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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司马长风

魏真,河北保定人。四十六岁那一年的秋天,到蜀中蓬溪走马上任为令,倏忽已十载矣。据县志记载,魏真这个人头脑灵光得很,深谙官场之道,他上承州府大员,下交同僚百官,虽然才干平平且颇多恶迹,但在蓬溪令的交椅上却坐得稳如磐石,是县太爷中少见的不倒翁。当地民众怨声载道,尝于魏府大门两侧书联云:“早死一日天有眼,再活三日地无皮”,以讥讽他的贪得无厌。潼川府衙曾接到过许许多多的无名状纸,暗地里也派人去蓬溪调查过,但办案的官员回到府衙后,无不颂扬魏真为官清廉,反诬匿名信为刁民诽谤。

大宋景德二年(1006)的春天,欧阳春调任遂宁郡守。欧阳大人素闻魏真的恶名,刚一到任上,就想依法惩办他。于是,暗地里令心腹之人在大街小巷放出话语:“郡守大人有一贴身侍卫司马长风,武功高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又派人传话给魏真:“欧阳大人疾恶如仇,惩治贪官污吏从来就没有手软过。”

欧阳春此举的意图很明确,敲山震虎,以观魏府的虚实。

魏真果然不愧为老奸巨猾之人,他一点不露声色,暗地里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地想和欧阳大人攀交。凭借他十年为令的经验,只要欧阳春接了招,郡守大人就等于上了钩的鱼儿,他想怎么遛就怎么遛。嘿嘿,到了那个时候,欧阳春这条“大鱼”一样地手到擒来。

然而,这一次却让魏真十分地意外,欧阳大人始终没有见他的意思。

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不贪腥味的猫?

这么多年来干啥事都胸有成竹的魏真,第一次心里没有了底。这天下午,他听说郡守大人身边有一个贴身侍卫,武功高强,心里越发地不安起来。

三日后,潜伏在蓬溪县城的密探回来向欧阳春报告,说魏真和他的大夫人将寝室搬到府上最高的那座碉楼里面去了。

欧阳春听说后,微微地一笑,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他当下召集衙内所有的官员到议事厅议事,声称自己准备利用清明节假,返回故乡去把妻儿老小接来遂宁同住,希望同僚们恪尽职守,万万不可懈怠,耽误了公事。

一衙僚属皆称善。

魏真听说郡守大人返回故里,十天半月回不了遂宁,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许多。清明节一大早,他便打开了宅院的大门,信步来到院前的石阶沿上,准备活动活动筋骨。无意中他看见一老一小两个乞丐行乞于道旁,老丐身长体壮,双目皆盲;小丐左脚微跛,年纪有十六七岁,容貌俊美而白净。知县大人突然发了善心,他令家里人拿来散碎银子,各赠银二两。

二丐千恩万谢而去。

当天夜里亥时时分,魏府高大的院墙外,一黑衣人如大鸟般冲天而起,逾墙跃入院内,悄然无声。甫一落地,又如一件黑色的布褂轻轻铺在地上。瞧瞧左右无人,黑衣人旋即像一阵夜风,从地上盘旋而起,直扑魏真夫妇寝室的碉楼下。

碉楼的梯道口严严实实地关闭着,黑衣人抬头探视了一下楼的高度,便将身体贴在墙壁的木柱上,略一运气,竟然像壁虎一般疾速地向上爬行。待爬至柱顶时,又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轻飘飘地落到了三楼的走廊上。

此处正是魏真夫妇的寝室。

黑衣人凝视片刻,将右手贴在门闩处,催运丹田之气,将里面的横销慢慢推开。房门开处,人已悄无声息地没入室内。

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可以看清房间里了无杂物,唯一床一柜而已。

魏真夫妇和衣而睡,正鼾声如雷。

黑衣人屏气凝神地检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只大木柜上。

柜高及人顶,门上加了两道粗大的铜锁。黑衣人蹑手蹑脚地上前用手推了推,木柜沉重不能动。又使暗劲拧其锁,锁的环扣足有食指粗细,皆精铜铸造,哪里动得了半分?

黑衣人一时无计可施,思谋着退出去寻找撬启之物,无意中看见魏夫人的裤腰间挂着一串铁器,正是开锁的钥匙!黑衣人大喜,上前伸手就摘,却发现匙上系有金丝,暗道一声好悬,慌忙收住了手。

黑衣人站立良久,突然解开腰间裤带,撒了一泡尿在魏夫人的衣裤上,迅速地躲在床底,扮猫叫数声。

魏真夫妇闻声醒来,嗅到了床上的尿臭,伸手一摸,浑身上下湿漉漉地一大片。黑暗中,两个人相互埋怨,各自解了衣裤,搭在床头上,复昏睡如猪。

黑衣人待到床上鼾声再起,便从床底爬出来,取了钥匙,将木柜打开,伸头借星光一看,柜内约有黄金两担,珠宝首饰不计其数。

黑衣人大喜,嘬嘴长啸三声,啸声远及里许。

顿时,魏府内外,呐喊之声如雷。

魏真夫妇从梦中惊起,连忙大声呼喊救命。

府内护院数十人手执火把冲进碉楼,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火光中,黑衣人不慌不忙地脱了面罩,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傲然而立。

魏真借着火光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黑衣人竟然是早晨院门外行乞的跛脚少年!遂厉声呵斥道:“汝是何人,胆敢夜闯本官私宅?!”

黑衣人哈哈大笑:“吾乃欧阳大人贴身侍卫司马长风是也!”

魏真一听,十魂吓掉了七魂。此时此刻,他比谁都明白,若留此人,必然后患无穷。不管黑衣人的身份是真是假,魏真都决计不会放过他。

于是,魏真喝令众位护院,务必将黑衣贼乱刀砍死,万万不能让他逃跑了。

众护院听到知县大人咬牙切齿的命令后,无不奋勇争先,一时刀枪环进。

黑衣人身轻似燕,人群里来去自如疾如闪电。激烈的打斗中,不知何时,黑衣人的手里多了一条软鞭,鞭动如灵蛇,挥舞起来噼噼啪啪直响,疾似狂风暴雨,专卷人的颈项,触鞭者皆立即毙命。

众位护院立即停止了进攻,纷纷惊呼道:“神鞭欧阳大侠!”

魏真亦惊呼:“神鞭欧阳大侠?”

这个时候,官兵已突破了魏府家丁的阻拦,迅速赶到碉楼上,将黑衣人团团护住。为首一位军官大声喝道:“对,他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神鞭欧阳大侠,遂州郡守欧阳春大人!”

魏真再次吃了一惊,领队的军官不是盲丐是谁?跛脚小丐是欧阳大人,那么盲目老丐必是他的贴身侍卫司马长风无疑了,遂长叹一声:“吾栽于欧阳大人之手,无憾矣!”

大宋景德二年(1006)春三月十九日,蓬溪令魏真因家资来历不明获罪下狱。秋九月初八,发配滇西建昌充军。

越明年,欧阳春因功升为武信军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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