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扶住他）你哪儿也不能去……
娜 维克多尔，亲爱的……你不是去送死吗……
别 我是兵……我反正都是一样……
卡 （扶助他）你连站都不能站……这是发疯！
别 我爬了去……
卡 我不放你去。娜杰士达姨妈，把地窖盖关起来！
娜 你使我们难堪，维克多尔……你是我们的亲人。救你——这不是义务，而是出于我们心爱的事情。（走到升降口去）
卡 假使你要走……那么……那么我只有一条出路……
〔别尔库多夫缓缓地落座到床上。娜杰士达从升降口回来。
娜 还有别的出路，卡佳……不过要静静地听我说。我和达吉雅娜想了好久，她就提出这个计划。我们要争取时间，直等到维克多尔病好。要两三个月。我们一定要骗莫斯京。我们把他俘虏，解除武装，并且这还可以使安娜安心。她什么都明白，你，卡佳，一坐到地窖里的时候，她就急得要命。
卡 所以急着要把我嫁出去。但是这是办不到的！
娜 卡佳，静静地听我，亲爱的……你一定要答应母亲的要求。争取时间……
卡 不，不！这句话我听也不愿意听！这话你不能对我说！
娜 应该这样，卡佳。你答应莫斯京，同意做他的妻子，但是这只是同意……你想象，你是在舞台上。你不是未来的女演员吗。在戏剧的过程中，你必须吻那你所受不了的人……你演一个未婚妻的角色。对于你，还正巧可以作为实习。试试你的才能。
卡 我的天呀，多么讨厌……可恶的角色啊！
别 是的，这很难。欺骗是最不愉快的一种武器。但是现在在打仗，用任何手段欺骗敌人，为了战胜他，这是和手拿武器打仗同样光荣的……
娜 过了两三个月维克多尔痊愈了，我们就把他送到游击队里去，送到别柳·莫赫去……我听说，游击队在那地方……他可以从那里到莫斯科去。
卡 是的，是的……到莫斯科去……到莫斯科去。
娜 （拥抱卡佳）卡佳，亲爱的……你一定要救他。（下）
别 卡佳，拿手枪还来吧。现在狡猾就是你的武器。
卡 多可耻的角色啊！
别 是的。你很难过，卡佳……非常难过……难道我好过吗？在战争以前我是造车站的。但是敌人强迫我去做破坏者的艰难角色，我就把我的炸弹扔在我的车站上。在我揿机钮让炸弹掉下去的时候，我痛得要叫。后来我哭了，不过谁也没有看见，也看不出我的眼泪……
卡 这真可怕！多么残酷的生活呀！
别 我们一同到莫斯科去，卡佳。
娜 一同？难道这可能吗？
别 难道我能留你在这里送死吗？不，我不肯……我不能拿你生命的代价来买我的生命……
卡 （交还枪械）看，你把我解除武装了……
〔安娜拿着一碟子冒着热气的饺子走下楼梯。
安 趁热吃下去罢。
〔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和达吉雅娜也从楼梯上下来。
谢 慢点！吃饺子没有莓材浸酒不是吃局！
别 谢谢，安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并且怎么才能报答你们的情意。
达 我们把那情义积蓄了半辈子。也不知道，把它放到哪里去……为健康，吃吧。
卡 妈妈……我同意了……
安 啊，卡佳，多好！（拥抱她）阿那多里·维克多罗维赤，卡佳要嫁给伊凡·伊凡诺维赤了。
谢 什——么？卡佳，你怎么啦，发昏了吗？
卡 爷爷，亲爱的……应该这样。
谢 我不愿意！我不许！
达 爸爸，我们房子上面要打雷，我们需要避雷针……
谢 用不着什么避雷针！最好还是让他妈的什么都烧光了吧！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一句话！把房子烧了！一点也不怜惜！
安 阿那多里·维克多罗维赤，你就安慰安慰老头子吧。他简直摸不着头脑了……
谢 不，我找到我的头脑了，安娜！为了房子出卖卡佳……我不许！我不愿意做混蛋！为我……为我们死了三十条性命，我还怜惜我的房子？！我要放火烧！
安 可是你要明白，爸爸，我们要毁了呀……我再也受不了这个罪了！受不了！（下）
达 上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太大意了！（急下）
谢 史台塞尔！我不愿意把我的旅顺投降！我不愿意退却！
别 为了胜利，有时候也需要退却，做机动战，绕道，包围敌人。你不信，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
谢 我相信你……
别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执行我的命令。服从纪律。你是我们被包围的守兵的普通兵。你把我藏在这些箱子中间……把地窖盖打开。让莫斯京走到这里来……卡佳待在这里。他会表明爱情，你待一会就依照正教祖先的规矩，做一个仪式。明白吗？
〔娜杰士达，卡佳和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把别尔库多夫藏在箱子后面。上面有敲击声。
娜 达吉雅娜在发信号。是外人！
卡 这是他！……快些走！
〔娜杰土达和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爬楼梯。听得见莫斯京快乐的声音：“终于答应了！”
卡 多么残酷的生活呀！
莫 （走下楼梯）终于答应了，卡佳……
卡 啊，伊凡·伊凡诺维赤……为了上帝……不要到这里来！……我穿着这样家常的衣服……冻红果长霉了。我来捡一下子……
莫 多好啊，我们俩单独在一起……在这里，在地窖里……（怀疑地四面环顾一下）安娜对我说……
卡 是的，我同意了，伊凡·伊凡诺维赤。
莫 多幸福啊，所谓！（吻她的手）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卡佳，我多么幸福！
卡 我是这样幸福，我简直……为自己的幸福害羞。
莫 卡佳，为这个幸福你没有什么可羞的，我是花了高贵的代价把它买来的……我受了这许多磨折，这许多苦难。我老是觉得，你是玩弄我，所谓，像猫玩耗子似的……你不爱我……
卡 这样奇怪的思想怎么会进你头脑的？
莫 对不住，卡佳，是的，我变得多疑了。我总觉得，我被欺骗……被暗算，要受人暗箭。当我在城里街上走过的时候，我看见，人家怎样看我……人家恨我……我对谁都不相信。（环顾一下）谁在这里吃饺子的？
卡 这是……外祖父。他很高兴，因为我们的婚礼快举行了，所以喝了点酒……拿着盘子到这里来贺我……
莫 不，我不相信我的幸福……（吻手）现在我可以向你承认，卡佳……我觉得，你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我，看来，害一种怀疑狂。我甚至于觉得，你们在这里地窖里藏着那个……飞机师。
卡 是的，是的，你有病，伊凡·伊凡诺维赤。哼，你想想看，你说的什么！你得立刻恳求原谅！跪下！
莫 （跪下）请原谅，卡佳……我是这样对不住你……
〔安娜拿着神像，达吉雅娜，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从楼梯上下。
达 看他们在什么地方，两只小鸽子……叫唤着呢……
安 我的孩子！让我来给你们祝福……祝你们幸福。
莫 请相信……我的生命就是你们的生命，妈妈。（吻她的手）
谢 接吻！伊凡·伊凡诺维赤接吻！
〔莫斯京吻卡佳。
安 我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到房间里去……
莫 可是现在冻红果已经做好了吗，妈妈！
达 是的，是……现在已经做好了，伊凡·伊凡诺维赤。
〔大家下，除了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之外。他拿着瓶子站在那里，注酒，喝。
谢 听见没有，司令！这不是我跟你接吻吗？机动战，老弟，是很冒险，很讨厌的……我不是养重孙男和重孙女，简直养重孙男苍蝇……重孙女苍蝇了……我脑袋里又是这个循环运动！（唱）是的……在“花园”上。我们生活！这是伟人！
第四幕
第四景
〔四月底。
〔卡西林家在除去冬天的窗棂。达吉雅娜和娜杰士达在做这工作。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把蜂房从地窖里拖出来，抬到花园里。安娜在铜臼里正舂着什么东西。
〔经过那通凉台的关着的门，可以看见笼罩着发芽之叶的嫩绿的轻烟里的红果树。
达 多么好！又春天了，太阳……这样轻松啊轻松，好像就没有过这可怕的冬天……
娜 达吉雅娜，应该快些把窗棂收拾到阁楼去，让维克多尔呼吸半个钟头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谢 小心，孙女。不是这样……从这一头拿。蜜蜂不欢喜性急的人……对它们应该安安静静的……
卡 爷爷，应该放快点了，亲爱的……时间太少了……妈妈，赶快去预备咖啡。
〔他们经过玻璃门把蜂房抬出去。安娜到厨房去。
达 不知为什么春天总是有些哀愁，像需求一些什么不平常的东西，总是有一
种不安，像要对人说些什么很亲昵很亲昵的话……
娜 人需要亲昵的事情。
〔达吉雅娜和娜杰士达把窗棂抬上楼，抬到阁楼里去。有一会，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然后莫斯京很快地走进玻璃门，惊惶地四顾一下，躲在门帘后面。安娜上，疲倦地坐下。
安 我好像是关在自己家里的囚犯……他们不信任我，每一步，每一句话都监视着……就连卡佳也远着我……好像有什么隐瞒着……大伙都把我看做是外人……他今天要走了。我今天第一天可以安心睡觉。
〔达吉雅娜和娜杰士达从上面楼梯上下来。
娜 安娜，快些预备咖啡，我来把窗户关上，大概风已经好好地吹了一下了，应该把桌子摆设得漂亮些。他是第一次像个人似的和我们坐在一起吃东西……
〔安娜下。
达 他要走了，我们又要孤独地待下了……
娜 今天我们过节。让什么都弄得很美，好让我们到死也记住……
达 只盼望这个可怕的莫斯京不要把我的节日破坏了。我觉得，他什么都知道……近来他好像又惊惶又凶狠……难道安娜会……
〔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和卡佳上。
谢 嗳，蜜蜂放出去自由了，现在我们来把我们的俘虏搬出来晒晒吧。他罪受够了！卡佳，把门关上。你们马上就可以看见，我的外科手术成功了。
〔他把地窖盖揭起来。达吉雅娜铺上干净台毯。娜杰士达把花放在桌子上。安娜上，拿着铜臼。
娜 安娜，你预备好了没有？
安 在臼里舂咖啡豆，就去烧咖啡。（用杵舂着）
谢 （隆重地）拉撒尔，拿起你的褥子，起来走吧……喝咖啡！
〔别尔库多夫从地窖里爬出来。他微笑，由于亮光，眼睛眯缝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撑着棍子，但是坚强而确定。激动地细看卡西林家的人。
别 在暗地里待久了，觉得什么都奇怪。亮光刺眼睛。你们好啊，你们好啊，亲爱的……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所有卡西林家的人都怀着愉快的微笑亲昵而又奇怪地看着他。
达 （揩眼睛）你多么苍白呀！
别 在白天的阳光之下，你们又是一个样子了…有喜事似的。光明的。
娜 （猛地拥抱他，吻他）亲爱的……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幸福呢？
谢 娜杰士达，别耽误时间，否则他要抱一整天的，可是我们的时间却是有限的。（走向菜橱，拿出莓材浸酒的瓶子）
安 请你原谅我……我……那时候，第一天，对你是这样不好……
别 不是你，而是我应该请你原谅，安娜，为了我给你受的这些惊惶和苦难……
谢 谁记旧事就挖谁的眼睛。嗳，走过去，走过去！让我看看，你怎样走路，我给你绷得很紧吧，啊？用脚，用脚踹过去！爽快些！
〔别尔库多夫在房间里走，走到门帘跟前。
是的，好家伙！
别 谢尔格伊·彼得罗维赤，让我来拥抱你，我的神奇的外科医生！（两人拥抱）谢谢。谢谢你们大家亲爱的……和善的……
谢 来动手吧！（注酒入杯）祝我们客人健康！
娜 为了儿子！……
别 为了这座小房子，为你们，为卡西林家的人！……你们是心地勇敢的人。你们也是伟大战争的兵士。你们是英雄。
达 嗳，你说哪里话，阿那多里！那些做出丰功伟绩的人才是英雄，我们是普通人……小人物……这样的人有千千万万。
别 不，你们不是小人物。你们精神伟大。
达 我们还是需要建立严格的勤务。哨兵还应该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我看着窗户，你，娜杰士达，看着门。厨房的门关着没有？
娜 你多么幸福啊，维克多尔！你快要到莫斯科去了。莫斯科……它美丽吗？
别 是的，很美丽……我住在离克里姆林宫不远的地方，离两百米远，靠近鄂霍特衲。
娜 不是在波席陀姆卡吗？
别 不是，是在乔其亦夫胡同。实在说，这胡同现在也不知道弄到什么地方去了。造了一所大房子，我们的胡同通着高尔基街的这座大房子的穹门，所以现在一下子都找不着了。嗳，旁边就是克里姆林宫……所以我在夜里时常听见斯巴斯克钟楼的钟声和雄鸡的啼声……
安 雄鸡？难道莫斯科也养鸡吗？
别 我的父亲是一个最最喜欢养鸟的人，他有一只嗓子很好的雄鸡，总是在夜里啼叫。
安 这多有意思啊！你，娜杰士达，因为我养鸡，老是责备我。可是连克里姆林宫旁边都有鸡叫。
卡 雄鸡要使我们想起这座小房。对不对，阿那多里？
安 （震惊地）卡佳，我不明白，你们说的什么话。
卡 啊，是的。我们……我忘记了告诉你，妈妈，我们……
谢 什么都明白了，卡佳。什么都明白！为你们幸福的生活……为将来的重孙子和重孙女干一杯！
安 卡佳，我，大概，算是母亲吧。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明白。
谢 那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互相爱上了。要结婚，并且要住在莫斯科……唉，就是可惜，我已经不能到乔其亦夫胡同去住住了。
安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的？我一点也不明白！我不是给你和伊凡诺维赤祝过福了吗。
谢 呸，这个伊凡·伊凡诺维赤。退却结束了！
别 安娜，亲爱的，我爱卡佳……这已经很久了。所以我们决定结为夫妇。
安 可是你不是要走吗？
别 是的，和我一同走的，还有卡佳。
安 这是不可能的！这是怎么的？你把我靠着它生活和呼吸的一切都夺去了……我们救了你，免了一死……医治……受苦……你却把我们……把我洗劫了……你……
卡 （扑到母亲身上）妈妈！妈妈，你安心点呀！
安 我什么也不愿意听。你们布置一个反对我的什么阴谋……你们瞒着……我要发疯了！你哪儿也不能去，卡佳。我不能放你去送死。你是我的独养女……
卡 妈妈，亲爱的……你得明白啊……
安 我什么也不愿意明白！我去找伊凡·伊凡诺维赤。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