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么？我明明什么也没为他们做过，明明我与红殇本就相差甚远。我有什么资格呢？
浅玉接过夙泯手中的小泥人，仔细看了看，疑惑道：“红殇师姐从来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夙泯师兄竟然会做这个也是怪事。红殇师姐从来对我们照顾有加，事事为我们都想的极为周到。我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感觉的出来，夙泯对红殇师姐已不是简单的姐弟之情，更多的是依恋，还有难以描述的感情。可是红殇师姐眼界之高，莫说夙泯师兄，就是戚无双她都从来未放在心上。”
听过浅玉的话，我还是有几分震惊的。夙泯口中喊着师姐，泥人却是为我做的，那他心中的那个师姐到底是我还是红殇呢？我不知道，也许都有，更有可能连夙泯都不清楚自己更倾向于谁。或许，我和红殇在夙泯心中早就化为一体了吧。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浅玉细心地将夙泯脸上的污泥擦掉，“走一步看一步吧。杨玥已对莲月宫的残余弟子下了追杀令，这江湖是呆不得了。我想，我应该会带着师兄去隐居，过我们安静的小生活。师姐呢？”
浅玉转过头来看我。
“我？我想……”
“我去杀了杨玥如何？”话还没说话，一转身，一张巨大的马脸正好贴在我的面前。我被惊了一惊，喻飞影不知何时乘着马车到了我身后，正撩帘，露出一张如玉的脸给我们说话。
不过，我重点关注的是他话中的内容。
“你去杀杨玥？开什么玩笑！”
他一撩鬓边的青丝，挑眉道：“你是觉得我不可能做到，还是你不想让我杀他？”
呃～应该两方面都有。但我实在怕他生气再发飙，只好撑着面皮呵呵地笑着：“你看啊！你现在的样子走到成王府去都是问题。还杀人呢，你现在杀只鸡给我看看？出门只能靠轮椅，你还嘚瑟什么？”
面对我的不屑调侃，他居然只是微微一笑，再没了言语。我以为他是妥协了，只是喻飞影怎么会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呢？
其实更大的原因在于，他们是亲兄弟啊。就连当初杨玥要杀喻飞影让我寒心的原因，不仅仅是我喜欢喻飞影，不想他死，更多的便是他们骨肉相连的亲情。
我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浅玉与我道别，带着夙泯渐渐远去了。
上了马车后，我一直思索着杨玥这段时间以来做的种种事，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合情合理，但对于我来说，却又都是我无法接受的。
他联合望霄莲月灭掉聚生门，如今兔死狗烹，莲月宫也步了聚生门被灭的后尘。这一切的一切，真真是一个帝王应有的铁血手腕。可是，我做为一个现代人，如此多的杀伐屠戮真的让我不堪忍受。
一只手掌探过来，摸上我的额头，只听他淡淡地说道：“看你脸色很不好，还真是发烧了。你这笨蛋女人，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说完，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又拿过水袋送我饮了一些水，伸手将我抱在怀里，温暖安适。
他将下巴轻轻顶在我的头顶上，话语柔柔地安慰着：“你若不想让我杀杨玥，我便不去。我们以后就安安静静地呆在追月山上，不理他们了，好不好？”
我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轻轻地点点头。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有喻飞影在身边真好。本来睡着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全身发冷，又浑身酸软无力。只是睡着睡着，竟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全身开始发汗，发过汗后又觉得很冷，冷了没多久，身上仿佛被盖上了一层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那一觉睡得很舒服。
不知道自己是生病的原因，还是真的神经大条，一觉醒来，满满的马车里，除了之前买的整条街的东西，还有那个歪歪扭扭的轮椅之外，独独不见了喻飞影！
他，不是腿脚不好的吗？
定了定神，才听到马车外的刺耳的刀剑相撞之声。心中骤然被揪起，这是遇到仇家了吗？那喻飞影腿脚不好，武功尚未恢复，岂不是要吃大亏！
赶紧撩开车帘，映入眼底的是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看那些尸体穿的衣服仿佛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更像是……朝廷的人。
尸体身体看上去好像只有一道伤口，且伤口极细极窄，都是一刀毙命。可见下手之人出手极快，几乎是一夕之间将地上倒着的这些人给杀了的，杀伐狠厉，不给敌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天！这里有这样的高手，那么喻飞影岂不是凶多吉少？
吓得我赶紧钻出去找喻飞影的踪迹，前脚还没踏出马车，只听头顶上方一阵凌厉的挥剑声，循声望去，青色的剑光所到之处气荡四方，激起层层慑人的剑气。剑鸣震震，一剑挥下，又是五六人应声而倒。
在对阵上方，青纱翩然，迎风而荡，墨发如瀑，飘扬在身体周围，模糊了唇角的轻笑。而那长身玉立的人，一手执剑，足尖轻点在最高的树梢上，让人仰望。
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竟渡上了一层莫名的霸气凛然的光晕。
他的腿……竟然可以站在树梢上！他还可以执剑杀人，他的武功，恢复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我还痴痴地怔愣再原地，他已从树梢落下，踏着稳健的脚步，若无其事的大步踏过遍地的尸体，在一片白纱衣前停了下来。
我赶紧也下车，跑过去，凑到喻飞影身后居然看到了久违的戚无双！
俊逸的眉眼一如往昔，唇边却染上了丝丝猩红，折扇已被折成两半散落在一边。他身上好几处都被刀剑刺伤，粘腻的液体将他洁白的衣衫染上大片簇簇红梅。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气息奄奄。
他看到喻飞影身后的我，眸色明显亮了一下，随即仿佛想起什么，又暗淡下去。也许那一刻，他把我当成红殇了吧。只是我和红殇实在太不相像，只一眼便可让有脑子的人分出真假。
戚无双扯动唇角，艰难地翕动嘴唇，淡淡地说道：“孟……芊遥。”
我只能点点头，“是我。”
他却笑了，哈哈地大笑起来，直到后来他笑得眼泪都从眼眶中不断溢出，划过脸颊，混入脸上的殷红之中，苦涩又悲凉。
他苦恋了红殇多年，以前被红殇多次毫不留情地拒绝，如今他重伤在身，也许临死前也见不得红殇最后一面了。看到我，便像将他心头的伤疤生生撕裂一般，痛彻心扉。
戚无双大笑的气短咳嗽起来，不住地咳血。喻飞影将无殇剑随手插在地上，入地六寸余深。一甩衣摆，过去将戚无双扶起，蹲在他身后，运足真气滞于掌心，一掌稳稳打入戚无双体内。
接受了喻飞影的真气之后，戚无双面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却依然无力地抬着眼帘，摇摇头，道：“又何必浪费内力？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五脏六腑已被贯穿，死，只是早晚的问题。”
喻飞影站起，拍了拍手，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想救你。你莲月宫连同望霄派灭我聚生门，我是恨不得杀了你的。”
戚无双闻言，惨淡一笑：“那你为何还要这样？”
“我有话要问你。莲月宫其他的弟子呢？”
戚无双本来阖目休息，又轻轻睁开双眼，迷蒙地望着愈加暗沉的夜色，眸底尽是无穷的绝望。
“死了。”他说，“都死了。我爹也在昨日死在杨玥手下的封喉人手中了。若不是，我爹护着我，我在那时，也死了。不过，今日我便可以……去找我爹了。”
我一蹙眉，忍不住胸头的激动，“可是，你和你爹武功都很高的！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杀呢？还有，那个封喉人又是什么来路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戚无双阖目休息了一瞬，接着说：“杨玥心思缜密，他不会给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莲月宫被灭那一日，他调集了手下所有的江湖高手，那些人都是我们从来没有在江湖中听说过的神秘人物。那一日，我和我爹已经元气大伤，经不起折腾了。我本想来追月山联合喻飞影，共抗杨玥之力，奈何一到山下，便……便遭遇了突袭。”
还没说完，戚无双身形不稳颤颤地就要倒下去。喻飞影眼疾手快的过去，再次在他身上手法灵活的点了几下，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
我看着喻飞影，满眼乞求，“老公，我们救救他吧。毕竟，毕竟他已经这样了。”
喻飞影听我的话静默了一瞬，目光流转，还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我知道，其实这很让他为难。毕竟，聚生门被灭，戚无双也是有份的。
将戚无双抬上马车，却无意中发现，他居然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也不知道包着些什么。他虽然气若游丝，却始终护着那个包袱，看起来很重要的样子。不过，容我先鄙视他一下。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比命还重要呢？
我却不知道，是我将事情看的太浅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