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弥漫着陈旧的气味,墙壁两侧插满了火把。火苗在砖石地面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带来一种冷冰冰的阴森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临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与遭遇成群的敌人相比,被这种纯粹的寂静所包围,带来的心理压力并没有轻到哪里去。
不知走了多久,走廊在前方到达了尽头。
正对面的墙上有一大块凹陷,像是一个没有门的入口。
临生踌躇了一下,但是没有听见赛颂说任何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走进这个凹陷里,眼前突然一黑。
几乎在同时,地面上亮起了一点光。
临生怔了怔。
该怎么说呢,出现在眼前的情景,跟他想象中很不一样。
按照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景象,很像是穿越到了中世纪,他正要去赴一场充满阴谋的宴会。而且,不论是要塞的外观还是走廊,都带着浓郁的古典风格,所以他以为这里也应该是很古典的。
水晶吊灯璀璨,铺着桌布的长条形餐桌,轻松的舞曲,再加上各种身穿华丽服装的客人,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实际上,真实的情景却与临生预料中大相径庭。
眼前的空间非常巨大,透明的穹顶上,依稀透进一丝冰冷的月光。
地板是玻璃的,空间真正的光源来自于地板的下方。几盏小小的地灯正散发着苍白的冷光,让这个巨大空间显得更加宁静幽深。
在距离临生不远的地方,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一些人。
他们主要分成了两拨,身穿斗篷身材高大的是原住民;而身穿军装看起来有点高傲的,就是阿尔克纳骑士团。
有穿着白西装的侍者在人群中穿梭,送上高脚杯中的鸡尾酒。
气氛并不算轻松,但也没有要剑拔弩张的样子。临生觉得,与其说这里是用来开会的地方,倒是看做一家低调奢华的俱乐部比较恰当。
不过,看那边的敌人们都是一大群一大群的,这边自己却只有赛颂陪同,真的没关系吗?
正当他这么担心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圣塔罗学院所属,奥古斯都·蒙蒂亚勒皇帝陛下驾到!——”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临生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他最不习惯的就是成为公众场合的焦点。他下意识的想往角落里躲,没想到脑袋里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后腰就被人一把掐住了。
“给我站好。”赛颂低声说。
临生立刻不敢动弹了。
赛颂的手在那个位置,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肾从腰里面抠出来。
这种恐惧,可是要比成为视线焦点的恐惧要强烈多了,他还不想死!
幸运的是,原住民和骑士团只是盯着他看,同时也对他身后那个戴头盔的奇怪男人表示好奇,但并没有要走上来或者直接开打的意思。
而后,从骑士团的人群里就传来一个清亮且耳熟的声音:“陛下,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谢谢您今晚愿意屈尊驾临这场会议。”
临生一怔,看见一位银色短发的少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是紫雀。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白天那种轻快的微笑,朝所有的人环视了一圈:“既然所有人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
说着,他上前几步,向自己的正前方举起右手。
地板下面传来震动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升了上来。那是一个三角形的中间挖空的东西,三条边分别面对了参加会议的三方。
这张三角形会议桌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临生觉得自己可以在上面进行100米短跑。但好处是,会议桌将三方势力完全间隔开了,大家的距离非常远,应该不太会出现会议开到一半,A突然冲到B面前把他一刀捅死的局面。
大概,骑士团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会议桌升高到一米多的地方就停住了,高度刚好。空间里因为这东西的出现而起了一点骚动,但很快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在桌子后面站定。
竟然连座位都没有,也算是一个特色了。难道,大家今天不是来开会,是来辩论的吗?
正当临生这么想的时候,骑士团那边又传来了紫雀的声音:“那么,由我们阿尔克纳骑士团所提出并举办的三方和平会议,现在开始。今天的会议,目的是商议奥洛芙蕾大陆的归属权。范围是南北至两极,西到蕾娜亚荒原,东到迪德里耶海,这一片范围之内,我们三方势力应该如何和平共处。我先表明骑士团的立场:伊斯佩里亚已经亡国,原住民人口分散,圣塔罗学院更称不上什么势力。因此最适合统治奥洛芙蕾大陆的,很明显就是我们骑士团。”
……这是什么发言啊。
身为会议的主办人,一上来就把其他人贬低一顿,所谓的“和平”到底在哪里?
红心骑士说话也未免太有火药味,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原住民会发飙的好吗?“学院称不上势力”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大概是忘了四圣冠的传奇故事,赛颂只是忍着不发作而已,要是他出手,一个人把你们骑士团全灭也没问题!
临生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性命之虞了,如果原住民要揍人,绝对会先揍骑士团。
果然,紫雀话音一落,原住民之中,一个手臂上绑绷带,肩上背着弓箭袋,看起来身材很火辣的大姐就忍不住了:“红心骑士,请注意你的发言。我们原住民虽然在蕾娜亚荒原上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各地,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团结以及战斗力。相反,你们骑士团连一个真正的据点都没有,占用着当年属于皇帝的行宫这么多年,不觉得羞耻吗?”
紫雀冷笑:“比不上你们在会议之前,暗中偷袭皇帝那么羞耻,阿格里契娜。”
被称作阿格里契娜的女子立刻反唇相讥:“这有什么可羞耻的?奥洛芙蕾原本就是我们原住民的世界,是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蒙蒂亚勒掀起了战火,把我们的世界搞得一团糟,建立了万恶的伊斯佩里亚帝国。皇帝一天不死,我们原住民就一天不能瞑目!偷袭他,并不是跟会议本身有什么关系!”
临生缩了缩脖子,偷偷问赛颂:“在原住民眼里,蒙蒂亚勒真的这么可恶?”
“善与恶都是相对的,胜利的一方就是正义。从蒙蒂亚勒的角度来说,他让奥洛芙蕾的人们安居乐业,不用在荒原上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也并没有做错。”赛颂小声说。
也是喔。
毕竟,蒙蒂亚勒执政时期对待公民还是很仁慈的,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坏蛋。
临生在心里想着,听见紫雀又说话了。
他微笑着问:“那么,原住民的立场就是,必须要将皇帝置于死地?”
阿格里契娜点头:“就算得不到奥洛芙蕾的统治权也无所谓,我们就是要皇帝死!”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临生一眼。
临生又缩了缩脖子,感到背后淌下一滴冷汗。
不过,看来紫雀真的只是在确认对方的立场,并没有跟阿格里契娜无休止的争论下去。看着那位弓箭手大姐说完话之后,他并没有理睬,而是微笑着把矛头转向了临生:“那么,陛下有什么看法呢?现在是会议的第一阶段,大家都要谈一谈自己今天来开会的目的。”
其实我根本不想来开会,是被部下们逼着的,你们自己聊。
临生很想这样说,但是真敢这样开口的话,不等回去以后澜世动手,赛颂直接就会把他在这里大卸八块。
于是,他只能干笑,把出发之前澜世给的交代,用自己的话还原了一遍:“呃,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想找出一个让我们大家不打仗的方法。然后,也希望骑士团不要再攻击学院了。”
静默。
众人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临生。
呃,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而且,他好像听见赛颂在后面嗤了一声。嗤什么啊,这是在嘲笑他?到底有什么可惊讶跟可生气的,倒是说清楚啊!
这个时候,阿格里契娜又开口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你、你确认?你确认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打仗?”
临生莫名其妙:“是啊,我不想打仗。战争会带来无数的流血和牺牲,我不想看到。我希望,能有一种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目前的矛盾,这就是我今天到这里来的理由。”
阿格里契娜的表情更加震惊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这、这不对!你、你不是皇帝吧?你根本不是皇帝,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