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江梁从后视镜中特别复杂地瞅了苏木一眼。
显然,后者也被“民政局”这三个字震惊到了,坐在后座一声不吭。
江梁没多话,发动车往民政局的方向开去。
苏木呆坐了一会儿后,将手习惯性放在口袋里,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
她拿出来,将已关机的手机打开。
不一会儿,扑面而来的信息不停震动。
她逐一打开,定格在莉莉丝的短信上。
“SU,卢教授凌晨打电话问我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护照放哪了,不知道他要干嘛。不过本着我对卢教授很放心的态度,我很大方的告诉他了。”
“SU,怎么不在公寓,课也不上啦?难道说昨晚你跟卢教授真的发生了一些可爱的事情?”
“我听说卢教授今天也不在学校,你们私奔了吗?我和麦克祝福你们噢!”
“……”
苏木将手机揣在口袋里,没忍心看下去。
如果换成是古代,像莉莉丝这种猪一样的队友一定是第一个便卖友求荣的吧……
B市的交通出了名的堵。
出了机场高速,江梁的车如同龟速般被堵着前行。
车内静谧一片,气氛诡异,各怀心思,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以至于当陆泽漆的手机响起时,格外响亮。
陆泽漆接起时,那边的女声隔着话筒都觉得很熟悉:“陆先生,听说你回国了,怎么一个消息都没有?”
陆泽漆没吭声。
女声继续问:“你现在在哪?”
“车上。”
“你回家吗?阿姨听说你回国了很开心,正在给你煲汤。”
“现在不回。”
“嗯?你要去哪?”
“民政局。”
“……”那边被这三个字回愣住了,半天才问,“你去民政局做什么?”
“结婚。”
“……跟谁?”
“于苏木。”
在电话了传来尖叫声时,陆泽漆淡定地挂了电话。
苏木盯着自己的双手,在安静的车厢里终于开启了话题:“陆学长,你真的……要跟我结婚吗?”
陆泽漆:“怎么?你不想?”
“……没。”
“你不是说想替你父亲还债?用你一生还,不值得吗?”
“值得。”
苏木垂着头,没再说话。
看在江梁眼底只觉得自家二哥这是赤裸裸的强取豪夺啊!
不过,在二哥以什么客座教授的头衔去曼彻斯特时,他就觉得肯定会发生一点什么。
他想过二哥是去找苏木的,可没想到才几天,把苏木找回来就直接奔民政局结婚的……
而且看他们此刻的状态,和方才短短的两句对话,江梁明白了苏木已经知道当年于石韦犯过的罪行。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知道这些后,对二哥应该是充满愧疚的吧……
当初二哥让身边人都瞒着她,就是怕这种情况的发生,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苏木离开时,他和周哲荀超都在私底下分析过她离开的原因,问二哥,二哥什么也不说,他们便猜测是因为孙雪的自杀对苏木的打击太大。
此刻,他才发现是他们想得太简单。
从机场去民政局的路花了一个小时的车程。
下车后,已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等待。
那是事先江梁联系好的,本以为是给别人联系的……联系之前,他还奇怪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二哥亲自出马找关系,现在才知道是他本人。
看着下车后的二哥头也不回往民政局走去,和下车后愣在原地的苏木。
江梁有些于心不忍,他走到苏木身边,说:“苏木,要是实在不想就拒绝吧,我看二哥也是脾气刚上来,这个决定有点冲动。”
苏木:“我没有不愿意。”
江梁:“可是你的表情让人看起来好像是被强迫的。”
苏木摇头:“我只是担心陆学长以后会后悔。”
“那倒不会。”江梁说,“虽然我觉得二哥做这个决定是有点冲动了,但他不是那种不理性的人。否则,陆叔叔和白阿姨一直逼他娶成雯雯,这么长时间了他早就妥协了。我懂二哥的,他不喜欢的人和事,就算是他最爱的人逼他,他也不会妥协。”
“你说……白阿姨,她醒了吗?”
“对。”江梁说,“你离开不久的一天吧,白阿姨突然醒了过来。这是一件喜事,对于二哥而言,终于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不过那段时间,刚好陆淮南出狱了,二哥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这样一耽搁,便到了前一周,他得了一些空,去曼大找你。”
“他来曼大……是找我的吗?”
“虽然表面上他没说,但我是这样觉得的。”
江梁这样小声说,“不然二哥去曼大能做什么?还真当什么客座教授?他可没那个闲工夫。不过……”他看着苏木的装扮,“你们在曼大究竟发生过什么?你怎么穿成这样就直接被拽来领证了?”
苏木笑了笑:“我喝多了,不太记得了。”
“喝多了啊……”江梁重复这句话,再上下打量着苏木一身家居的装扮,忽然“明白”了什么……
苏木无奈:“你别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什么也没想啊……”江梁无辜的说。
苏木不理他,往里面走去。
今天领证的人不多。
苏木进去后,便见陆泽漆正坐在办公桌上低头填着表格。
工作人员看着穿着家居服,棉拖鞋的她,迟疑地问:“你是……新娘?”
苏木点了点头,工作人员将表格给她:“噢,麻烦填一下这个。”
“好。”苏木拿了表格和纸在陆泽漆身边坐下,埋头填了起来。
填完之后,将表格交给了工作人员。
接下来便是证件照。
摄影师看见苏木的装扮,郁闷地说:“虽然不是拍写真,但你穿成这样也太随便了吧……”
苏木:“嗯,那我能穿着外套拍吗?”
“还是脱吧!”摄影师建议,“刚好你里面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凑合着穿吧!”
“好。”苏木正欲将外套拖了,却被一个偏冷的声音阻止,“就这样穿着拍。”
摄影师看过去,便见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人皱眉,脸上的神情有几分不悦。
“可是哪有人穿黑色外套拍结婚证件照的啊!”摄影师也不悦。
“今天不是有了?”陆泽漆淡漠地回了一句。
“苏木快去,快坐过去拍照!”江梁忙过来打圆场,并且小声对他说,“怕是摄影师让你脱外套,让二哥不开心了吧!”
苏木:“不是吧……”
“以我对二哥这么多年来的了解,一定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二哥又护短又小气。”
苏木:“……”
所以她算是他喜欢的……东西吗?
Part5
尽管摄影师有诸多不满意,但既然拍照的人都没意见,加上工作人员的劝阻,隐晦地告诉他这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摄影师便随他们去了。
只是拍照的时候又遇到了难题。
摄影师心想,这两人真的是来拍结婚照的吗?人家拍结婚照都是开开心心的,为什么这两人跟被强迫来的似的,尤其是那女孩脸上的表情都快赶上赴刑场了。
“表情别这么严肃啊,陆先生,可以适当的笑一笑。”摄影师说,陆太太,你也是,你的表情可以不那么大义凛然点,如果拍出来给人看,别人一定会为你打抱不平,觉得是陆先生强迫你跟他结婚的。”
苏木清了清嗓音,努力让自己笑起来自然点:“这样可以吗?”
“OK,就保持这样的表情!”摄影师郁闷地囔囔,“明明都是两个上等的皮囊,怎么上镜一点都不自然。”
说完,咔擦一下。
当苏木拿着结婚照片给陆泽漆时,后者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
倒是苏木拿着照片,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照片应摄影师的要求,她保持着自然的微笑,而身旁的男人本就长得好看,只需轻轻带一带表情,便能笑进人心里。
单看照片,仿佛两人正是热恋中的情人,眉梢眼角透露着都是要结婚的喜悦心情。
可谁又知道照片背后并不是这样的?
至今,苏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便决定要带她来领证了?
领证最后一个流程,当工作人员将结婚证交到他们手上时,微笑地祝福:“恭喜陆先生,陆太太。”
对于陆太太这个陌生的称呼,苏木独自在脑海里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上了车,在江梁的询问下,她才回过了神。
江梁问:“二哥,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陆泽漆说的回家不是回公寓,而是回陆连清那边。
苏木小声说:“陆学长,我不能在国内待太长时间,后天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试。”
陆泽漆简洁明了:“晚上跟家人吃完饭,我会送你回曼大。”
苏木:“噢……”
又是一路无话。
车子驶入一排西式风格的建筑群众。
陆宅所处的这一带区域因曾被划分为英租界,所以此处建筑大多是二、三十年代建成的具有不同国家建筑风格的花园式房屋。
远远地便看见身穿白色连衣裙、针织毛衣的女人在门口等着。
是成雯雯。
看见车来了,她进屋里去,不一会儿,身边陪着一个面容清丽、气质高雅的女人走了出来。
那是白芷。
苏木曾在病房中见过很多次昏迷的她,那个陆学长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她如江梁口中描绘的那么好看,她穿着浅色的旗袍,披着红色的披肩,黑发挽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古典清雅,皎然不群。
这个曾让陆连清迷恋到无法自拔的女人,即使已经五十多了,依旧风韵犹存,在她的眉目之间,能清晰的找到陆泽漆的影子,只是她的气质令人看起来格外清冷,成雯雯站在她身边,不长的距离,却令人觉得她周身有一层隔膜,将成雯雯隔开。
车停在了院子里。
三人分别下了车。
苏木发现,白芷只有在看见陆泽漆时,脸上才会露出淡淡地笑容,对于其他人视若空气。
“小泽,这次回来就别离开妈妈了,好吗?”
陆泽漆面前,她伸手抚着他的脸,瞳孔里的情绪都是害怕他会再一次离开。
“嗯。”陆泽漆应了一声,随后对苏木说,“过来。”
穿着男士大衣的苏木走了过去,虽然面前眼前的女人,她心有愧疚。如果不是父亲当年做过的那件事,她便不需要在病床上躺那么久。
可真的面对白芷时,苏木安静地直视着白芷,态度上并没有显得卑微,而是对长辈的尊重,尊重中的不卑不吭。
“妈,他是苏苏。”陆泽漆向白芷介绍。
苏木礼貌地说:“阿姨好。”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她与陆泽漆已经领证了,但“妈妈”这个词,她无法喊出来。
对于她的招呼,白芷的眼神只是在她身上飘过,如同她只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她伸手,拉着陆泽漆的手,说:“外面冷,陪妈妈进去。”
“好。但是妈妈,等一会儿。”陆泽漆陪她走了两步便立在原地并没动。
白芷奇怪地望着他。
但见他朝苏木招手:“过来。”
苏木走过去后,他说:“苏苏第一次来我们家,什么都不熟悉,妈妈,我们需要多照顾她一点。”
白芷这才似发现了苏木这个人,她的声音变得更清冷一些:“那随你吧。”
说完,便先进了房子里。
成雯雯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她走到陆泽漆和苏木面前,几乎是用责问的语气:“陆先生,你真的跟这个女人领证了?”
“嗯。”陆泽漆嗓音低沉而冰凉,“希望以后你称呼她为陆太太,而不是这个女人。”
“陆太太……”成雯雯皮笑肉不笑,“陆泽漆,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是陆太太,我算什么?你别忘记了我们是有婚约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手上的那块地皮对你父亲有多重要?”
“父亲?”陆泽漆冷笑,“他也配?”
成雯雯一愣,大抵没有见过如此冷漠的陆泽漆,一时间竟被他眼中的不耐与阴冷吓怔。
陆泽漆说完,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他回头牵着苏木便朝屋子里走去。
气的成雯雯在原地咬牙切齿,却奈他不何。
屋内,比苏木想象中热闹,陆连清,成母还有很久没见的陆淮南——从小便瞧不上陆泽漆,与陆泽漆同父异母的哥哥。
陆连清面目和善地说:“今天就当是一次家庭聚会,桌上都没外人,大家都知道,淮南因为被陷害,被自己亲弟弟送进了监狱。好在经过我们不懈地上诉,淮南终于被无罪释放。作为陆家的长子,淮南是不会跟自己弟弟计较的。”
陆淮南:“爸,你过奖了,外人都说陆家人心胸广阔,宽仁大度,我看陆家所有人都比不过二弟。一个心狠手辣害了他和二妈的人,他都能娶进门,我可是望尘莫及。”
Part6
陆淮南口中的“二妈”则是陆连清二婚娶的白芷。
自白芷被迫入陆家,陆淮南便处处与她作对。尤其当白芷生下陆泽漆之后,陆淮南更处处与陆泽漆作对,甚至三番四次置他于死地。
表面上,陆淮南派人在陆泽漆身边名为照顾他、保护他,实则则是二十四小时监视他,让他没有任何自由。
而陆连清始终都是放任的态度,任由陆淮南设计陆泽漆,仿佛后者跟他并无血缘关系。
“所以,大哥要祝福我吗?”陆泽漆把玩着手中装满清水的玻璃杯,淡淡地问。
这些年,陆泽漆锐气逐渐显露,他创立的泽仁集团,在国内声名鹊起,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表面上听话的听哥哥的话的“寄生虫”。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反抗,但陆淮南如此一说,陆泽漆的态度却是不温不火,清淡宁静,丝毫没生气的模样。
这让陆连清和陆淮南很意外,各有心思。
陆淮南忽然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作为大哥,当然要祝福你们!祝福的话先不说,这杯酒敬你们。”
“谢谢大哥。”陆泽漆起身,拿起手中的玻璃杯,对身边的小人儿,柔声说,“苏苏,一起。”
苏木也跟着起身,拿起手中的被子。
陆淮南笑:“二弟,我杯子里是酒,你杯子里是水,这样是否不公平?”
陆泽漆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拿起倒了红酒的高脚杯。
“不可以,小泽!”一直沉默的白芷立刻变了脸色,“不能喝酒!”
谁也没料到白芷会反应这么大,不知情的人都愣住了。
陆连清忙说:“小泽从小对酒精饮品过敏,不能碰这些东西,淮南,你就别为难你弟弟,别让芷儿担心。”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陆淮南笑,“一直忘了二弟身子骨弱,性子阴柔,小时候常被别人认成是女孩,好看秀气,却实用不足。既然爸和二妈都替你说情了,我就不为难你了。”
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陆淮南表面上放过陆泽漆,却在言语中嘲讽陆泽漆从小到大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说完一番话,自己豪迈喝完杯中的酒,冷笑看着陆泽漆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清水——还是软骨头一个,窝囊无能!
陆淮南忽然觉得失去了兴致,刁难过、嘲笑过,对方一直是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也是浪费感情,便自顾喝了起来。
陆连清在饭桌上宣布,陆中集团将继续由归来的大儿子陆淮南掌管一切,并于下周日在B市皇廷公馆举行庆祝仪式。
苏木喝着杯子中陆泽漆替她倒的温水,偶尔上了菜,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替她夹在盘中,并不在意陆淮南的冷嘲热讽,以及陆连清明目张胆的偏心。
苏木吃了一点,饭过半旬,便着实吃不下了。
陆泽漆放下手中的筷子,偏头:“饱了?”
“嗯。”苏木点头。
“去楼上休息吧。”
苏木:“我先离开,会不会有点不礼貌?”
陆泽漆:“不会。”
说完,对白芷说:“妈,苏苏舟车劳顿,我先带她上楼休息。”
白芷点头应下。
陆泽漆便起身,带着苏木离席。
期间没有理会过成家母女,没理会过陆淮南和陆连清。
成家母女看在眼底没说什么。
陆连清早已习以为常,陆淮南面上依旧带着微笑,笑容却浸不到股子里,那浑身的气场依旧是冷冰冰,与人疏离。
苏木不是第一次来陆宅,跟着陆泽漆来到二楼的卧室,仍是印象中典雅的中式风格。
床上有一套干净的女士新衣服:“去换上吧。”
“好。”
苏木抱着衣服去了换衣间。
不知是不是为了衬托今日的喜事,那是一套红色裙装,很喜庆。
这个颜色和款式非常挑人,稍有穿得不合适便会显得土气。
苏木不太习惯穿这样的艳色,只觉浑身不太舒服,但想到是陆泽漆给她的,便没能换下。
打开换衣间的门,她站在门口,因为衣服的不适而显得不知所措。
当陆泽漆回头,便看见站在换衣间门口穿着鲜艳的苏木。
这一身红,红得太刺眼,可也是这样的红,将苏木细润如脂的皮肤衬得更加雪白,唇若点樱。
苏木黑色的长发散下,因为她始终垂着的头,发丝落下,她也不知在想什么,无所察觉。
“过来。”在窗边的他轻悠悠地召唤。
苏木走了过去。
暮色下她看着自己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近,秋日的黄昏,金黄一片,犹如一幅美丽的画。
他伸手将她落下的发丝拂到耳背。
“在这边坐下。”让她坐到床边,他去浴室拿了梳子,亲手帮她梳头。
苏木感受着头上清缓的力气,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可以感受他的存在,清宁安静,闲适舒缓,少了在曼彻斯特初遇时的冷漠,多了几分她所熟悉的温和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