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桓……”黎绍楟抬手想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抓到。
他无力瘫坐在长椅上，望向幽蓝的天空。
夜色深沉，没有月，也不见星，就像他的人生一样，看不到一丝希望。
他终于能体会到黎绍桓的痛苦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绍桓不肯将真相告诉苏慕青。
要他最爱的女人去承受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打击，换了他，他也不肯。
急诊室那边传来凄厉的哭声。
生老病死，在医院里，已是见怪不怪了。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他缓缓站起身，向苏慕青的病房走去。
窗外已现鱼肚白。
苏慕青睡得并不沉稳，不时还会唏嘘几声。
她的眼窝里还汪着泪水。
他掏出纸巾，想替她吸掉泪，又怕弄醒她。
正迟疑着，她却缓缓睁开了眼。
“天都亮了……他还是没有来，是吗……”
黎绍楟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慕青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昨天晚上我还在对自己说，只要他来，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会留下这个孩子……但现在……大哥，你还是不肯帮我签字吗？”
“不要！”黎绍楟的心像被人狠狠插了一刀，一头扑在了床边，紧紧抱住她的肩，“不要啊！慕青！他不要你，我要你！不要伤害自己了！我要你，我也要这个孩子……就算你不想选择我，我也求你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我……我是孩子的大伯，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你相信我！”
苏慕青怔怔望着他，缓缓抬起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大哥你太傻了……你这么做，对你太不公平了……”她望着他的眼睛，已是泪如雨下。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黎绍楟按住她的手，眼中充满了期待，“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就算你这辈子都不肯接受我，我也不会怪你！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你再受到任何伤害！拿掉孩子对身体伤害很大的……那是你的孩子，我不相信你真舍得放弃他！我更不想你将来为了这件事一辈子背负内疚与后悔！”
他无法想像，如果她真的放弃了这个孩子，等她得知黎绍桓离开的真相，会是怎样的崩溃。
苏慕青哽咽着道：“你真的肯接受我和孩子？”
黎绍楟努力对她笑，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说：“你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你应该考虑的是，你是不是真的肯接受我。”
“Alan！”苏慕青再也抑制不住，投入了他的怀抱。
她像个流浪多时，终于找到亲人的孩子般，紧紧搂住他，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是连稻草也可以视为能救命的工具的。更何况，是这个一直在身边默默守护的男人。
“慕青……慕青……这是真的吗……”黎绍楟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喃喃着，已是泣不成声。
“是真的……”她将他搂得更紧了。
黎绍楟哽咽着道：“自从认识了你，我已经经历了三次劫难。俗话说事不过三，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会有个了断。要么永远在一起，要么永远不见面。想不到，想不到……”
苏慕青泪如泉涌。
“在你之前，我也遇到了三个渣男……也许，你才是我真正的真命天子。”
她这样说服他，也这样说服自己。
经过三天观察，确认胎儿无事，苏慕青这才出了院。
黎绍楟扶她上了车，她却对司机报出了另一个地址。
“我已经不方便再回别墅了。我想事情解决之前，暂时住在我原来的家。你不会介意吧？”
黎绍楟摇摇头，对她微微笑：“怎么会。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那你妈妈怎么办？”
“我已经安排护工照顾她了。我们有时间就回去看看她。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带她一起离开这里。”黎绍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明明挂着微笑，可眼里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
“你怎么了？”苏慕青有些不放心，“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他急忙用力眨眼，好把泪水逼回去，“我只是太高兴了，到现在，我还有点不适应，不敢相信你真的答应跟我在一起……”
苏慕青垂下眼睑，轻轻道：“那次，我在他面前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说的不是真的……”
黎绍楟心中一阵狂跳，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哦……那次你说过什么，我早就忘了。”
“Alan！”苏慕青抓住了他的手，认真地道，“你要对我，对你自己都要有信心。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他突然出现要带走孩子的时候，你会懦弱地站在一旁，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不会的！不会的……”他抬起胳膊，将她拥进怀里，“我答应过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
无论他这话的内容，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和黎绍桓一模一样！
苏慕青再次泪目了。
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衬衫，他忍不住在她额角轻吻一下，用力抚了抚她的肩。
“慕青，还有件事，我想你答应我。”
“什么事？”她抬起头。
黎绍楟面露愧色：“我知道绍桓他……伤害了你……这个要求也许过份了点……但我还是希望，你暂时不要和绍桓离婚。”
“你什么意思？！”苏慕青猛地推开他，“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和我在一起？！”
“当然不是！”黎绍楟不顾司机在场，用力抱住了她的双手，“我做梦都在想着和你一生一世！只是，如果你大哥知道你和绍桓离婚了，我怕他会对付盛天……”
他想来想去，觉得纸始终包不住火。唯一能瞒住苏家人的办法，就是不离婚。
苏慕青用力挣开他的手，生气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惦记着他！你不是一向不理盛天的事的吗？黎绍桓这样对我，你居然还想着帮他？！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黎绍楟垂下眼，说：“一件事归一件事。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盛天我也有份的，我当然不希望它因此而遭受致命的打击。我也只是跟你商量，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们再想办法。”
苏慕青余怒未消，气呼呼地道：“这婚我一定要离！你要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勉强你的！”
“慕青！”黎绍楟极力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
他想了想，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可以暂时不把离婚的消息告诉你的家人。我们可以先领证，等孩子出世了，再办酒席。”
“既然我哥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早知道和晚知道又有什么分别？”苏慕青仍是不解。
黎绍楟彻底无语了。
他万万没想到，就连这一点小事他都办不好！
那绍桓面对的那么多阻难，他可要如何解决啊！
黎绍楟沉默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了下来。
“Alan……”见他流泪，苏慕青也哭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逼你……我知道，他是你弟弟，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放心，我会跟我大哥说清楚的……美迪和盛天现在有合作，我大哥一直都希望合作下去，而不是谁吞并谁……你放心吧……”
“谢谢……谢谢……”黎绍楟重新抱住她，紧紧贴住了她的脸。
这样当然是最好。
可万一她说服不了她哥哥，那又该如何呢？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家，曾经的温馨早已荡然无存。
这里依然有他的影子。
那时的他们在一起是多么的快乐！
现在想起，简直恍如隔世。
下了车，走到单元门前，黎绍楟怔了怔。
这里没有电梯。
苏慕青说：“要不你还是跟司机回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以前我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黎绍楟显得有些尴尬。
他从司机手中接过她的背包，一声不吭，拄着拐杖登上楼梯。
“Alan！”苏慕青紧跟上去，想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她又想接过她的包：“还是我来吧。”
黎绍楟低低地道：“你觉得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吗？”
苏慕青只好缩回手。
屋子很久没人住，到处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苏慕青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了。
黎绍楟肯定不会让她动手打扫房间。但这么多活让他一个人去做，他怎么吃得消。
黎绍楟什么也没说。
扫地，拖地，抹家俱，所有的活一气呵成，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看他满头大汗，苏慕青拿了毛巾上前，他正准备接过来，她却踮起脚，主动替他擦拭。
黎绍楟对她笑笑，样子很不自然。
苏慕青看在眼里，心中疑窦丛生。
“你怎么好像，很抗拒我亲近你似的？”
“怎么会……”黎绍楟急忙握住了她的手。他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要我从大哥的角色转换成男朋友的角色，我还没有完全适应。”
苏慕青投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Alan，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知道。”黎绍楟含泪在她头顶上吻了吻，“我何尝不是一样。”
“嗯。”苏慕青轻轻应了一声，说，“我明天就去跟大哥说。我只想快点了解这件事，然后跟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到这里的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