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简向宛求助信息的时候,时裕正在跟叶钦介绍的一家外资企业谈生意,秦朗作为双方介绍人出席。
会上时裕一贯执行他的利益最大化果敢手段,在投资报价那一块对方让了两个点,却还见时裕不屑一顾的样子。对方用英文跟秘书交谈着这已经是最低报价了,老外问时裕的秘书他们理想的价报价是多少,秘书伸手比出一个数字。
老外摇摇头,用着不太标准的英文说:“Mrshi,你们给的报价太低了,这样的价位我保证任何一家厂商都做不了,更何况我们的成本本身就比其他厂商高呢。”
时裕微笑着起身,扣上西装外套扣子,伸手与对方握别,“那我们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等一下,我们可不可以再商量一下?”在时裕即将离开会议室,对方喊住他。又同他们的人小声商量几分钟,忍痛报价:“我最多可以让你三个点,这是我们的底线了。”
只见背对着一帮老外的时裕微微扯了下唇,回过身来又是一副毫无风波的脸孔,却镇的秦朗一愣一愣的,不由吃惊,这就是三哥的谈判手腕,以淡漠之性情逼出对方的底牌。
所有项目都已谈妥,合同摆上桌就差签字的时候,时裕收到简向宛的求救信息,扔下好几亿的生意给助理,收了手机匆匆走了。
秦朗当时就坐在他身侧,自然清楚地看到简向宛的求救信息,和对方寒暄两句后追在时裕车后一路赶了过去。
半夜简向宛被冻醒,伸手伸脚向身旁的热源靠去,扑了个空惊恐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时裕不在身旁。
她套上睡衣到处找不到时裕,楼下也是一片漆黑,只有点点微光移动闪烁着,他一个人坐在客厅沉默的抽着烟。
简向宛站在楼梯间没有惊动楼下的人,他现在心里一定很苦吧,若不是穆瑾瑜说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她真的不敢相信。记得送穆晓晨回家那晚,在穆宅看到时裕,简向宛感觉他更像去那里做客的,在他父亲面前态度恭敬,沉默安静。前两天在饭店大厅遇到时,时裕和老者之间的互动更是冷淡疏离,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楼下终于有了动静,简向宛发现客厅里橘黄色亮点消失了,随之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掏钥匙的声音,然后是走到门厅换鞋。
简向宛打开灯,急急喊住他:“你要去哪里?”
身后的大灯忽然亮起来,时裕换好鞋,一抬头就看到她穿着睡衣从楼下跑下来。他脸上的神情愣了一下,等她走进了,摸摸她脸颊,“怎么醒了?”
简向宛拉下他的手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睡不着,出去透透风。”
“我跟你一起去。”
他从她手里抽出手,亲了下她额头:“你去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简向宛抽走他手里的钥匙:“要不我陪你去,要不你也别去。你选一样?”
时裕摊开手,无奈的看着她笑。
简向宛抓着钥匙跑上楼换衣服,暗暗心疼着这个男人什么都憋在心里。
既然他心里难受什么都不想说,那她就陪着。
凌晨一两点钟,路上的车子并不多,路灯下的马路安静的很,整座城有如沉睡般安静。她借着窗外的灯光打量着男人阴沉的侧脸,不言不语的陪在他身旁。
时裕一路把车开到了江边,两个人沉默的坐在车内,半晌,简向宛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可以和我说说你和你父母兄弟之间的事情吗?”
时裕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喉结明显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下车前,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想一个人静静。”
简向宛坐在副驾驶坐上,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静立在江边,指尖点点猩红微弱地闪动着,偶有夜风袭来带着寒冷的凉意穿透他单薄的毛衣,打在他屹然孤傲的身体上。
简向宛心念一动,拿起他放在车上的外套走过去。
手里的外套披到他肩头,和他静静地看着江对面绚丽的霓虹。沉寂半晌,她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可能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你可以把我当名倾听者。我不想你什么事都把我排除在外,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女朋友。”
“穆向明是我父亲,而穆瑾瑜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时裕看着平静的江面,眼底没有丝毫波动,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我已经知道了。穆瑾瑜还跟我说,你为了我整垮了他的公司?这是真的吗?”简向宛问他,从他们兄弟剑拔弩张的情形来看,整垮穆瑾瑜不光是为了她吧,她只是他们兄弟间决裂的一条导火索。
“你父亲姓穆,你姓时,是随了你母亲的姓吗?”
“是。”时裕咬牙承认,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卷起,坚毅的脸上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连身上流淌的血都不是他的。”
简向宛惊讶地看着他,实在想象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过节能让一个人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如此地步。
她看着男人冷硬坚毅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你母亲呢?我记得那时候你跟一位老婆婆生活在一起。”
男人又不说话了,看向江面的眼睛冰寒刺骨,淡色的脸上带着凉薄的神色,指间的烟蒂即将燃尽,而他浑然未觉。
简向宛垂眸,瞧见灼热的红点堪堪落在他指上,慌忙夺过他指尖的烟蒂扔到地上,心疼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忽然转身看她,眼底燃上一层暴戾的狠绝:“我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穆向明为了我外公的公司假意和我母亲结婚,我母亲和他结婚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并且还有了孩子,后来被我母亲发现他肮脏的心思后,他不顾我母亲腹中怀着我,竟然对她痛下杀手。”
时裕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大的悲伤情绪里,他冷漠无情的眸子盯着江对面一片绚丽繁华,坚硬的五指用力蜷了起来:“若不是我外公的老部下保护我母亲远走他乡,可能根本就不会有我的存在。我母亲为了躲他,带着我在穷乡僻壤生活了五年,五年了,他仍然不肯放过我们母子,最后我母亲是为了保护我,被穆向明派来的人逼着投井自杀了。”
简向宛惊讶的听着他缓慢的叙述,犹然生出一种疼痛。想不到他那么小就承受了这些,那么这些年他又是怎么过的呢?
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少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与缜密心思,但是她从没想过他的童年竟背负着这么多的沉重。
简向宛微仰头,难受地看着他,手掌带着坚定的力量回握住他的,“既然知道是你父亲害死了你母亲,为什么还要回到他身边,难道平淡地生活下去不好吗?”
时裕薄唇紧抿,脸上带着冰冷寒意:“我母亲的仇没报,我怎么可能生活的心安理得?我要让他付出同等的代价。”
简向宛看着他眼底的坚决与狠厉,当听到他说‘同等的代价’时,整个人被震得胆战心惊。她心惊的抱住他,制止他偏激的想法:“时裕,不要这样。为了这样的父亲搭进去你的一生不值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很可能……”
她没有说下去,他知不知道他的想法被穆向明发现后很有可能会被杀人灭口,也有可能他为母亲报仇,触犯了法律,这两种结果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见的。
她不能看着这个男人偏激下去,就是看到一个陌生人走向歧路她都会伸手拉扯一把,何况这个人是他呢,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误入歧途。
时裕慢慢冷静下来,侧头认真地看着她担忧的小脸,把人搂进怀里。很久之后,他松开她,低哑着声音说:“放心,我会很谨慎的,当初我在穆家的时候他没能把我怎么样,现在更不能把我如何。”
“那你手里有你父亲当年逼迫你母亲的证据吗?”她担心他的莽撞会害了自己。
却不想时裕比她心思还缜密,点头说:“有,不过以他现在的权势即使有证据也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他想要脱罪,有上百种方法找到人替他顶罪,我要毁了他的王国,让他整个后半生都在牢里度过。”
简向宛握着他冰凉的手,知道这么大的仇自己劝不了他,安慰着说:“我不反对你替母亲报仇,也没有立场劝你放弃,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理智的选择法律手段解决问题,就算是为了我,你能答应我吗?”
时裕回过头来,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纠结了好久,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在他不危害到我生命的时候,我不会采取极端手段。”
简向宛搂住他的腰,头深深地埋进他怀里,安静的听着他胸口强烈有节奏的心跳,低低的说:“你知道吗,我并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过安定的生活,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好好的。”
时裕环抱住她,声音终于不似刚才那么冰冷,“向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现在做的这些,也害怕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我把这些事做完后,就和你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想要的,将来我会一样一样全都给你。”
简向宛埋在他怀里,低低的说:“说话算话?我已经被人抛弃过两次了,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简向宛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意外的话,她的后半生会怎么度过,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再爱上一个人。
时裕抱紧她,低低的应允,“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你。”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下:“向宛,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