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不知道在墓园呆了多久,也不知在墓碑上靠了多久,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低沉的声音轻声对她说:“苏苏,回家吧。”
苏木是被陆泽漆从墓园抱回去的。
当陆泽漆抱着浑身湿透冰凉的她从墓园一路走会车内,苏木没有反抗,而是靠在他的胸前,眼神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陆泽漆将她抱进副驾驶,用毛毯将她整个人裹住后,关上门,绕到驾驶位,开了暖气。
见他一眼不发的望着前方,他没说什么,开车往前面走。
并没带她回家,而是去了酒店订好的房间。
一路将她抱到了房间内,长腿关上门后,将她搁在沙发上,去浴室放了热水,拿好了毛巾。
出来时,她仍保持着裹着毛毯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陆泽漆走向前,在沙发前半蹲下,视线与她齐平:“苏苏,泡个热水澡,嗯?”
苏木没吭声。
陆泽漆伸手将她披在身上的毛毯拿开,她没有抗拒。
他停了停,替她解开衬衫,动作自然,眼神纯粹清明,从头到尾不会给人带来任何旖想。
将湿衣丢在一边,他抱着她往浴室走出。
将她搁在暖和的热水当中,拿了柔和的毛巾,帮她轻轻擦拭。
苏木眼神这时才有了一点焦距,她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身上也淋湿了,黑发上还有细细的水珠,长而黑的睫毛上沾上了雾气,他身上穿着衬衫,衣袖挽着一半,露着精实修长的胳膊,黑色的衬衫湿黏着他的肌肤。
苏木知道他最爱干净,每次出门回来后都要换衣服,何况现在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寻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他。
可他却仿佛一点不在意,专心帮她擦拭着肌肤,动作轻柔,和风细雨,生怕擦伤了她。
正专心帮她洗澡的陆泽漆便感觉一只纤柔的手带着温热的湿气抚上他的脸颊,他手停下,望着她,声音低而柔:“怎么了?”
苏木没说话,她轻轻地靠近他,再靠近他,垂眸,吻上他的唇。
那是她给予的深吻,想要吻进他的心里。
陆泽漆没动,任由她吻着自己,他双手扶着她的背,怕浴缸太滑,怕她的身体不稳不小心滑下去。
吻着吻着,苏木便控制不住眼泪掉下,先是一滴两滴,接着越来越多的眼泪滑落唇边,她搂着陆泽漆,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间放肆的哭了起来。
陆泽漆没有安慰,只是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着。
在这种时候,也许这是让她最好的发泄方式。
不需要任何言语,只要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苏木哭累了,便在陆泽漆地怀里睡着了。
陆泽漆将她从浴缸中抱起,用毛巾帮她将身上的睡细细擦干,才用新的毯子将她裹起来,抱去了床上。
尽管陆泽漆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当他帮她盖上被子时,苏木依旧睁开了双眼,她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
当他起身时,她却迅速抓住了他的衣袖,沙哑的嗓音喃喃言语:“别走……”
“苏苏,我在。”
“泽漆……”
“嗯,我一直都在。”
她才放下心来,喃喃之中沉睡了过去。
陆泽漆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有点过高。
他凝着她紧紧拽住他衣袖的小手,最终没忍心离开。
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接起后,他低声说:“帮我找个医生。”
不多久,江良和周哲、荀超三人便带着医生来了。
荀超是特意从云南赶过来的,听说自己二哥女友的母亲有事,便过来帮忙,谁知道竟看见了这样悲剧的一幕,心下也觉难过。
三人对苏木地状况很上心,见医生看完后,都忍不住凑上前问情况。
医生摘下听诊器,示意出去说。
出门后,医生告诉他们,苏木本就高烧未好,又淋了一场雨,雪上加霜,现在高烧昏迷,需要新鲜空气,所以才让他们都别聚集在房间里。
医生给苏木挂了一瓶盐水,开了药单,叮嘱了注意事项,便走了。
江梁拿着药单边说:“我去买药!”
周哲:“一起。”
荀超自言自语:“小嫂子醒来一定会想吃些东西吧,我去买点粥。”
三人离开后,只剩陆泽漆一直在房内陪着苏木。
床上的苏木睡得并不安稳,一张脸因为发热而泛红,嘴巴些许干裂,陆泽漆想喂她喝点水,可她的小手一直拽着他的衣袖,连睡梦中都害怕他会走掉。
苏木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
慢慢地睁开眼,便看见了他。
其实在这之前,她的意识并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的记得很多人来了,很多人又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来到了她身边。
熟悉的怀抱,温和的语气,仿佛他一直是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眼前,是真实的他。
他还穿着来时的黑色衬衫没有换过,意识中,他好像一直坐在这里陪她从睡着到醒来。
手动了动,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拽着他的衣袖,松开后,衬衫那一块都被她拽得皱巴巴。
“饿了吗?”耳边是他的声音,低低地,温润如初。
“嗯。”她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他问。
“你做的。”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好。”
苏木望着他,有一段时间不能适应这么好脾气的他。
仿佛在医院时的冷言以对只是一场透骨酸心的梦。
床边有一套新的换洗衣服,苏木换好后,打开门下了楼。
这是一栋复式楼酒店。
她走下楼梯,顺着声音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换了简单的黑色T恤的陆泽漆正在琉璃台边洗菜。
灶台上的热锅里正在熬着粥,沸腾的水冒着热气咕哝咕哝响着。
空气中飘着阵阵米香。
苏木没有走进去,而是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
陆泽漆回头便见她光着脚站在厨房门口,他眉头微皱,放下手中正洗着的菜,走到她身边:“怎么不穿鞋?”
苏木没动。
陆泽漆没再问她,将自己的拖鞋拖了后,弯下腰,亲自抓着她的光脚踝,帮她把鞋穿好。
立起身后,他说:“累了就去沙发上坐着,粥一会儿就好,嗯?”
苏木摇摇头。
陆泽漆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洗菜。
苏木看着,看着他垂头认真洗菜的模样,骨指分明的手将每片菜叶都分的仔仔细细,清洗的干干净净。
他将拖鞋给了她,自己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
苏木看了一会儿,便扭头跑开了。
Part5
不一会儿,她手上拿了一双酒店的新棉拖鞋,跑到陆泽漆身边,将拖鞋放在他脚边。
陆泽漆见了,很配合的穿好,对她说:“谢谢苏苏。”
做完这一切后,苏木便回到了厨房门口,继续安静地看着他做饭。
一切都在无交流中进行,沉默的气氛并不会让彼此觉得尴尬。
大概半小时后,陆泽漆将熬粥的小火关掉。
从厨具中拿碗筷时,苏木走上来说:“我来吧。”
她接过他手中的碗筷,转身往外面走去。
没有太多情绪,声音也因为哭多了变得低低的、哑哑的。
餐桌靠在落地窗边,雨后的阳光落下,苏木竟觉得很刺眼。
当陆泽漆将粥端出来时,便感觉客厅里阴暗了几分。
落地窗边的窗帘被拉起,苏木坐在床边,望着餐桌面发呆。
陆泽漆才发现,许久不见,她清瘦了许多。
相比较以前本就不太活泼的她更加沉默了。
他收回眼神,将粥锅放在餐桌上,盛了一碗搁在她面前。
苏木渐渐收回眼神,望着面前的白粥,呆了一会儿,才拿起勺子低头沉默地吃着。
从始至终她都保持那样的动作,吃完一口,再舀一勺送进嘴里。
偶尔,碗里会被添加一点下粥的咸菜,她也一并舀了一起吃。
于是,整个灰暗的客厅里,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喝粥,偶尔给她添一点咸菜,怕她吃得没有胃口,直到她将一整碗粥喝完,放下了勺子。
陆泽漆拿了一张白净的餐纸替她将嘴角的余渍擦干净。
苏木说:“陆学长,陪我走走吧。”
“好。”
拉开酒店的门,外面的阳光太大,苏木不适应的用手遮住了眼睛。
阳光下,她的眼睛还很红肿,被阳光照射,刺痛出了眼泪。
酒店没有备好的墨镜。
只听“撕”地一声,陆泽漆将身上的T恤撕了块布条,绑在了她眼睛上。
他的大手掌牵住了她的手,问:“想去哪?”
苏木说:“走走就行。”
“嗯。”
他牵着她慢慢地走出了酒店小区。
白天小城市的路人挺多,见他们这样子,皆奇怪回望。
陆泽漆并不在意,不急不缓带她走着。
苏木蒙着眼睛,右手在他掌心中,十指紧扣,有那么片刻,她想一直这样被他牵着,被他保护着,她可以什么也不用做,闭着眼,也可以将这个世界走一遍。
不自觉,将握着他的手再握紧一些,握紧一些……好像这样就不会将彼此弄丢。
走到一处热闹的广场上,苏木忽然停住了脚步。
陆泽漆回头,便见她站在原地,她说:“陆学长,可以帮我买一瓶水吗?我有点渴。”
陆泽漆:“可以,那你……”
“我在原地等你。”
“好。”
陆泽漆离开了。
苏木站在原地,将眼睛上的布条拆下。
广场上人来人往,可她一眼便看见他,他走在人群中,总惹的人回头看,却从容自若。
他走近一家小摊上,小摊老板是一位老奶奶,花白的头发,坐在板凳上仰头看着他。
他在小摊前半蹲下,以齐平的姿势跟老奶奶交流。
她看见了老奶奶的笑脸,看见了他俊逸的侧脸上一抹淡淡地笑容。
如此刻的阳光暖和了她的心间。
这样好的陆学长,岁月怎么忍心那样待他?
她好像忽然变知道了陆学长生病的原因。
那么多些年里,每当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白芷,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他惩罚过陆淮南,恨过陆连清,可从未对她责怪过一词半语。
当年的事,如果不是母亲告诉她,也许这辈子,他都会瞒着她,让她生活在他承担一切痛苦的快乐里。
都说人性是很自私的,她承认,如果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她可以一直无所顾虑地爱着他,可如今,她无法做到什么都不知情。
对不起,陆学长。
这句话也许我不能当面对你说了,但心里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我会在今后的每一夜向上帝忏悔。
遇见你,我才发现我也会柔软,感性,多情。即使最后我们没在一起,可那些记忆啊,美好的像一场生动的、结局圆满的电影。
尽管坐在观众席上观影的,只有我自己。
今生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一件事。
即使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我也甘之若饴。
可是,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希望我们能简简单单的相爱,没有那些恩怨,没有谁对不起谁,谁亏欠了谁,有的只是我爱上你的时候,恰好你也正爱着我。
陆学长,再见了。
原谅我不能背负着那些愧疚与你在一起。
我不愿每次看见你对我的好,都令我想起曾经那些恩怨是非,让我想起你不能开口的痛。
那样对你不公平。
陆学长,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找一个你爱的人,好好在一起。
我会在远方,祝福你。
当陆泽漆拿着买好的水转身时,广场上来去匆匆的行人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那个说我会在原地等你人,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