一般我们都是早上三点出发,走走停停,到第三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抵达县城。而且尽可能都是避免冬天赶路,山里雪大,一个不小心踏进雪窟窿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次去城里便是初夏。我们走的时候月亮很圆很大,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似的,照得山里一片光明。
走的时候和以前一样,每个人都分配好干粮水什么的,大人们都有猎枪,我们其实也不小了,也都会开两枪,但是一般不给我们配枪,一是怕走火,二是我们还小不定性,怕三言两语不和便拿枪比划了。我们只有拿着削好的木棍,一来防身,二来探路。
走走歇歇地行了一天,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们找了片相对高的地儿,支起了防水布篷,生起火堆,几人围坐一起吃干粮,烤鸡肉,铁头还烫了壶高粱酒。
吃罢东西,大爷安排好大家值班顺序,便各自休息了。虽然赶了一条路,但我们这几个小的精力还是十分旺盛,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便提出第一班岗由我们几个小的一起守着。大爷留下把猎枪给了二狗,他说二狗在我们这里是最老实,而且接触猎枪时间最长端枪最稳的。他九岁就能自己端枪猎兔子了。我们几个心中自然不悦,毕竟都是从小就跟着家里人外出打猎的,谁还不会开上几枪?
“喂,二狗,知不知道为什么把枪给你拿着。”七星问道。
“咳,没听村长说么,咱端枪稳,枪法准。”二狗说完挺了挺腰杆儿,把枪往肩膀靠了靠。
“是,你这么胖,是吧,端枪稳没的说。至于这枪法……”七星说完顿了顿,斜眼暼向我们几个。东子便附和着说:“不一定啊不一定。”
“哎,死老黑,你可别这么说。你要是真这么说了,那别怪咱这枪口不长眼啊,别说你这么黑,就你这样色儿的趴在这夜里面,五十米内说打你左眼都不带打你右眼的!”
“哎,你要真这么说,我还真敢站到五十米外让你试试枪法,怕的就是龟儿子怂,不敢开枪!”东子说着就站到前面。
“好啊,你试试,看我敢不敢!”二狗也毫不退让道。
水心一看这架势不像开玩笑,有些害怕了,便劝他俩道:“人命最宝贵,老师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拿人命开玩笑,更不要尝试用生命来检验真理的事儿。”
可几人终究还小,脾气一个比一个火暴,谁会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