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拖着萧元参赶上来,抢在许薰上马车前,先把萧元参给送到她的前头,语气十分恭敬地对着马车内禀告道:“王爷,萧大夫来了,请他进去诊脉吧。”
他说着抬头看看天色,昏暗的天空,与他布满阴霾的脸一样,甚至带着青色的戾气。
马车中人传出低弱而令人感到熟悉的声音:“本王不要大夫,薰薰进来!”
如果说尚粱满身怒戾的话,那么这车中之人更染了层犟绝。
“王爷!”尚粱规劝地呼了声。
云非斓连听都不听,直接命令:“薰薰进来…咳咳咳…”最后的咳声,竟是无比虚弱。
许薰抬手止住尚粱,整了整面色,随即掀开车帘,踏入马车。
后面的尚粱握紧了拳头,扭头狠狠地瞪了眼萧元参。
萧元参摸脸,满面无辜。
碧绿的玉珠车帘被放下,马车外的两人干瞪眼,一时无语。
许薰进了马车,嗅到那股血腥的味道更浓重了。车子的通风通光处都被珠帘所覆盖,乍一进来,视线并不适应,许薰脚下绊了,差点跌倒。
闷声自己寻了处空地,待适应了光线后,才四下寻找云非斓。她有点搞不清楚,他这是在干什么,来接她,也不需要搞这么多鬼。
看到阴暗的光线下,云非斓就在她的对面,许薰弓着身子,靠近他。
他却不甘愿地动了下,扭过脸去,声音虚虚:“薰薰,你坐在那里便好。”
他的声音苍白无力,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尊贵威仪的楚王爷。现在的他,与所有的病人一样,虚软而无能为力。
许薰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只柔声问他:“怎的不敞开车帘子,燃上烛也是好的。不是知道我没有内力,无法夜中视物吗。”她故意这样说话。
马车内的气氛很沉很腥,透着无尽的压抑,许薰觉得不好受,可却也不愿意离开。她很想靠近他,抱着他,让他靠在她的肩上,相信她的肩膀虽然柔软,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却也能扛得起他的人生。她从来都不是个小女人,他该对她有信心的。
“呵…本王的薰薰,永远这般冰雪聪明。”
云非斓染着笑意的声音,竟是十分凄悲。他知道薰薰猜出来了,他这般的人是不可能任她看到他这般无能的一面,哪怕到最后一刻,也不想。他在薰薰眼中,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的楚王。不是现在这个病弱而无能为力的人。
马车内静得令人无望。
过了半晌,云非斓朝窗外那透射过来的暗色光线看去,叹息般地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天都要黑了。”
“走吧。”
天黑之前,是他生命的时间。
可现在,天要黑了。
他闭上了眼,冲外面无力地呼了声。
许薰迈步到云非斓跟前,掀开帘子对外疾呼:“等等!”再等一下!
找到绯雨,伏昼会将人直接带进宫,而这里是光明正大入宫的惟一入口,他们必定要经过在这里。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云非斓语气中流露出释然与无奈,“薰薰,不要期待了。”
“在临州,我们找不到绯雨;萧元参救不了你;可是帝都城,盛国公府也许有咱们需要的人。纵然那人不是绯雨,但一个能下蛊毒者,也必定能救人,你说是吗!”许薰握住云非斓的手,急切地说道。她的语气从来没有这般急躁,似乎是恨不得立即就证明了什么,可却还欠缺天时与人和。
云非斓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他俊美却苍白的五官最后透出抹冰青的颜色,他的手冰凉,并不愿意被她热乎乎的小手握着,想挣开来,却无力地再被她固执地紧紧捏住。
他笑了,为她的温情和她从来不肯服输的小脾气。
只不过,天命半点不由人,他的时辰已经到了。
“薰薰,来之前本王想过了,若是当时那晚上马车里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该多好!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我也是清清白白的男儿身。待本王去了,再过些日子你淡忘了这些,就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过你想过的人生,本王会睡得很安然,走得很安心。”云非斓俊眸浮动着一簇灼亮的光,与之前的虚弱无力完全相反。
他来的时候想过另一种可能,薰薰已是他的人。
他死,她要陪着。
他们生而同眠,而后同穴。
只是左思右想…舍不得呵!
他的薰薰,青春年华,大好女子,怎么可以红颜薄命,与他沉睡在冰冷幽黑的墓穴?只是微一想想,以后的薰薰会与别的男子同榻就寢,他的心…仿佛被一把刀反复切割一样,很痛。痛而不舍。最后只能克制自己不去想。
在那睡睡醒醒之中,他甚至梦见以后的薰薰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孩儿围膝而戏,无比欢快。
可再睁开眼,他需要面对的,只有冰冷的死亡。
“不要再说了,你要保持体力。”
许薰摇摇头,声音平静而有力地,随手从腰间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捏碎了放到云非斓的唇边。这男人摇头不肯吃,她也不强求,塞进自己嘴里,将药弄成药糊糊,再随手取过杯子倒满了水含了一口,待药在水中完全混合了。
她伸手掐住云非斓下巴,感到这男人微弱的挣扎,许薰微微施力,他便不能动了。
借此,她俯下了身,将嘴里的药给他哺喂下去,“唔…薰薰,没用,没用的…”
许薰才不管有没有用。她不会医蛊毒,那就用她的方式来医!
她硬着手腕就给他灌了下去,末了唇舌与他相碰,学着他的样子在他的口腔里,戏嬉地游耍,就像从前他待她那样。
细微的血腥味道从两人接触之中传过来,不时有涎液在彼此唇瓣流落,能听到彼此发出的“咿嗯”之声。
这之际,许薰突然停下了。
她好笑地在渐渐黑暗下的马车中,在两人吻在一处的紧密中,她并未顾忌地调弄他:“王爷,您也在叫呢!好像从前您从来都没有叫过,待今日这件事情结束后,这个把柄可会让臣女笑话您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