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达柯夫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山石……是这样一块古老和庄严的石头，它浑身是皱纹……我知道，它曾经是一座高山上的顶峰，那时候天上的星星离它比现在要近——它是记得这种情况的，所以他很寂寞，你明白吗？关于这块石头我可以用四行诗来说明……只要四句绝句！你看见没有？这样生活……突然——爱上了你，并且成天地想着你……把你的形象抱在自己的心里，并且你给我唱出这样美丽的、神奇的诗歌……
齐娜 （把手从他身边抽出来）你说什么？难道可以跟我说这样的话……在今天！
马斯达柯夫 （奇怪）不能？
〔她很快地从他身边走开。
可是……什么时候可以呢……奇怪的姑娘！
奥丽佳 （走出，讽刺地）你太着急了！
马斯达柯夫 （惊讶）你又来了……听我说——叶连娜也在这里！
奥丽佳 原来是这个缘故你不上我那里去！这就是你急于要做的那件工作吗？
马斯达柯夫 （惊惧，低声）如果你遇见了的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奥丽佳 （竭力保持镇静）你不知道？是吗？
马斯达柯夫 说实在的……
奥丽佳 你也说实在的？
马斯达柯夫 当人们用凶恶的眼睛互相看着的时候——我觉得可耻，我……我觉得我自己完全是一个多余的人……
奥丽佳 你认识清楚了？
马斯达柯夫 哎呀，认识清楚！当然……我总是做出蠢事情来的！
奥丽佳 别装蒜！
马斯达柯夫 嘘——嘘！为什么要嚷嚷呢？
奥丽佳 这算什么？你只有本领跟我开玩笑，是吗？你转的念头太坏、太卑鄙了！
马斯达柯夫 哎呀，你为什么用这样的声气跟我说话呢？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一个少女……我也不能立刻跟你结婚呀……这是可笑的！实实在在——这是可笑的！
奥丽佳 （声音低些）你敢侮辱我！我要求说明！我不知道……归根结底这是残忍的……这是卑鄙龉龊的！喂，一个善与美的说教者，人家把你叫做……
〔叶连娜从屋子里走出来。
马斯达柯夫 （发怒）我不是用俄国话给你解释吗……
奥丽佳 （看见叶连娜）啊，可敬的先生，我现在给你来一个小小的捣蛋……对于你终究是不愉快的……
马斯达柯夫 这算什么呀？你要怎么样？
奥丽佳 （把花扔掉）叶连娜·尼古拉叶夫娜……让我把你说过的话向你提醒一下……我们俩都是女人……
叶连娜 （裹着头巾，低声说话，走得近些）请，我们离开这里吧。
奥丽佳 但是你比我要聪明……你怎么这样安排，使我好像要发疯了！
叶连娜 康斯坦丁，你挑的地方不好……
马斯达柯夫 （几乎粗暴地）我什么也没有挑选！我什么也不明白！要我怎么样？要我立刻行婚礼吗？“以赛亚赞美”？再来一次“赞美以赛亚”？
奥丽佳 这算什么下贱的玩意！你听呀，他刚才还跟齐娜谈爱呢……
马斯达柯夫 （奇怪）我？
奥丽佳 他对她说……他把她的形象抱在自己的心里……
马斯达柯夫 请你们听呀！这算什么蠢话？
奥丽佳 （暴跳如雷的样子，疯狂地）这不是蠢话，这有另外一个名称，这是冒险主义，是荒淫无耻……我真害臊，但是我要承认——我从来没有处在这种可笑的、傻瓜似的、卑微的地位……是的，我承认！
马斯达柯夫 （向她们二人顺次地看一下）够了！你们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呢——我要走了！我不容许别人用绳子拖着我走，即使是拖到天堂里去……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情，谁都没有受害；受害的是我！
奥丽佳 （对叶连娜）多么无耻！
叶连娜 （平静地）用不着凶恶的字眼……凶恶的字眼并不能说明什么。
马斯达柯夫 随你们便，你们可以昧着良心，说我对于那一行为有责任，我记得，那一行为你们也参加的……对不住！我受到谴责了！很高兴！我走了，叶连娜……我去收拾箱子……你们就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痛骂我吧！
奥丽佳 这算什么行为！这难道是一个正常的人吗？或者是很狡猾的人吧？我不明白！
马斯达柯夫 （激动起来）别再胡扯了，我走了！我不能这样生活——大家对我都有一种特权，要我非服从不可……而且这里同齐娜有什么关系？叶连娜，是你自己要我来使这个新寡的少女散散心的！（比较平静和随便地说）如果我真有过错的话——我请求饶恕……十分真诚地请求，嗳！但是我可以说，关于女人的那些话，是伟大的真理，是正确的……那些话我已经忘记了……你们逼得我把什么都忘记了！（他很快地走出小花园）
〔奥丽佳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叶连娜阴郁地沉思着。
奥丽佳 （低声）他真要走吗？
叶连娜 我想不会。
〔静场。
奥丽佳 （消沉地）我们又互相反对了……你确实把我处在可笑的地位了……这不是你吗，啊？
叶连娜 （低声）不，不是我……
奥丽佳 唔，我应该走了……
〔叶连娜沉默。
喂，你说了这么许多妇女互相协助以及崇高理想之类的话……可是，你怎么能原谅他这个……这种行为……这种放肆呢？
叶连娜 上一次，我大概说得不够清楚，现在我为这一点引咎自责……
奥丽佳 （揶揄地）要是你听见他怎样向齐娜谈爱！
叶连娜 他明天可能对别的少女或是向你重复这一套……
奥丽佳 （恨恨地）噢，不！我倒不会再允许他来侮辱我了！
叶连娜 我对你说过——他好像是生活在梦里，并且相信自己的梦……
奥丽佳 你给他医治啊，把他关在医院里！把他拴在链条上！
叶连娜 不要这样粗暴！你爱他的小说吗？
奥丽佳 现在这些小说只能使我重新想起我的屈辱！你听到这个话很高兴吧？
〔叶连娜默默地注视她。
你是个奇怪的人……难于相信你！（沉思地）我本来认为他是这样纯洁、诚实的人……
叶连娜 他现在还是这样……
奥丽佳 （轻笑）还是这样吗？可是——又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你不感觉到侮辱吗……不过，这不关我的事！
叶连娜 关于我的事，我们不谈了吧……如果他或是我刺痛了你——我准备为了他和为了我，请求你原谅……
奥丽佳 （惊奇，不相信）你是一个女人，你请求我原谅，请求我……我是……我不能相信你，不能！这是基督徒的顺从还是什么？宽宏大量？这是什么？
叶连娜 我是女人，但是一个有理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