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秀才红着脸对她笑了笑,怀中抱着一捆柴火就往屋里去。
王青走后,胡兰儿并没有回原家院子,她现在的肚子已经非常大,走几步路就很累。
故她在院子中寻了木头椅子,坐下来。
一手扶着在已经被磨得光滑的椅把手上,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
院子的墙角,有些草已经枯了,黄黄的铺了一地。
几朵野菊花从那些枯草堆中探出头来,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着枝叶。
到落日时分,院子已经布上一层橘黄色的光辉,林婶子们才巅着小脚回来。
到了院中,林婶子一见到胡兰儿,就将手上两纸包的药草递到胡兰儿手上。
胡兰儿拿着那几包药瞧了瞧,又闻了闻,挑出一包来说道:“婶儿,你们先将这包药煎了给他们喂下,煎一次,分两次服用,明天午时你们再将另一包药煎了,莫要混了。”
林婶子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见胡兰儿一脸的疲惫之色,心下也有点愧疚,开口说道,“原家娘子,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我们来就好。”
胡兰儿用手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腰腹,笑道,“那就有劳婶子们。”
说着就抬脚往屋外走去。
回到原家院子时,她给自己烧了一桶热水,洗了个热水澡,在厨房热了几个干馍馍和咸菜,又给团子喂了几根肉干。
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便就到屋中睡下了。
虽说没有干什么活,可胡兰儿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一沾床,就昏昏沉沉的睡起来。
当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子里照了进来,胡兰儿和团子都在床上窝着。
胡兰儿用手摸了摸脸,只觉得阳光有点刺眼,她用手盖在自己的眼帘上,缓和了一些,才将手移开。
没想到一觉竟是睡到了中午。
团子,此时正窝在她的身旁,呼吸均匀,睡的正香。
她随便洗了把脸,将团子抱起,团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动了动爪子,见胡兰儿将自己揣到怀中,便在在她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去了。
胡兰儿起床洗漱完毕,将自己的口鼻捂好,一切都很准备好了,才急匆匆向病人们住的院子走去。
瞧了瞧病人们的身体情况,才舒了口气。
他们脸上的脓疱已经逐渐干燥,结成黄绿色厚痂,体温渐降,全身情况已经开始好转。
她转头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林婶子说道,“你们辛苦了,这命是保住了,可能这脸上的疤痕是要留一辈子了。”
林婶子嘿嘿的笑着,脸上的皱纹都快皱成了一团,就像开的极其灿烂的菊花,“谢谢原家娘子,要不是你,我家宝儿恐怕是要……”
说着,不知为何竟是又要哭起来。
她用袖子胡乱抹着眼角的泪水,“你看,这不太高兴了……”
胡兰儿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就只是给你们开了个药方。”
林婶子动了动那厚厚的嘴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在另一边煎药添柴火的王大娘听到胡兰儿的话,说道“多亏了原家娘子,要不我那儿子可怎么办,我们家里穷,请不起郎中,只能在家里熬着等死。”
王大娘家的二儿子此时正在旁边给王大婶递着柴火,看到胡兰儿脸上却是一红。
王大娘瞧见自家儿子这样,心里一咯噔,便叫唤到,“不得了了,原家娘子,赶紧来瞧瞧我家的小儿子,你看他脸怎的红成这样,天杀的,莫不是要得了那天花了。”
说着,竟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胡兰儿倒是没有注意到那王秀才,一听这话,脸上也是一变,便迈着步子走到王大娘身边来。
王秀才见着娘亲这个阵仗,先是吓了一跳。
又看到胡兰儿伸着手就要给他把脉,他连忙将手缩到袖子中,握着拳头,对着他娘说道,“娘,你干嘛大惊小怪的,我没事的。”
复又转过头来不好意思的对胡兰儿说道,“你别听我娘胡说,我这脸是被这热火给熏红的。你……你莫要担心。”
听到这话,胡兰儿瞧了瞧他的脸脖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将伸在空中的手收回,笑着对王大娘说道,“大娘,莫要担心,他没事的。”
王大娘这才放下心来,自家的大儿子虽然命保下来,可却破了相,现在已经娶了媳妇,所以她并不担心。
但自己家的这个小儿子,虽说从小并不是跟在自己身边,在山里的寺庙养着,可自己也会到那寺庙看他,生怕他冻着苦着了,被人欺负了去。她也算是将他捧在手掌心里养着。
现如今,自家小儿子已经考的了秀才,他日没准也能是个状元,可别让他破了相。
如果得了那该死的天花,他日要是自家小儿子届时往那金銮殿一站,那皇帝看到他长得满脸坑坑洼洼的,哪还肯要他!
还不得朱砂笔一挥,就黄了!
心下一想,便就叫唤起来,听到胡兰儿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自己多年的心血可别白费了好,还等着自家小儿子给自己扬眉吐气,光耀门楣呢!
院中站的的几个村民,见到这情景,便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周围的笑声,王大娘低着头,用手搓了搓粗布围裙,说道,“我这不是担心我家娃儿嘛,你们莫要笑话我哩。”
胡兰儿听到这话,也是用手掩着唇,假装咳嗽了几下,说道,“大家都散了吧。”
见大家都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胡兰儿招了招手,将林婶子唤过来,说道:“到时候记得将患者身上的痘痂收集起来。”
胡兰儿觉得林婶子办事挺牢靠的,便就将这事交代给她。
林婶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不知原家娘子让我们收集这痘痂是做啥子用?”
胡兰儿看着张大婶迷茫的看着她,便继续说道,“你们收集好痘痂,就把它们研制成细细的粉末,再滴入净水或是人乳,混合并调制均匀。
将调好的痘苗用新棉布薄片包裹在内,捏成枣核的样子并用细线拴起来,塞入鼻孔内,六个时辰后取出,我们人体就会产生天花的抗体。
这样就可以达到预防天花的目的,以后你们就不要受被这病痛折磨的苦了,但同时也要牢记,这些东西得专业的人来做,你们莫要好奇就自己动起手来。”
几个没有离开的村民默默的站在她们的身边,听着她们的对话。
他们以前也只是听说原家娘子会治病,可却是没有几个人会去找她,总觉得一个女娃抛头露面的,是一个不得体的表现。
如今见她医术这么高,竟是将镇里的郎中治不好的病给治好了,心想这女娃娃真好,当初自己怎么就看走了眼,不与她姥姥好好说,没准那亲事一成,将她讨到自家去,这可是要省了不少医药钱呢!
心下后悔万分,只觉得便宜了原立那小子。
太阳高高地挂在苍穹上,胡兰儿鼻尖上冒出了许多小小的汗珠,怀中的小东西动了动,似要从她的怀中跑出来,透透气。
胡兰儿感觉到怀中的异动,急忙用手捂住团子,不让它跳脱出来,小声的说道,“你要是再乱动,我就给你放血,那一屋子的人可都等着你的血救命呢。”
似是听懂胡兰儿的话,团子一哆嗦,安静下来了。
已是正午时分,胡兰儿看着那些患者服下药之后,她抚了抚腰,对那些村民说道,“这痘痂可能还得等个十几天才能去掉,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我现下也该回去了。”
说着就往院门外走去,忙活了两天可把她累坏了。
她想,原立到林子去,今晚应该也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打到猎物没?
回到家中,她给自己洗了把脸,又给自己弄了些吃的。
她将团子从怀里拿出来,放在原子中的竹椅上,自己趴在上面逗弄它玩。
虽说已经是秋天,但是空气中还是带着点燥热。
天空很蓝,空中浮着几朵抽丝的白云。
一阵疼痛突然就从下腹中传来,胡兰儿皱了皱眉。
算算产期,这几日她就要生了,只是没有预料到是今天。
原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如今可如何是好……
她想挪离椅子,到院外去看看,有没有人从院门前经过,那下腹的绞痛,弄得她全身乏力。
几步远的院子,触手可及,可是今日却怎么也到达不了,触手不可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眼前蒙着一层雾。
额头酸痛不堪,眼前的景物慢慢模糊了去,可是腹中的疼痛又是那么的清晰。
一阵一阵的,就像要将自己撕裂了去。
她发现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疼。
自己莫不是会难产?
在这医术不发达的世界,难产可是要致命的。
自己这一次真得是赔大了了!
就在她晕过去的一瞬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可那身影隔着纱,蒙着雾,任她怎么睁大眼睛,却怎么瞧也瞧不清楚。
汗水从额头上一粒一粒的冒出来,额角的头发已经濡湿,板结在一块,黏在脸上。