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桓顿了顿，说：“慕青，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苏慕青无力抬头，眼神迷茫：“什么事？”
“将来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是朋友。”
她鼻尖一酸，泪水跟着便淌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黎绍桓第一时间给黎绍楟打了个电话。
“大哥，是我。”
“什么事？”
“我今天去了医院，摘下面具了。”
“是吗，恭喜你。”
黎绍楟嘴上虽然在恭喜，可语气听起来却淡漠得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寒暄。
黎绍桓喉头哽了哽，说：“哥，慕青和念祖现在在我这儿。”
“那就好。你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大哥！”黎绍桓情绪上来，激动地道，“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慕青她说错话，她很后悔……她想向你道歉的……”
“她没说错，我的确不配做念祖的父亲。”黎绍楟已然带了泪声，“我和我们的父亲一样，不配做任何人的父亲！”
“大哥！”黎绍桓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没说错……”黎绍楟抽吸得厉害，“绍桓，都是我不好，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结果伤害了我身边所有的人！我明知苗可欣不喜欢念祖，还要强迫念祖接受她，这对念祖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是我做错，我不该和苗可欣在一起……我没能尽到我对你的承诺……”
“哥……”黎绍桓迅速擦掉泪，“慕青她……一直在等着你。念祖，也很想爸爸……我不再逼你做选择了。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来向慕青交待清楚。好吗？”
黎绍楟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黎绍楟就向养老院赶了过去。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念祖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那苗可欣，也不是他想要的女人。
明确了这个宗旨，他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当他出现在养老院的时候，念祖先是怔了怔，随后大叫一声：“爸爸！”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爸爸！我不是故意弄伤苗阿姨的……我发誓……”
“爸爸知道……”黎绍楟急忙安抚他，“爸爸看过监控了，那完全是场意外。”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那根本不是意外，是苗可欣处心积虑的表演。
他将监控视频组合在一起，清楚地还原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苗可欣分明是故意撞上球的。
在这一撞之前，她还曾经试了几次，只是时机不对，她放弃了。
那皮球并不是真正的足球，质量很轻，所以才不怕孩子踢伤脚。
那么轻的皮球，根本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是她自己故意摔碎了玻璃杯，故意用胳膊在碎玻璃上划了一道。
她是护士，她有分寸，知道划在哪里不会有事，又能造成流血过多的假象。
看过这些视频，他对苗可欣已然有了恨意。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耍心机的人，尤其是女人。江依莲，聂婉娴……现在，又轮到她。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黎绍桓能对苏慕青如此依恋。
因为在这个单纯的女人身边，戴惯假面具的男人才敢呈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他非常后悔，当初不该把黎绍桓和苏慕青的事全告诉了她。
他给了她最大的信任，而她却辜负了这份信任……
面对孩子的无助，他只能用“意外”来掩盖内心的失望与自责。
“爸爸没有怪你。爸爸知道念祖是乖孩子。”
在父亲的安慰与肯定之下，念祖终于走出了这场阴霾。
黎绍楟抱着他亲了又亲，说：“跟爸爸回家吧。”
念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说：“爸爸，我很想跟你回家，但我答应叔叔今天晚上陪他了。”
苏慕青站在一旁，哽咽无语。
“那好吧。你在叔叔这里玩几天，到时候爸爸再来接你。”
黎绍楟将念祖交给黎绍桓，走到苏慕青面前，垂着眼对她道：“我看过监控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终于等来了真相大白，苏慕青激动不已，学着念祖的样子，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
黎绍楟心中巨浪滔天，却碍在当着黎绍桓的面，他连抱住她都不敢。
黎绍桓悄悄拭去眼角的隐泪，说：“OK了，什么事，说清楚不就好了。”
苏慕青能肯定，在这件事上，黎绍桓又帮了她。
她转头对他温婉一笑。
黎绍桓也冲她欣然而笑。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早点回去吧。念祖交给我，你们放心。”
黎绍楟终于看了看苏慕青。
苏慕青迎上他的目光，对他用力点头。
黎绍楟轻轻对念祖道：“念祖，再见。”
苏慕青也对黎绍桓挥手道别。
上了车，苏慕青忍不住问：“那个女人，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黎绍楟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辞退她了。”
苏慕青仍有些不甘心：“她应该向念祖道歉才对。就算是念祖不小心砸到了她，她也不能用那种态度去对待一个孩子的无心之失。”
黎绍楟黯然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总之以后你们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苏慕青很想再问问他关于安眠药的事。
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天晚上，黎绍楟再次端着牛奶来到苏慕青面前。
苏慕青心里酸酸的，却依然接过杯子，不动声色将牛奶一饮而尽。
黎绍楟对她笑了笑。
现在，她愈发觉得，他的笑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黎绍楟说：“今天你跑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他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苏慕青没有揭穿他，像往常一样点点头。
黎绍楟正要离开，她却突然喊住他：“今天晚上我等你。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黎绍楟眼中流露出些许警惕：“我今天晚上可能又要通宵。”
苏慕青说：“通宵就通宵。就算是通宵，我也要陪你一起熬。”
黎绍楟已然觉察出她的异样，只好讪讪笑了笑，说：“别傻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既然你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为什么你还要常常这么做？”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黎绍楟只好退了一步：“这样吧，等忙过这一阵，我们去旅行吧。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苏慕青说：“我还没想好。”
事实上，她不但没想好去哪里旅行，更没想好要不要有这一场旅行。
黎绍楟哪里体会得出她话中深意，依然只是温和地笑：“那正好，趁念祖不在，你可以好好打算一下。”
结束了这段谈话，苏慕青立即冲进卫生间，将刚才喝下的牛奶吐了出来。
尽管有些恶心，但她还是取了一点样品，准备拿去做化验。
看看差不多又到十点了，她只好关了灯，躺在床上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悉簌的脚步声，正向着她的房间而来。她急忙闭眼装睡。
门锁被人轻轻打开，她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她感觉到黎绍楟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慢慢俯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地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的面容刻进脑子里去，永远都不要忘记。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如初。
可他却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亲近。
他喃喃叹息着：“慕青，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啊……”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什么一切？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他们天各一方？
那一刻，她真想一下子坐起身来，拉住他厉声质问。
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如雨水落地形成的水泡一样不见了。
她怎么忘了他回答问题的方式，从他这里，她是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
黎绍楟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这才起身，悄然离去。
苏慕青蜷着身子缩成一团，紧紧捂住了嘴。
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涌出，她心中一片迷茫。
绍楟，你既然心里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黎绍楟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了手机的振动声。
看到来电，他慌不迭接起来：“喂？”
苏慕青听到一个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她的心颤抖得厉害。
原来他和那个女人是藕断丝连。
只听到黎绍楟急冲冲道：“我马上过来！”
很快，她听到了电梯升降的声音。
她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上衣裳，悄悄跟了出去。
黎绍楟的车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但她并不在意。
之前她从陆凯文那里学到了手机定位的方法。为了不让他察觉，她只能等他走远再行动。
苗可欣坐在床上，早已哭成了泪人。
见到黎绍楟，她像个孩子般无助地伸出手，哭着道：“绍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孩子……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黎绍楟掀开被子，床单已被鲜血浸透。
“为什么不打急救电话？！”他急得双眼冒火。
“我打了，但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苗可欣大哭，“我真没用……我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黎绍楟内疚万分。
现在情势危急，他已来不及打电话求救了。
他慌忙抱起她，匆匆赶往医院。
所幸，胎儿保住了。
看着苗可欣那张苍白的脸，黎绍楟心头一阵哽咽。
之前对她的那些憎恨，此刻已烟消云散。
在整件事里，只有他做错。
他太高估自己了。
他以为他能让两个女人尽可能受到最少的伤害，结果却正好相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