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青急忙劝道：“绍桓，听医生的话，不要操之过急。你不是一直都在跟我说，叫我不要着急吗？怎么到自己头上，你倒比我更着急了？”
黎绍桓苦笑：“我怎么可能不着急。我只是想试一试，不行再说。”
医生提醒道：“黎先生，不听医嘱的话，出了问题，后果可要自负的。”
黎绍桓无奈撇了撇嘴，没有再坚持。
可医生一走，他便立即对苏慕青道：“快，推我到双杠那里去。”
苏慕青急了：“不是要你听医生的安排了吗？”
黎绍桓道：“试一试，没关系的。”
苏慕青拗不过他，只好将他推到了双杠前。
黎绍桓信心十足，竟然想撑着轮椅站起来。
可没料到，他的脚突然一软，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绍桓！”苏慕青急得大叫道，“快来人，帮帮忙！”
护工急忙上前将他抱起来。
“怎么会这样……”黎绍桓面如死灰，“我的腿，突然没知觉了……”
“怎么会？”医生大吃一惊，急忙推他进入诊疗室。
没过多久，他们出来了。
苏慕青急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问：“医生，我男朋友他……怎么样了？”
医生遗憾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黎先生的治疗一直都是有效果的……”
“你是医生，你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苏慕青几近抓狂。
医生无奈地道：“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引起的，这个需要你们去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排查。我这里，只能检查到这么多。”
苏慕青无法，转身把住轮椅，说：“我送你去医院。”
黎绍桓却将轮椅扣住：“不用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难道说，三年前的那场噩梦，又来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真的，他就不应该这么早向苏慕青表明心迹。
苏慕青急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黎绍桓说：“我的事，我有分寸。你就不要管了。”
苏慕青气鼓鼓的，却拿他没有办法。
他现在是病人，是需要哄的，跟他发脾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她想了想，说：“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我可以不陪你去，但你一定要告诉我结果。”
黎绍桓用力抿了抿嘴，说：“我知道，我会的。”
这件事像块巨石压在黎绍桓心上，压得他几近窒息。
他已是一刻也不肯耽搁了。
不查到真正原因，他又如何安得下心。
他连夜飞往U国，找到了当年给他做手术的史密斯医生。
经过详细的检查，史密斯医生告诉他，他脑中的血管瘤的确复发了。
这个结果已在他意料之中，可当他亲耳听到医生得出的结论，他整个人都痴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早已用完了所有的好运，上天还会不会再次眷顾他。
把苏慕青托付给黎绍楟已经不可能了。黎绍楟有了苗可欣，他不可能再夹在中间扮演那个尴尬的角色。
还好他没告诉她念祖的真实身份。孩子交给大哥抚养，他自是放心的，这样，苏慕青还有机会再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
陆凯文闷坐在他身旁，眼圈红红的。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无法接受。
为什么好人就得不到好报？
黎世强害了那么多人，却可以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黎绍桓惨笑：“也许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就是无子送终，而我刚巧是他的儿子。”
“黎先生，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天道轮回，你和苏小姐天各一方都能再次相爱，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
黎绍桓突然笑了起来：“凯文，这不像你说的话呢。你一直都很MAN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腻歪了？”
陆凯文道：“我不想你再因为你的病而放弃苏小姐！”
黎绍桓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说：“等你也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其实说起来，我已经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放你走了。”
“我不走！”陆凯文像个孩子般扭过头，“不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我说什么也不会走！”
黎绍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话。
回到P市，已是一周以后了。
他像上次一样不辞而别，这让苏慕青很是恼火。
可看到他平安归来，她心中所有的怨气竟烟消云散。
“绍桓！那边医生怎么说？”
“我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黎绍桓眼中闪着泪光，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微笑。
苏慕青惊呆了。
尽力的意思是……
“医生说，手术还是失败了。”他故意编了一个借口，一个更能让她打消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苏慕青的泪夺眶而出。
她不相信，更不甘心。
他的双腿已经有感觉了！他甚至已经能自己用腿蹬开器械了！怎么会说失败就失败呢！
她当即蹲下身，用力捏了捏他的小腿。
“疼吗？！”她仰起头，眼里噙着泪，眼前的男人面容一片模糊。
黎绍桓微微摇了摇头。
她又将他的左腿架在右腿上，用力捶击着他膝盖附近的那处反射区。
他的腿依然纹丝不动。
她一连捶了好几下，结果都一样。
“慕青，没用的。不要再试了。”黎绍桓一把架住了她的拳头。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掌心冰凉如铁。
苏慕青禁不住掩面恸哭。
黎绍桓强忍悲伤，轻轻说：“慕青，别哭了。趁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你还可以抽身离开。”
苏慕青吃惊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
黎绍桓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我们分手吧！”
苏慕青急忙擦掉泪：“说什么傻话呢！就算你一辈子都只能坐轮椅，我也不会因为你这样而看低你！如果我看重外表，当初也不会和你大哥订婚……”
“我跟他不一样！”黎绍桓深深提了口气，“你应该明白，腰部以下失去知觉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仅是我无法履行一个丈夫对妻子应尽的义务，我连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你以为你看到我衣着光鲜坐在这里，除了不能走以外，和普通人完全没分别吗？你错了……我现在连正常的生理排泄都需要凯文帮我！你没有看到我满身污秽时的样子，你根本无法想像……”
大滴大滴的泪从他眼里淌了下来，挂在腮边，摇摇欲坠。
他抽吸得厉害，极力压抑着哭声，不想在他最心爱的女人面前示弱，可内心的痛苦却令人无力抵抗。
苏慕青捧住了他的脸，温柔地拭去他的泪。
她只是怔怔注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青！”他突然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样子，无论是生气还是开心，我都喜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像只受惊的小鹿误打误撞闯进来，心里害怕得要命，却还要扮冷傲……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是你已经不记得了……我多希望你能想起来……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无数次地说给自己听。
他能说给她听的，只能是这样：“慕青，我……我爱你……但对你，我只能说对不起……你也许会觉得我懦弱，觉得我的理由在真正的感情面前，都不堪一击……但我真的接受不了……你就当我虚荣，甚至虚伪，给我留点尊严……”
苏慕青紧咬牙关，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望，竟是说不出的哀怨与无奈。
“你这样反反复复的，有意思吗？”她泣不成声地道，“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后悔！为什么你要这么捉弄我？！”
黎绍桓哀叹：“捉弄你的不是我，是老天爷……我岂不比你被他捉弄得更惨！”
苏慕青无言以对。
黎绍桓轻抚着她的脸，对她凄然而笑：“慕青！就算做不成情侣，我们也可以和从前一样，做朋友，做闺蜜。如果将来你遇到了合适的人，你结婚，我一定给你送上一份丰厚的结婚礼物！”
苏慕青重新投入他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这感觉是如此亲切，如此温馨，他的心跳听起来都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的心情渐渐趋于平和。
他的这个决定，更让她坚信了自己之前突然产生的那个念头的真实性。
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会为了对方做出这样的牺牲吧……
她心中的怨念慢慢消散了。
她本就是是个很善于站在他人的立场看待事物的人，他此刻的心情，她能理解。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亲耳听到他说，他爱她。
有他这句话，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能被人这样爱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黎绍桓在她背上轻轻摩挲着，用力擦掉泪。
他还有重要的事没有跟她说。
“慕青，”他将她从怀中举出，“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苏慕青很意外。
黎绍桓努力对她笑笑，从身旁取出一个文件夹，递到了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