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萍
电脑里存着一张奶奶生前的照片，每每看到，就会想起她，想起我亲爱的奶奶，已经离开我们125天的奶奶。
照片中的奶奶，花白的头发，微笑中，有一丝极力掩藏的痛楚。记得奶奶最喜欢的事就是照相了。前两年，爷爷奶奶和父母还住在老家的时候，我的女儿每到周末就回老家去看他们。有时候女儿拿着我的手机四处乱照，奶奶就会说：“来，给祖祖照一个！”女儿就会顺从地举起手机，向祖祖照去。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常常照出来不是花的，就是只有一部分影像。所以奶奶留下的照片并不多。那时候不理解奶奶为什么那么喜欢照相，直到她离开后，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希望给后人们留下最后的记忆而已。
奶奶去世那天，是3月9日，星期五。等女儿放学后，我带着她，和姑姑一起回老家去看奶奶。路上，认识的人都在关切地询问奶奶的病情，我们还微笑着说：“没什么问题。”来到奶奶的病床前，奶奶睡着了，打着响亮的鼾。当时我们还在打趣说：“她睡得可真香！”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我就带着女儿到门外去收拾东西了，留下姑姑在屋里陪伴。没想到不到半小时，姑姑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叫人，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扔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姑姑跑进屋去，一边通知爸爸妈妈赶快回来。
饱受生活苦难和疾病折磨的奶奶就这么走了，走得那么突然，让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我跪在奶奶的身旁，双手握着奶奶的手，泣不成声。奶奶的手因为连日的输液，已经肿得不成样，上面还有一片片的瘀青。闻讯赶来的妈妈，更是哭得十分伤心：“娘，我服侍你这么大半年，你都不肯多等我一下，你就走了，你怎么忍心！……”
半夜里，我的弟弟妹妹，还有奶奶娘家的人，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大家伤心地回忆起奶奶的过往——
奶奶的脑瘤是在去年，也就是2011年的8月22日查出来的，就在我生日过后的第4天。还记得我生日那天早上，83岁的奶奶给我洗了空心菜叶子，为我做了一碗长寿面。那些天里，她的头疼已经非常厉害了，但是由于是她的老毛病（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有头疼的毛病），再加上爷爷奶奶每年暑假都会去县医院做体检，今年的体检在一个月前才做过，体检结果问题不大，都是些老年人的老毛病而已，大家也没太在意，只是按医生要求的打针输液吃药。直到几天后，这些方法都不管用，而且她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姑姑才带她去做CT，发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瘤，长在小脑上面。说到这里，非常气愤为什么常规体检会查不出这么大的毛病！
接下来，上成都做手术，回到家休养，我的妈妈全程陪护着。做完第一次伽马刀的时候，我去医院探望，当时奶奶的精神还不错，在有人搀扶的情况下，还能四处走动。大家都给她打气：等做完三次后，你就会好了。做完两次手术后，情况不太好，按奶奶的意愿，回到家里休养。令人惊奇的是，奶奶在回家后一天天好了起来，有一天她竟然一个人从卧室走到了客厅，而没有借助任何外力！所有在场的人都在为她鼓掌。
妈妈每天为奶奶做营养的三餐，每天晚上要起床几次扶奶奶去厕所，早晚为奶奶洗脸擦身，从未间断过一天，
可是，奶奶的坚强和妈妈的悉心照顾并没有打退病魔，奶奶一天天衰弱下去，先是手握不住筷子，换了勺子后，再次无法将饭菜送到嘴里；慢慢地不能走路了，两个人都几乎扶不住她了，那时候她常叹气：“唉！这样子怎么得了哦！”我们都安慰她：“没事的，慢慢会好起来的。”换来的仍然是她的一句长长的叹息。再后来，当有人来探看，叫她的时候，她还是会眼睛对着来人，只是话都不能说了。
当她还能说话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跟我妈妈说：“小佳和恬甜两姊妹在哪里去了？”恬甜是我女儿的小名，小佳是我的妹妹，彼时妹妹已经失去联系多年，没想到奶奶还记得，只是她把关系搞错了。后来，奇迹般地联系上了妹妹，大家都说，难道是上天怜见吗？妹妹回来看望奶奶的时候，我们都在那里故作轻松地跟奶奶说：“你不是念叨恬甜和小佳两姊妹吗？你的孙女小佳回来看你了！”那个时候，奶奶都不能说话了，只是用眼睛看着多年未见的孙女，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在场的人无不心酸落泪。
奶奶是个很能干的人，年轻时，爷爷在外地教书，家里家外就她一个人操劳，还独自抚养着三个儿女，她的三个儿女长大后都有稳定的工作。我们小时候，她帮着我的母亲抚养我们姐妹；到我的孩子出生后，临近80岁的奶奶还给我带孩子，洗小衣服。平日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她什么都做，家里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奶奶还是个讲究个人清洁的人，尽管年事已高，她依然会经常洗头洗澡换衣服，还时常督促爷爷，帮爷爷做卫生。
爷爷奶奶感情挺好，虽然爷爷曾是大学老师，奶奶几乎只字不识，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走到老。爷爷爱看书看报，看完还做笔记，看得多了，奶奶就跟他急：“天天看倒有劲了！你休息一会儿好不好？”爷爷听了，一般情况下会听话地放下手里的书报，出来走走；偶尔看得入了迷，舍不得放下，奶奶又会唠叨半天，直到爷爷出来休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奶奶对爷爷爱的表现——他们那一代人，爱是很少从嘴里听到，而是他们一天天地体会和感受着，在平凡而现实的生活中去实践。
天气好的时候，爷爷奶奶会在晚餐后，拄着拐杖，牵着手，在街上走走，和认识的人打个招呼，聊会儿天。他们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人感叹：“两个老人感情真好！这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如今，奶奶走了，剩下爷爷一个人，便很少上街散步，偶尔家人陪他上街，他会感叹地说一句：“多个人还是要热闹点。”听得人心酸。更多时候陪伴他的，只有那些书籍和报纸。
有时，我们发现他实在想念奶奶时，会叫上他到电脑前，看存储着的照片。其实，何止老迈的爷爷，我的父母，我这一辈及至我女儿辈，都时常会心里想着奶奶，有时仿佛奶奶真真切切就在身边，并没有离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